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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帖最全] 【蛮村】(第三部1-17章14节)作者:张六庄 [打印本页]

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6 17:46     标题: 【蛮村】(第三部1-17章14节)作者:张六庄

蛮村


作者:张六庄
字数:485232


    第二卷《蛮村3》第一章初春

    (1)

    春寒料峭,还有些慑人的冷风,但从白日里看那枯树的枝丫已有了发绿的迹
象。在这个傍晚,刚过完年不久的白家庄显得很是宁静,因为不在是年,好些人
已经失却了去街上溜达的兴致。因为已经过了年,村里面少了好些人的身影,大
多数的年轻人去了繁华的都市,那里是他们开拓梦想的地方。在外面拼搏几年,
回来后,男家总能盖起蔚为壮观的大瓦房,女家也能陪带数额相当的嫁妆。在这
个时候,串门也不便宜,因为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于是,这新开通的、宽阔的、
能代表白土山政绩的大街就显得异常冷清了。

    不过,每家每户里面却是灯火辉煌。或者是在做饭,或者一家人已经围坐在
一起其乐融融地吃着喝着了。在这点点灯火里,有一家就是属于白强的。

    白强、彩虹还有他们那个可爱的女儿妮妮正厨房里吃饭。这里的农家小院,
按照房间的布局,主要是有两部分,一部分是正房,座北朝南,一般有三间或五
间。另一部分是配房,或朝东,或朝西,不算过道的话,一般有两间或是三间。
生着煤火,主要做厨房用,冬天冷了也会在这里休息,这一日,白强一家就是在
这配房里吃饭的。

    干了一天的活,白强饿极的样子,顾不得别人,埋头猛吃。而在一旁的彩虹,
吃一口就喂妮妮一小口,妮妮的手总是不得闲,来回拍打着,彩虹喂她饭时真是
费尽了力气,那头像拨浪鼓似的,左边喂她,头扭向右边;右边喂她,头却又扭
向左边。好不容易把勺子伸到嘴里去了,却又吐得满嘴都是。彩虹笑着生气,赶
紧拿手帕去给妮妮擦。尽管妮妮现在的主食还是吃奶,但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吃
饭的时候,彩虹不想把着宝贝疙瘩给冷落了。而白强依旧只顾自己,在一旁大口
地吃着。

    桌上放着一碗炒鸡蛋,已经被他吃去大半了。白强还在拿筷子不停地夹着。
彩虹生气给白强看,而白强却没有看出来,气不过,就一把把那鸡蛋碗给夺了过
来。

    “你……”白强正吃得起劲,不知道彩虹为何做出这样的事来。

    彩虹努着嘴,指着碗说道:“都是你吃了,给孩子也留几口。”

    白强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笑道:“呵呵,让她吃,让她吃!”自己则夹了咸
菜丝和着饭一起吃。

    看白强快要吃完了饭,彩虹说道:“强哥,我想给你说个事儿?”

    “啥事?”白强扒拉着碗里的最后一口饭说道。

    彩虹一边吃着,一边喂着妮妮,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现在都知道养鸡能
赚钱,这开了春儿,村里面又多建了几家鸡场。咱家的那个鸡场本来规模就小,
争的钱也比人家的少得多。我想把规模再扩大一下。”

    “那就扩大吧,家里面你作主,想咋着就咋着。”白强站了起来去舀汤,回
来时把碗重新放到桌子上,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虹,咱不是说好了要盖新房
么?咱庄子也分了,你看前院后院都盖好了,咱还在这儿破屋里住。”

    “我想过好多次了,觉得咱还是不盖新房的好。”彩虹吃完了饭,把妮妮从
自制的摇篮里抱出来,给她擦着嘴,说道:“咱现在钱不够,要建新房又要东挪
西借的。可这些钱用来扩大咱的鸡场,那是足够的。强哥,你想想,这房子不能
生钱,但这鸡场能生钱啊!再说了,现在孩子还小,这房子咱住着不漏雨不进的。
这一年咱好好干,等把钱攒够了,来年再建新房也不晚。”

    “嘿嘿。”白强笑着:“你这媳妇,在别人面前腼腆得很,说不出两句完整
的话来。可在我面前,一套一套的,比我这高中生都厉害。”

    刚吃过饭,彩虹就撩起了衣服奶孩子,妮妮衔住了奶头汩汩吃着,四肢不再
弹腾那么厉害了,安稳了许多。听白强这么夸她,彩虹心里也受用得很,就说道
:“现在咱俩人就是一个人,和你说话我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和别人我是不想想,
也不想说。”

    白强滋溜溜地喝完了碗里的汤,笑道:“呵呵,我知道。这房子盖不盖的,
也不急于这一时,我是怕苦了你。”

    “现在的日子咋会苦,我是乐还乐不及呢!”彩虹这么说道。妮妮不吃奶了,
彩虹放下了衣服,抱着她站在自己的膝盖上,亲了一口,逗着妮妮说道:“是不
是啊,妮妮?”

    还不满岁的妮妮那里能听得懂,只是咯咯地笑着。看彩虹抱着孩子正玩得不
亦乐乎,白强也识趣,拿起了碗就往锅台上送,准备去刷。

    其实,彩虹表面上高兴,可心里还在想着另外一些事情,前几天她去娘家走
亲戚的时候,她那考虑周全的母亲就给她说了这些,她也觉得在理,可需要给白
强说起时却觉得需要好好的斟酌。毕竟这是拉白强后腿的事情,那白强现正沉浸
在做厂长的喜悦与自我荣耀里。都说夫妻间就应彼此坦诚,直言相对,其实这夫
妻间也最需要说话的方式和口气了。

    前几天彩虹张了好几次口,都没有把话说出来,可这一次觉得这气氛融洽得
很,想着,说出来总不该有多大妨碍的。于是就说道:“强哥,咱这鸡场一扩大
规模的话,那人手就不够了。”

    白强正围着一个围群刷碗,那样子真像是一个家庭妇男。只是刷碗的时候动
作粗暴了些,弄出的声音大了些。或者是他太专心于做这项家务劳动了,以至于
彩虹轻声轻气说出来的话语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彩虹并不泄气,坐在一旁,双手把妮妮抱在怀里,不再让她像小骡子似的乱
弹了。略略提高了嗓门,说道:“这养鸡场的规模一扩大,咱家人手就不够了!”

    “啊!”白强终于听见了,回过了头,也回过了神,说道:“哦——那咋办?”

    这时,彩虹有些吞吐了,抚摸着妮妮的小手,说道:“你能不能把你火葬厂
的活辞了,咱专心去干咱的养鸡场?”

    听到这话,白强的脸色突地不高兴了,还皱起眉头,说道:“虹,你咋说这
样的话!我在那里干,虽然钱不多,可等咱老了,咋——还可以拿国家发的退休
金,咱土山哥都还没这待遇呢!”

    “可——”彩虹想说,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但又想,反正这话已经开
了个头,等以后慢慢的说就是了。于是,就没有再说。

    但白强却有些纳罕了,他刷完了碗,解下围群掇条凳子和彩虹坐到了一块儿,
说道:“虹,我干得好好的,你咋不想让我干了。是不是觉得我干这活不爽利,
或是听别人说啥话了?”

    “没,没……”彩虹遮掩着,彩虹知道不能给他说实情,这样的话更会伤着
他,支吾着,“我,我就是顺便说说。觉得咱这鸡场来钱快,而你在厂里又累事
又多,所以才不想让你干的。”

    “没啥!”白强轻拍着彩虹的肩膀说道:“咱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么!”还想
和她说些什么,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拍着脑袋,说道:“糟了,今天
刚领的工资,我忘在办公室里了。门可能还没有锁。”

    “那有啥?你们哪儿就那几个人!”彩虹随口说道。

    “你不知道厂里的那几个人是怎么样的人,我不放心。”白强站起来说道:
“不行,我得去一趟。”

    抱着妮妮,彩虹也站了起来,望望窗外,说道:“你看天都这么晚了,就不
要去了。明天早点去上班不就成了?”

    白强却说道:“现在天刚黑,时间还早,我还是去一趟吧!要真是没了,上
个月那就白干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彩虹于是也没有一味地去阻拦,只是说道:“那你早去
早回。”

    彩虹随着白强走了出去,到院子里时,看到白强正在推自行车,担心道:
“晚上天冷,你把大袄给披上吧?”

    “不了!”白强应着,他心急去拿他的工资。

    (2)

    白强从院子推出辆自行车,走出家门后便跨了上去。

    刚骑出胡同,一股冷气就迎面扑来,白强不禁打了个寒噤,心想,看来媳妇
说得对,应该把那件厚棉袄穿上再出来的。但又想离那厂子就几里地远再回去一
趟的话就不值当了,虽然才走出去不远。于是就咬着牙往前蹬着车。

    天上没有月亮,但晴朗得很,无数颗星辰缀满了天空,让这夜幕无比的华丽,
它是宇宙的晚礼服。只是,它的光彩照人却让这地球显得更加的昏暗。若是没有
从邻街的院子里传出来的光亮,恐怕让一个眼力很正常的人看清楚周围一米以内
的物体那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路还是土路,坑坑洼洼的,白天骑自行车时就一上一下的,颠簸得厉害。不
过路上并没有什么人,也好在白强对这段路熟悉得很,再凭借他精湛的骑车技术,
一般是不会出什么事故的。

    走出了村子,身后的灯光不停地摇曳着,眼前的田野是灰蒙蒙的一片。风也
更大了,嗖嗖地往胸口里灌,透心地凉。这个时候眼睛只能起辅助作用了,白强
全凭着感觉和经验在这乡间道路上穿行。

    很快就看到前方茫茫的田野里出现了一丝光亮,那就是他的火葬厂所在的地
方。看到了亮光似乎就是看到了希望,它犹如灯塔,指引着白强用力向前蹬去。

    在离大门几米外的地方白强跳下了车,虽然没什么值钱的物件,虽然这里是
一个骇人的地方,但一直以来都是由老羊倌在这里看门守夜。把车支在门旁边后
就去敲门。叫了几声,却没有人应。

    不过也没关系,作为一厂之主,白强手里拿着钥匙。不等老羊倌回应,就自
己打开大门进去了。刚一进去,一阵风就猛烈向他扑来,这院子里有着比似乎比
田野里要响许多的风声,怪不得老羊倌没有听到白强的喊叫。白强下意识的用手
挡住了脸,以抵挡这猎猎冷风的侵袭。

    他的办公室就是距大门最近的那一间屋,白强以为老羊倌睡着了,就不想去
惊扰他了,准备那了钱就走。

    可就在他锁上房门转身要离开时,无意间看到殡仪厅后面竟然有亮光传过来。
而那后面就是停尸房。

    做为这里的厂主,白强早练就了过人的胆识。以为是工人疏忽了,白强看到
了就不想去浪费电。于是就顶风走了过去。

    这时,风更大了,刮得人睁不开眼,似乎在有意阻碍他的前进。空气中有一
种焦糊的味道,也一齐从前面袭来,不过白强的嗅觉器官早已对这样的味道麻痹
了。眯着眼一味地向前走,好不容易走到屋檐下面,那风终于减弱了许多。

    可在这个时候,不可思议的情况发生了,白强正想着推门进去,却发觉屋里
面有动静。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没有太在意就顿了顿,径直推门进去。

    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眼前的这一切惊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老羊倌裸
了下身,正爬在一个女人身上不停地动作着,而那一个女人一动不动,下身露着,
上身被盖了白布,任由老羊倌蹂躏着。白强知道,他身下的那个女人不是一个正
常的女人,而是一个死去的女人。确切地说,是因为喝毒药死的,今天下午才由
她的家人送到这里来。做为这里的厂主,在这几个月里,白强已经见惯了生死,
可是眼睁睁的看到一个老头在做这样的事情,也真是他无法经受,无法想象的。

    老羊倌深信在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来打搅他的,肆无忌惮地,正在兴头上,
却突地听到门吱嗡一声,冷不丁地回头一看,却见是白强,吓得两眼圆睁,腾地
一下从那身体上跳开了。犹如晴天里打下一个霹雳,打得他全身颤栗,爬在地上
深深地低着头,一刻都不敢抬。

    等白强回过神来,什么话都没有说,跌跌撞撞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那门里刮进的冷风,吼吼地叫着,拍打着那扇门窗啪啪地作响。老羊倌浑
身哆嗦着,依旧在那冰冷的地板上趴着。

    突的一下,盖在那女人身上的白布刮到他的头上,老羊倌抬起了头,发现白
强一声不吭地走了,可回头一看,却看到从那床上投来两束狰狞的目光。

    “啊!——”老羊倌吓得大叫,来不及提裤子就爬起来东倒西歪地跑了出去。

    那女人是今天下午被送来的,因为各种原因,不敢唐突地就给火化了,主人
家给火葬厂交待,要给她认真化化妆,穿最贵最好的寿衣,可怜的女人阳世里未
曾享过福,阴世里却受其隆重的待遇来。这其中,最主要的是因为明天她的娘家
人还要来,这大抵都是要做给他们看的,不能有一顶点儿的闪失,否则的话男方
家就很难能过得去,不但会遭女方家的责难,就是外人知道了也会说三道四的。

    老羊倌做的就是给人化妆穿寿衣的差事,十里八庄找不来人做这事,而厂里
又花不了大价钱去请外面的人,于是就只好由他来做了。还好经过别人的一番教
导之后,迂腐的老羊倌最这事还真能上手。

    那女人被送来时已经是下午的下半晌了,再者,这一天还要忙一些,有两具
尸体还要立即进行火化,等做完这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其它工人都已经回家
去了,留老羊倌一个人在这里看院。

    像往常一样,草草地吃过了饭,想着还有一个人等着他去化妆,于是关上大
门后就来到了停尸房。戴上手套,捂上口罩,煞有介事地把那人拉了出来。刚来
厂里时,做这些事情还有些胆怯,但现在对他而言做这些已经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情了,与在地里干活并没有什么不同。

    掀开了盖在身上的那层白布,看到了那张苍白的脸,脸型已经扭曲,老羊倌
虽不是法医,但是能够看得出来,她不是正常死掉的,最大的可能是喝毒药死的。
前段时间还烧过一个上吊死去的人,比这个更狰狞。看她的模样,最多有四十岁
的年纪。而且生前长得也不算难看。

    老羊倌用布给她盖住了脸。

    然后,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剪刀,那剪刀在灯光的照射下霍霍生光,老羊倌拿
起了它一点一点地去剪她的衣服。

    屋子里很静,其它几张并列排着的床都是空荡荡的,上面盖着白布。在那头
顶的灯光下,剪刀剪衣服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老鼠的叫。外面传来了呼呼的风
声,此外就没有了别的响动。

    仿佛是在拨洋葱,老羊倌一层层地把那女人的衣服给剪了下来。

    在把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剪下来的时候,老羊倌那如豆的瞳孔里发出淫亵
的亮光来。来火葬厂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了,这是他接触到的第一个年轻的女人,
至少在他眼里她是年轻的。

    看着这么样一个女人躺在自己面前,本来是如死鱼般沉静的心,却也变得躁
动起来。颤抖着把手放了上去,那皮肤似乎还有弹性。那扎眼的寿衣还在一旁放
着,等着老羊倌去给她穿上。外面的风拍打着窗棂呼呼地响。但老羊倌眼里只有
白花花的一片了。匐在女人身上,他知道这时候肯定不会有人来,这里的一切都
是他的,他也不去想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滚一边去吧,脑子里仿佛
有只喇叭咋嗡嗡地响,身体里仿佛有只手在使劲推着他去一个无底的深渊。……

    白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反正是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家里。脱掉
了衣服,钻进了被窝却感到全身还是麻木的。

    彩虹披了件衣服,正半趟在床上掐辫子,看白强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却一句话
也没有说,纳罕得很,就问他:“强哥,咋了?”

    “没——没啥!”白强还没有从那副景象里走出来,支吾着说道。

    看白强的那副模样像着了魔似的,她将信将疑,起来下了床,她要去茅房里
拿尿盆。走到院子里时,觉得白强这次进来得莽撞,不知道有没有把大门给插上,
去看了看果真没有插。轻声骂了句白强“马大哈”,然后就把门给插好了。

    从茅房里端来尿盆后就放到了门的后面,回头看床上,妮妮在床里面显然已
经睡着了,而白强身体在被窝里直直地趟着,但眼睛也直直地看着,却是那样的
无神,不知道他看向那里。

    “强哥,到底咋了?我看你一回来就不对劲!”彩虹问道,可白强似乎没有
听见,一脸呆滞的表情,于是彩虹又加大了声音,叫道:“强哥!……”

    “没啥?我不是说过了——没啥!”白强有些不耐烦了,索性就转过头去,
不理彩虹。他不是不想,是不敢把今天见到的事情给彩虹说。

    看自己的男人这样,彩虹也没有生气,只是嘟囔着:“人家只是关心你,又
没有说你啥!看你气的?”说着就倒了水去洗脸和手脚,她是一个爱干净的女人。

    洗完后彩虹也解衣上床了。都说养孩儿不容易,妮妮今晚没有大闹,这让彩
虹觉得舒畅之极。钻到被窝里躺好后就拉灭了灯,这张大床上,丈夫在左,孩子
在右,丈夫的呼吸声粗重,孩子的鼻息声轻微,她被夹在中间,身体里就像灌了
蜜糖一样,甜得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这时,从身体深处蔓延的欲望也隐隐地扩
展开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轻轻地喊着:“强哥,睡了没?”

    但是她还是侧过身,这时带动那棉被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尔后从背后慢
慢的抱住了白强,从上到下,慢慢地,那只虽不光滑但很是柔软的手在那健硕的
身体上轻轻地游走着。在自家男人面前,她没有做女人的羞赧,长期的夫妻生活
已经让她具有了放肆的勇气。

    可白强今天却有些反常,他的身体始终僵着,几乎不给彩虹丝毫的回应。但
是彩虹也有她的杀手锏,一声不出的,整个身体仅仅地帖着白强,那只不安分的
手慢慢地向下滑去。

    白强没有睡着,即使是睡着,也被彩虹的动作给弄醒了,他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能主动要求,这的确是很少见的。但他今晚确实不想,于是推开了彩虹的手,
嗫嚅着说道:“累了一天啦,睡吧!”

    这样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却不啻暴风骤雨,把那种柔情蜜意的氛围与春意浓
浓的感觉一下子给淋得踪迹全无了。此外还有些许的尴尬,不过这也是永远不会
被外人所知的尴尬,在这黑黑的夜里,彩虹的脸色也是红了一阵子的,只是很快
就烟消云散了。恢复过来后,就又替白强着想起来,他在想:今天晚上他出去事,
一定是遇到了一些事,否则的话,是不会这样的。看来今天晚上他是不想说的,
那么,到了明天再去问他吧!……这么想着,彩虹就侧过身来,抱着妮妮,很快
就睡着了。

    (3)

    当第一只公鸡开始打鸣时,其它的几只公鸡也接连叫了起来,在这样此起彼
伏鸣叫声中,白家庄的村舍、胡同、大街、院落逐渐亮堂了起来。它们的叫声常
能惊扰许多人的睡眠,不过,绝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它们的惊扰。懒人听到了转
过身继续去睡,可勤劳的庄稼汉揉揉惺松的睡眼,从睡梦中醒来,穿上衣服,又
要开始一天的劳作了。

    胡同里,大街上还是霜气腾腾的,这时候,突然从大街的尽头传来刺耳的叫
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听清楚了,是人声,不停地喊着:“我是畜生啊,我就是
该千刀万剐的畜生!让我下地狱吧,……”声音有些沙哑,而且还能判断出来是
一边跑着,一边喊出来的。

    那声音明显是已经喊得走了形,很难判得出是谁的声音来,庄稼汉拿着锄头
正纳罕着,听声音,感觉那人走向这里跑来的样子,于是就在一旁立着等着瞧景。

    一个黑影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野里了,并且很快就变得清晰起来,那个人衣
衫不整,佝偻着身子,是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跑来的。一个村里就那么几个人,当
那人从庄稼汉身边经过时,他睁的了眼睛看,已经看出来是谁了,那是老羊倌。
当老羊倌从他身边经过时,庄稼汉喊着:“老羊倌,你这是咋了?”

    老羊倌没有理他,摇头晃脑地喊着:“我不是人,是畜生,让我下地狱吧,
让我不得好死……”

    庄稼汉自言自语着:“整天介在火葬厂里干活,八成这老羊倌是鬼上身了。”
也没有多想,扛其了锄头就向村外走去。

    大街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清。除了那勤奋的庄稼汉,还没有多少人起床,只是,
老羊倌那渐行渐远的吼叫声还能够听得清。

    在彩虹一声又一声的叫起中,白强也早早起来了,不过,这个时候太阳已经
出来了。做为厂长,他能身先士卒,不能带头迟到,匆匆地吃着彩虹天未亮就给
他做好的早饭,就登上自行车去上班了。

    大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不似方才那样冷清了。白强像往常一样骑着车行
驶在大街上,同每一个见到的人热情的打招呼。

    东天的太阳高高在上,用它那耀眼的光芒把白家庄照得如水晶般透亮。整座
村落仿佛被水洗过一样。清新的空气里含着足够的水分,人在其中,就仿佛置身
于辽阔的大海。

    没有被任何梦打搅,昨晚,白强美美地睡了一觉,再有着清爽的环境,白强
的心情也畅快的很。一路上都吹着口哨。

    可当他骑到门口前下车时却又傻了眼,那大门是开着的。于是乎,昨夜那不
堪的一幕幕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再往里面走时,他不禁皱紧了眉头。

    “老羊倌!老羊倌!……”籍着这可怜的老头与自己的父亲是老相识,如果
说以前对他那怕还有一丝的尊敬的话,那么现在对他真的可以说是鄙夷之极了。
来到了这里,一天的好心情就全给破坏了,白强把车支好后有些不耐烦地喊着。

    可是喊了好久却没有人应,“……老羊倌……”他喊叫着进了老羊倌平日里
的值班室,里面没有人,那肮脏的床上只有一团破烂不堪的被褥。

    白强退了出来,又去别的地方寻找,可这厂子就巴掌块大,找来找去,自然
而然的又来到了停尸房前,要进去时,白强心里真有一些忐忑了。既然老羊倌不
在别的地方,那他肯定就是在这个屋里了,又想起昨晚那不可思议的事情,实是
不知道现在进去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不过,他还是慢慢的走近了,听里面并没有多大的动静。小心翼翼地去推门,
从门缝里看,看不到任何人影。慢慢的把门打开了,确切地看到那女人还在床上
躺着,下身赤裸着,而床上床下还是一片狼籍,老羊倌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愤怒已超过了胆怯,白强现在狠不能就把老羊倌给抓起来,狠狠地揍他一顿。
可现在又一时逮他不着,白强也明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不是抓他,而是帮老
羊倌料理“后事”,天已大亮,这里很快就有人来了。要是让别人看到这些,那
后果真是不堪想象的。

    于是白强就做起了老羊倌的活计,给那女人穿衣服,化妆,作为这里的厂主,
他也亲自做过不少这样的活。刚刚做好这些,白强还没有来得及舒缓一口气,这
时候就听到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白强赶紧走了出去。是邻村负责烧锅炉的工人来了。那人姓王,四五十来岁
的年纪,面容略黑,但长相看起来极为老实,也是一个老光棍了,平常不怎么喜
好说话。就是和白强见面时,若是白强不先理他,他是不会主动打理白强的。

    白强见是他,就作笑招呼道:“王师傅,来啦?”

    “哦,来了。”王师傅应着,就弯身铲煤去了。

    白强走到院子里还是气不打一处出,毕竟还是有些年轻气盛,一心想把这老
羊倌抓住为后快。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跨上了自行车,准备到村里找他去。一
年里除了偶尔几次去乡里赶集卖羊,十多年来,他连白家庄都没怎么出去过。白
强料想他一定是躲到村里他那间破土屋里的,不会去别的地方。

    进到村里时,他还在使劲蹬着车,连招呼都不和人打。远远地就看到有一群
人聚集在大街的一旁,白强只是瞥了一眼,他从小就没有看热闹的习惯。想要径
直骑过去,这时却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你们看,是白强!”

    接着,又有几个人在叫,“强子,你先别走!”“别走!”“老羊倌掉到井
里了!”……

    白强只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并没有听清楚这群人的喊叫。但也已经意识到了
——这里的热闹可能是和自己有些关系的。

    于是就握住了闸,下了车,并把自行车放在一边就走了过来。大多数人的眼
光都向白强投来,又有人对白强喊:“老羊倌跳井里去了。”

    “啊!……”白强这一次听清楚了,不免惊诧起来。

    众人闪出一条道来,让白强去看。白土山和山子就在井边上,已经有人下井
去捞老羊倌了。

    见来人是白强,白土山皱着眉头问他:“咋会事?老羊倌咋会无缘无故地跳
井?”

    “他是……”白强本意是要说出老羊倌在昨夜那样的情形,可是这一次脑子
转了一下弯,看有这么多人在围观,就没有说出来。低着头,只是支吾着说道:
“我也不知道!”在白强面前,白土山还俨然是他的领导。

    “不知道!不知道!你这厂长是怎么当的,要是出了人命该咋办?”白土山
一边看着井下,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斥责着。

    白强低下头,有这么多人在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也只能做吃了黄连
的哑巴。

    还要那人很快就把老羊倌给捞了出来。把他放下后,可怜的老羊倌如一滩烂
泥倒在地上。

    “白大膘子,你看看是怎么回事?”白土山指着老羊倌说道。

    这白大夫在这儿看了好长时间热闹,白土山早就注意上他了。还好他是医生
还懂得一些救人的常识。

    白大夫临危受命,用那两只粗糙的大手就使劲去压老羊倌的肚子,包括白土
山、白强在内众人都巴望着看,就在大家认为老羊倌要命归西天的时候,大概过
了一刻钟的功夫,老羊倌的嘴里开始汩汩地冒起水来。这时,彪悍的白大夫已经
是汗透衣被了。

    老羊倌睁开眼时,看到众人,就傻笑,弹腾着腿站了起来,不顾全身已湿透,
来回拍着屁股,像一只老猴子,冲出了人群,叫道:“我不人,我是畜生,我不
是人,我是畜生。上刀山,下油锅,呵呵,上刀山,小油锅……”

    看来老羊倌真是傻了,在场的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白土山推了推在一旁的白
强,又问道:“昨天还是好好的,咋无缘无故地,说傻就傻了?”

    “我——我也不知道。”白强吞吐着。

    山子皱起了眉头,一副思考深奥问题的样子,说道:“该不是鬼上身了吧!”

    白要篙对山子的话信以为真,向他堂姐夫白土山提议道:“要不咱找白大仙
给他瞧瞧去?”

    “瞧你妈个头,管他是什么鬼上身呢!疯就疯了吧。”当着众人的面,白土
山这么说道。老羊倌拍着屁股跑得无影无踪了,白土山对这事情也就不关心了,
转而又要问白强,白强看他那副架势,立即条件反射式地说道:“我不知道!”

    “强子,你不也是鬼上身了吧。我问什么了你说你不知道?”白土山觉得有
些蹊跷了,不过,这老羊倌的事的确引不起他多大的兴趣来。拍着白强的肩膀,
转而又说道:“我是问你,厂里面昨个烧了几个人?”

    “五,五六个吧。”白强机械地回答着。

    “呵呵,还不错。”白土山似乎是在夸白强,看他还愣在那里,就说道:
“快回吧,快回厂里去吧!”

    看白强推着车愣头愣脑地往回走了,白土山给白要篙使下脸色,白要篙却没
有领会,就斥道:“该去做买卖了。”

    “唉!——”这下白要篙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领着和自己年龄不相上下的几
个年轻后生朝白强离开的方向走去。

    白土山说到的买卖在白要篙的带领下,已经进行了些日子了。

    办公的地点就在那老神树下面,支了一张桌子,闲时就是一干人等围着桌子
玩扑克,忙时就一个一个的在站在街一旁恭候着,有时刮风下雨也要值班。

    这不,还真没过多长时间就来了一笔生意。从远处驶来一辆拖拉机,后兜里
坐满了人,还拉着一具棺材,刺耳的轰鸣声里还夹杂着人的哭声。白要篙叼着半
截烟,赶紧让人把木桩放到了路中间。

    那三马车驶到这里时,有这木桩挡着道自然就过不去了,司机不得不把车给
停了下来。

    白要篙的手下有一油嘴滑舌的家伙,提着一个篮子,假模假样地来到车跟前,
嚷道:“人有悲欢,富贵在天。生死无常,节哀顺变。……”

    不知道从那里偷来的几句词,听得人是云里雾里,连那车上的孝子都忘记了
哭。看他说完了,司机小心翼翼地说道:“兄弟,让我们过去吧?”

    那人也不说话,走到了车厢旁,恭恭敬敬地把篮子举过了头顶,孝子低头看
到了,那篮子里放的是纸钱。在这一片儿,老人去世,亲戚朋友,邻居街坊都有
给主家送这纸钱的风俗。还未从悲痛里恢复神智的孝子以为这是他的一位远方亲
戚,中国,有着非常繁复的亲戚系统,有不认得的,那也是常事。孝子说了声
“谢谢”便接过了。

    司机看到了身后这一幕,也以为他们是亲戚,挂上了档,就要出发了,可是
又有几个人挡在了车前,看他们一副凶神恶煞、吊儿郎当的模样,似乎是早有准
备了。那个送纸钱的家伙也回到了原地,加入了这支挡路的队伍。

    看到这种场面,司机胆怯了,不敢说话,等了良久都不见车开动,那孝子就
从车上跳了下来。真把那送纸钱的人当作是亲戚了,说道:“咋了,兄弟?”

    “谁是你兄弟!”那个送纸钱的人是一副不屑的嘴脸。

    孝子似乎还懂些事,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烟来,一一给他们递过去并且点燃了,
说道:“各位大哥,我的老娘前两天没了。你看,我们这不是主动响应国家的号
召,来这里火化来了。”

    白要篙站在这一排人的中间,他的肚子里早就有了一番说辞了,道:“你们
这一路哭哭啼啼的,白家庄的路你们已经走了一大半了,给我们村带来多大的晦
气。我们送的纸钱你也收了,总得该表示表示吧!”

    “这——得多少钱?”孝子知道他们的意思了,试探着问道。

    白要篙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破财免灾,孝子倒也显得大方,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二十块钱递给了白要篙。

    看到了孝子如此这般,这群无赖直冲他翻白眼,白要篙觉得他很不识趣,不
耐烦地说道:“你这是在打发要饭花子呢?”又伸出了那两根丑陋的手指头,说
道:“你瞧好了,我说的是二百,不是二十!”临末还骂了一句:“妈的!”他
不知道那棺材里躺着的就是孝子他妈。

    “那——那这纸钱,我不要了。”孝子把那篮子又递给了白要篙。

    “呵呵!”白要篙冷笑着,说道:“送出去的东西,那有再送回的理?”

    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在车厢里坐着的亲戚,眼睁睁地看着却帮不上什么忙。
这时候,有一位上了年纪的人从车厢里下来了。拉住了孝子的手,说道:“咱这
是过白事呢,息事宁人,息事宁人……”

    “哎!——”孝子无奈地叹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皱巴巴的钞票来,
数清了,塞给白要篙。

    白要篙接过了钱,扬起手来,俨然如山大王一般,大喊一声:“开路放人!”

    这一伙人就又把那木桩抬到了路两边。司机也是敢怒不敢烟,挂了档就走,
但在心里面不知道把这帮狗崽子偷偷地骂了多少回了。

    逝者的亲人们也忘记哭了,在那震人发匮的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一个个麻木
着一张脸。

    这是生者的不幸,也是逝者的悲哀。

[ 本帖最后由 林子口 于 2013-10-11 16:13 编辑 ]
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6 17:47

第二卷《蛮村3》第二章强葬

    (1)

    都说入土为安,在白家庄实行土葬的习俗,比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都该要
久远。据说,有些老猴子死掉后,小猴子也是把它给埋到土里去的。这么说来,
在人类与这些灵长共着一个共同的先祖时,就有这样的习惯了。那样的话,这土
葬的历史真是久远得不可稽考了。

    对于白家庄建的那个火葬厂,大多数人都不以为意,因为大多数人都以为,
死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很久远的事情。可那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可不这么想,想这死
了死了还要一把火给烧掉,那真是无比痛苦的事情。

    于是,奄奄一息的老人在病床上含着眼泪拉着儿子的手说:“儿啊,爹拉扯
你这么大不容易,你可不能一把火把我给烧了。”

    那做儿子的也是一个孝子,泣道:“爹,您放心吧,不烧,不烧。”

    老人还不放心,咳嗽着,用尽了全力,说道:“儿啊,不是爹不相信你,是
爹不相信这世道。你——你跪在爹面前——”

    做儿子的很听话,在众亲友的陪护下,跪到了床前,握着老人的手说:“爹,
您消消气,慢慢说。”

    老人的情绪依旧很激动,说道:“你向咱祖宗发誓,你向老天爷发誓,我死
了,你得安安稳稳地把我埋到咱白家的祖坟上。”

    看到老父亲将死不瞑,做儿子的早已是泣不成声了,爬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
来。

    老人似乎更急了,道:“你别哭,你别哭。你给我发誓,你要是把我给烧了,
你就是孽子。”

    “爹,我应你,不管咋样都不会然人把你给烧了。”那人捶打着床铺,哭叫
道。

    老人那深邃的眼神望着天花板,胸中的疙瘩解开了,霎时畅快了许多,也觉
不出丝毫的病痛了,老人轻微地喘着粗气,已经能够感觉得到有一种东西在慢慢
的脱离自己,他也感觉到了,他距死亡是如此之近。西方人说,天堂之门已经向
他打开。东方人说,地狱的使者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了,让他忘记前世的一切去
进行下一世的轮回。不管怎么样,——反正是他去了。

    见父亲停止了呼吸,老人的儿子与女儿及其它一些至亲都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方面为着父亲的死,一方面为着做儿女的并不能满足他临终的愿望而觉得愧疚。

    这时,从院子走来一位本家的叔叔,他斥责道:“哭啥,哭啥,都别哭!”

    做儿子的有些不解了,泣道:“叔,我爹都去了,咋能不哭?”

    本家叔说道:“要想你爹不被烧掉,就得听我的。”

    这时,所有的人都不哭了,看着他,现在所有死去的人都要求火葬,不知道
这本家叔能生出什么回天的主意来。

    本家叔说道:“不能哭,哭了就让街坊邻居知道了,想不烧都不行了。想来
想去,就一个办法,赶紧给老哥穿上衣服(寿衣),盖上棺材,趁黑埋掉。入了
土,就是有人知道了,也不会拿咱们怎么样。”

    “那还过不过丧事了?”做儿子的问道。

    “要是过丧事,那全村人不就都知道了。”本家叔说道:“还是按我说的去
做,现在就把老哥给埋了。”

    于是乎,一家人也都顾不得哭了。分成了两伙,穿衣服的就负责给老人穿衣
服,拉棺材的就负责去外面买棺材,找车的负责去找车……忘记了失去亲人的伤
痛,这深更半夜的,一家人也忙得个不亦乐乎。

    到了后半夜,老人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到棺材里了,棺材已经稳稳当当地放到
车厢里了。那车也已经当当当地行驶在乡间小路上了。

    孝子叫白有福,死的人自然就是白有福他爹。

    (2)

    天刚亮的时候,就有人来地里干活了。他们看到在那大大小小近几十座座坟
地前又多了一座新的坟茔。

    这白家庄的主坟也是有着严格规定的,这一块儿是谁的,那一块是谁的,那
是早就划好了的。年轻人不太注意这些,但年老人很在意自己死后会埋到那里。
怕儿孙们不孝顺,甚至在生前都给自己准备好了棺材。

    虽然没有听到哭声,虽然没有看到他们办丧事,但是已经有人猜出来,那里
面躺着的是谁了。

    在村委会那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白土山正把腿搁在桌子上,剔着牙优哉游
哉地听着戏曲。挂着农村改革家的名头,每天里靠着那火葬厂还有着不菲的进帐。
如今是见谁说谁,逮谁骂谁,这村子里真的是没有一个人能比他过得舒服自在了。

    这时候,电话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把白土山给惊了一下。打搅了他的雅兴,
他有些生气了,抓起来电话就嚷:“这是谁呀?一大中午的……”不过旋即却又
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呵呵,是马乡长啊……”……“……不可能,那不可能。
一定是有人看我不顺眼了,才打我小报告的。我们村全是土葬,乡里这都是盖过
章的……”……“行,行!我亲自去看看。”……“我知道,我们村是模范村,
一定不会给您老脸上摸黑的。”……

    白土山把电话挂上时,不由得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心想,这安生日子还没
有过几天呢,可能又要出事了。

    山子和白土山一起来到了白家祖坟上,山子看到那凌乱的坟茔里又多出一抔
新土来,不由得怒从心来,骂道:“狗日的,还真有人不买老子面子的。老子现
在就给它扒了。”

    白土山却及时的拉住了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这么做,又扭扭头,让他向
四周看看。

    那辽阔的田野上,星星点点的有许多人在劳作,其中有几个已经向他们这边
看了。

    这是祖坟,就是新增的坟茔里睡着的也是白家的长辈。山子跟随土山这段日
子里到忘了自己是白家人了,但是土山却是记得的。挖祖坟——那可是伤天害理
的事情,地里面这么多人,若真是要把坟给挖掉的话,那肯定是会激起民愤的,
可若是不挖,马乡长那一关就过不去。想到这些时,白土山的脑子里又有了新的
主意。

    于是,就对山子说道:“走,咱们回去。”

    “这事咱们不管了,马乡长他……”山子有些不解,不知道这白土山葫芦里
卖的是什么药。

    “走,先回去再说。”白土山这么含糊地给他说道。转过头时,并没有人看
到他那一脸的诡笑。

    回到了办公室,拿起了电话,播通了,毕恭毕敬地等待着那边的回音,说道
:“马乡长么?是我——土山。”山子操着手也探头去听。

    ……

    “对对对,有这么一回事,您真是明察秋毫,是我们村白有福他爹,昨黑儿
被给偷偷地埋了。”

    ……

    “当然,当然,这是我们的错,马乡长,您别生气,我有个法子您听我慢慢
说。这坏事指不定还能变成好事呢!”

    ……

    “就是晚上把他们家坟给挖了,现在不是全县的殡葬改革正火么?让县里的
电视台也去,报道报道咱们乡实行火葬的决心。”

    ……

    “不能太早了,就十一二点吧。让派出所也去,就是有人来闹事了,那些个
穿制服的也能震得住人。”

    “那里,那里,我是马乡长一手提拔出来的,是马乡长领导有方。哦,不用,
不用,您晚上就不用来了。”

    ……

    “是是,您说得是。电视台都来了,您咋能不去?”

    ……

    “好好好,那马乡长,再见!”

    挂掉了电话,马乡长那一脸堆笑的表情就立时消失了,让人惊异他脸上的面
部表情变化得是如此之快。

    在地里,山子说挖坟,那只是一时的气话,或者只是开的玩笑,却万万想不
到白土山真要这么做,有些惊诧,也有些不敢相信,就道:“你真要把坟给挖掉?”

    “那还有假?”白土山一脸的坚定:“家家户户都烧了,他家有六个鼻子八
个眼啊——搞特殊!”

    “可——”山子正要说话。这个时候,白强进来了,一脸的愁容,如丧考妣。

    不晓得别人在做什么,反正是他一进门就说道:“土山哥,这厂长我是不想
干了。”

    见是白强,白土山并不理会他在说什么,劈头就道:“你不来找我,我到要
找你去。你知道咱村发生了多大的事不?马乡长都要骂到我头上来了。”

    劈头被这么一问,白强变得有些丈二和尚了,吞吐道:“咋——咋了?”

    白土山做出一脸温怒的模样,说道:“本来以为你能独挡一面了,才让你去
挑这担子的,想不到却还让我操心。”

    “咋了?”白强似乎忘记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以为自己闯下了什么大
祸,又问道。

    山子看到白土山一直在绷着脸卖关子,就说道:“咱村有人家偷偷的给土葬
了。”

    “不能啊!”白强说道:“我这几天没听说过谁家过白事啊!”

    “是白有福家。”白土山说道:“黄土白幡,都在地里摆着呢!”

    “那咋办?”白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这段时间县里面殡葬改革正抓得
厉害,要是被发现了,那就不得了啦。咱村还是模范村呢,这下可就全泡汤了。”

    “村里的事别管那么多,当好你的差就行了。”白土山这么说道:“你不去
厂里上班,来村委会有事?”

    这榆木脑袋似的白强真的是一时记不起要来村委会做什么事了,弄了个大红
脸,说道:“没,没啥事。”

    白土山说道:“今天晚上你别回去了,值下班,有人要送到厂里去。”

    “为啥要晚上送,白天送不行么?”白强问道。

    白土山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他,白强也知趣,知道自己是问到不该问的
话了。在这里呆着也无用,于是白强就作别离开了。

    刚走出村委会的大门,照头猛地一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想着自己这一
次来是要辞掉这厂长的差事,专心在家养鸡的。自从白强告诉彩虹了火葬厂的那
些个事,不管是金山银山,彩虹也觉得不稀罕了,极力让白强辞掉火葬厂的工作。
好不容易说动了白强来村委会,可他偏偏不争气。

    白强想回去给白土山说,可想着人家刚刚交待给他任务,不但不去做却还要
辞职,那真的是不和适宜的。可想着又不好和彩虹交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在门口足足晃了两分钟踟蹰才离去了。人的窝囊,大抵也就如此这般了。

    (3)

    这一夜,月高风劲,从村里驶出几辆车,面包车、吉普车、拖拉机、三马车,
乃至摩托车,像一支杂牌军,浩浩荡荡地向野地里驶去。

    到了白家祖坟,他们都一一停了下来。趁着月光,能看得清楚人脸,但很模
糊。先从车厢里跳下来的是一帮拿着铁锹的人,跳下来后,一堆堆的在一旁站着。
然后下来了五六个穿制服的人,摩拳擦掌的,看阵势可能要执行什么重大任务,
也可能是风大天冷的缘故。

    白土山一下车就朝那辆吉普车奔去,车门开了从里面钻出来的是马乡长,劈
头就问:“电视台的同志呢?”

    白土山哈腰说道:“在那面包车里呢,还没有出来。”又道:“马乡长,您
看,这就是那坟地了。”

    “狗日的天儿!——”马乡长使劲裹了裹大衣,这么骂道,又说:“看你想
的馊主意,白天来挖多好!”

    “都是我的错。”白土山歉意道:“白天挖,怕乡亲们闹事,所以就只能选
咋晚上了。”

    对白家庄的民风民情,马乡长也是懂得一些的,白土山说得在理,也就不想
多说了,只是道:“把电视台的同志请来一趟不容易,一定要拍好了。”

    “哎!——”白土山应了诺,就回头对那帮拿铁锹的人喝道:“干活!”

    “叔,真要挖?”白要篙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

    白土山扭了扭头,说道:“你看这阵势,我给你是闹着玩的么?”

    不仅是白要篙,他身旁的那十几个混混们也扭头去看。电视台的同志已经扛
着一台黑黢黢的机器过来了,那德高望重的马乡长也在一旁耀武扬威地站着。

    再回过头时,白要篙吐掉了嘴里的烟头,用脚使劲捻灭了,往手心里使劲唾
了两口唾沫,喊道:“兄弟们,开干!”

    那十几号人也真听话,嘙嘙几声唾口水的声音过后,都轮起了铁锹掘起土来,
在这荒野里,在这寂静的夜里,一时间尘土飞扬,响声大作,一开始没有人说话,
只有用力时发出的喘息声,这一片是有灯光的,所以能模糊地看见。周围是一座
座的坟茔,除了白有福他爹,白家庄的白姓新近没有老过人。其它那些个坟茔看
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它们在光线之外,但光的触角又能挨得着它们,看起来,那
一抔抔黄土里隐藏着一双双冷峻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没干活的人心惊胆颤,远远地站着,而干着活的人却忘记了恐惧,那一铁锹
一铁锹的土撩得老高。

    “挖到了,挖到了……”有人这么喊着。

    一束束的手电筒灯光朝这片新掘的地块照来,影影绰绰下,那棺木逐渐露了
出来。电视台的人也凑了过去,拍下了这能彰显马乡长与白土山丰功伟绩的一幕。
那马乡长有意去抢镜头,而白土山却是憨笑着躲在一边。

    ……

    暗淡的夜空宛如穹庐,上面缀了几颗不起眼的星辰,夜空下,在不远处,有
一座村落静静的躺着,偶尔会传来几声犬吠或是鸡鸣此外便无它了。那村子正在
沉沉地睡着。

    ……

    (4)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白强皱着眉头,一身疲惫不堪的模样,才骑着车子回到
了家。大街上雾气腾腾,清冷得很,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那自行车的车轴发出的
声音能传出很远的地方。

    彩虹还给他留着门,没有下车推门就直接进去了。

    “谁?”彩虹睡意浅,很容易就被外面的动静惊醒。

    “我。”白强端出一盆水,在院里洗手脸时发出这样一种低沉的声音。

    彩虹听得出这是白强的声音,转过身继续抱着妮妮睡了。白强进了屋,就脱
衣服准备睡觉。钻进被窝触到彩虹时身上的凉意一下子又把彩虹给惊醒了。

    彩虹闭着眼问:“咋回来得这样晚?”

    白强说道:“厂里的事多。”

    彩虹不在抱妮妮了,而是转过了身抱住了白强,说道:“我给你暖暖。”

    刚一开始白强那健硕的身体如冰一般寒冷,不过,彩虹早就能经受得住了。
一会儿功夫就暖了过来,彩虹的意识也还是朦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使劲往他
身上靠了靠。嗫嚅着:“现在都行个体户了,没人稀罕工人了,想不干就别干了。”

    白强叹了口气,累极的样子,又像是有很大的心事,却是没有回答彩虹的话。

    “看看你们那里发生了啥事!我娘说会遭天谴的。”方才白强身上的冰凉早
驱走了彩虹全身的睡意,彩虹又说道:“你要是拉不下来脸给他说,我就说去。
以后咱就自己干自己的的,不沾官的边。”

    “说的容易。”白强叹息着,说道:“睡吧。”

    彩虹虽没了睡意,但看白强一宿没睡,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在这寂静的屋子
里一会儿就传出了的白强的鼾声。彩虹闭上了眼也有要睡的样子了,这时,公鸡
的打鸣声一声接着一声,刺耳地响起来。彩虹再睁开眼时,天已经是大亮了,于
是就挣扎着坐起来,怕惊扰了白强和妮妮的睡眠,穿衣服时那动作轻微得很。

    每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里,女主人大都是第一个起来的,彩虹自然也是。

    ……

    ……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盘算,每一家都有每一家要过的日子。

    当汉子背着锄头哼着曲儿进村,当夕阳慢慢的落下,当母亲做好饭后高喊着
唤儿的声音,当公鸡母鸡咯咯咯地飞到了树上,当每家每户的屋顶上都冒起袅袅
的炊烟……一切都是那么平常而又平静。

    [ 当夕阳慢慢的落下,当每家每户的屋顶上都冒起袅袅的炊烟,当汉子背着
锄头哼着曲儿进村,当母亲做好饭后高喊着唤儿的声音,当公鸡母鸡咯咯咯地飞
到了树上……一切都是那么平常而又平静。[ 署名为白老汉的朋友对该段的修改,
比我写的要精致得多。]]

    和别的人家一样,白有福一家正守着那台黑白电视机吃饭。电视里放的正是
他们所在县的新闻。

    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看电视只是图个声响,并不太注意里面说的啥演的啥,
白有福有一出没一出地看着,干了一天的活,大口大口地吃着饭。他爹虽说是病
死的,但活了八十多岁,也算是寿数够了。因此这一家里并没有显得过于的悲伤,
才过了几天,似乎就已恢复了平静。

    可是,正吃着饭时,再向那电视机无意间瞅去一眼时,却看到了这样一条新
闻。

    县电视台的主持人穿着大城市里已经流行过的衣裳,操着并不娴熟的普通话,
高声念道:“……节约国家有限的土地资源,推行殡葬改革制度,古庙乡白家庄
走到了全县的前列,对于那些……”

    看到了镜头上的那一幕,白有福的眼都直了。那晃悠悠的画面显示的分明是
他家的祖坟,挖的分明是他爹的那块坟地,一时间这白有福还没有反应过来。等
在看到棺材被橇开,他爹穿着一身的寿衣被抬出来的时候,白有福惊得合不拢嘴,
那饭食都从嘴里流了出来,本来是一双小眼,但在此刻眼珠子大得都要凸了出来。

    “他爹——”白有福的老婆惊愕地看着睁大了眼,一语不发的丈夫,说道:
“这不会是孩儿他爷爷吧。”

    “狗日的伤天害理呀!”白有福这么骂道,把碗使劲往地下一摔,吼道:
“找他去。”

    在村委会,白土山和山子、白要篙一伙也正围在电视机前面看,这些人也都
没有上过电视等有他们的影像出来时,一个个高兴的不得了,早早地吃过了饭专
门聚到这里看的。

    看那电视的画面,当时天很黑,只有手电筒的几束灯光胡乱晃着,根本就看
不清楚人脸,只能看得到人的大概轮廓,凭借着当时的记忆才能判断出谁是谁来。

    “快看,快看,那个,那个是我。”有人站了起来,这么兴奋地喊着。

    “蹲下来,挡着老子了。”坐在后面的人骂道。站起来看到电视里出现自己
的影像时却又变得高兴起来,刚才还不让别人叫,此刻却是自己叫道:“是我,
瞧见了没,那个是我。”

    ……

    他们大都是第一次上电视,个个高兴得不得了。就是看完了,还意犹未尽,
热烈地讨论着。正起劲儿,这时从院子里传来了喧闹声。眨眼功夫有四五个人就
进了屋,为首的就是白有福,看他们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在屋里坐着的人也都站了起来,都知道这白有福为何而来,却又是都做了吃
饺子的一哑巴,白土山更是装作不知:“道,有福兄弟,有事?”

    “那挖出来的,是不是我爹?”说这话时,白有福眼里满是血丝。

    “这我可不知道。”白土山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道:“乡里的马乡长直
接抓火葬的事,挨不着我管。”

    “把人挖出来给烧了,你总得给出个说法吧?”和白有福一块儿来的一位老
者说道。

    这时,山子插嘴道:“人死就得火化,是国家政策,这还不是说法?”

    和白有福一同来的另一人说道:“山子,那有福他爹还是你叔呢!”

    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院子里也有一些,他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有人说道
:“我们也知道城里人老了都火化,电视里也天天广播,说人火化了节省土地,
可这人烧了之后还是把骨灰装到棺材里埋掉,也没见得省多大地儿,为啥还要火
化?”

    山子被问住了,回头去看白土山,白土山道:“把人烧了为啥还要往地里埋,
我也不知道。这事你问国家去。”白土山看了一眼白有福及众人,又说道:“马
乡长说过了,这上面有政策咱就得执行,咱们村是县里的模范村、先进村,就是
执行不了咬紧牙关也得执行。”说到这时,口气又硬了起来,道:“你白有福偷
偷地把爹埋了不去火葬,你不来找我,我到还要去找你呢?”

    “你!……”白有福道:“那你也不该往电视上放啊!”

    白土山说假话时脸也不红,道:“有福兄弟,你这可是冤枉我了。你没看电
视哦,就是我再厉害也没本事把电视台和派出所的人招来。这和可我没关系,都
是马乡长的主意。”

    被白土山这么一说,白有福立时没了言辞。这时,其它人也开始打起圆场来
了,纷纷说道:“还是算了吧。

    ……

    白有福左看看右看看,即使是自家带来的人也不帮衬着他说话了,但想着自
己的亲爹埋到了地里却又生生地被挖出来给烧了,心底里积攒了一股极大的怨气
却又无处释放。本想着找白土山来说理去的,却又不想是这样的结果。长长地叹
了口气就从人堆里钻出去了。

    看白有福这般模样,其它人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白有福走后,众人还都没有散去,熙熙攘攘地议论着关于火葬的事。这时,
不免有人大着胆子说道:“土山啊,这多半年来你是给咱村儿办了不少好事实事,
和当年老村长差不里,但就这一件办的不爽利。”这是一位老者,看样子,在白
家庄该是有些威望的。

    见有人这么说了,其它人也应和着,说道:“是哦,都说是入土为安,入土
为安,这是几千年的老理了,咋能说把人烧了就把人给烧了呢!”

    “电视里也说,广播匣子里也说为了节省土地。”那人摊摊手说道:“可把
人一烧,还是用棺材埋到地里,也省不了多少钱啊!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咋—
—多此一举么?”这是一个年轻人说的,他刚说完,其它人就开始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

    这里面的道道就是白土山也琢磨不清楚,那上面发的红头文件里明明写着为
了节省有限的土地资源才实行火葬的,可实际情况是实行火葬后,还是把人装进
棺材里,还是把棺材装进土地,并没有节省多少土地。他也就这事问过马乡长的,
可被马乡长一句“上头说了就照做”给顶了回来。白土山挠挠头,没有回答上来,
只是道:“这是上面的政策,有政策咱就得执行。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吧。”

    追问了这么一通也得不到一个答复,众人见白土山下了逐客令,唉声叹气的,
只得怏怏而去。

    山子走时,还回头问白土山,道:“土山,还有啥事没?”这么说到像是山
子有什么事。

    白土山正弯腰收拾东西,也没有直起来,继续收拾着,随口说道:“没了,
你回吧。”

    山子却没有直接走,道:“那计划生育的事?”

    白土山站了起来,想了想,说道:“这个还不急。今儿晚了,过两天再说。”

    “那——”山子还想说什么,但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道:
“那我先走了。”

    白要篙和他那帮兄弟还在一旁侯着,白土山收拾好了东西,就说道:“你们
也回吧!”

    见别人都走了,白要篙他们也早想走了,可白土山不下令,所以就迟迟不敢
动身,看白土山这么说,个个都是面露喜色,白要篙说道:“哥,那我们也走了。”

    一伙人等正兴冲冲地往外挤,却又被白土山给叫住了。白土山说道:“你们
这几个家伙,手里头有两个闲钱,别整天介想着玩闹,也别给我闯出啥事来。”

    “您放心吧,我们的嘴都严实着呢!”说完,他们便一齐涌了出去,搭着膀
子,笑着喊着说着闹着,向外走去。

    看他们这般二流子行径,对他们有些不放心,但还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也拉灭了灯,退身把门给关了。

    从村委会大院走出来的时候,在胡同口停了一会儿,点起一根烟,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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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6 17:47

第二卷《蛮村3》第三章主任

    (1)

    自从白强不当会计以来,白土山已经许久没有去他家了。白强住的还是旧屋,
前院后院都盖了新房,白日里看,就数他家寒酸。别家建房子时都打了很高的地
基,他家被夹在中间,为了防止雨水往屋里灌,也不得不垫了土。这样那门就显
得低很多了,白土山是中等个头,这一次要进去时,还需要微微地弯下腰。

    心里揣摩着那些事儿,进去时,竟然还有着些微的激动。当时天已经很黑了,
看不见人影的,白土山在门口前整了整衣服,定了定神,缓缓地嘘出一口气,这
才走了进去。

    走到院子里便听到了白强一家在说笑,干咳了两声,提高了嗓门,喊道:
“强子在家么?白强在家么?”说着,脚步也不停,就径直走了进去。

    白强和彩虹正哄着孩子在床上嬉闹,并没有听到外面的声响。冷不防的见一
个大活人进来就停住了。

    因为有日子不来了,看到白土山,白强也觉得有些稀奇。而彩虹赶紧去整理
自己的衣衫和凌乱的头发,把妮妮放好后就下了床。

    白强道:“土山哥,咋咋——坐,坐吧。”

    白土山满脸堆笑就坐了下来。看样子,有什么好事要给他们夫妻两个说。彩
虹倒了杯热水放到白土山跟前,说道:“土山哥,您喝水!”

    白土山满脸兴奋地看着彩虹,要去接那杯水时,却不料彩虹径直把水放到了
他身边的桌子上。彩虹似乎并没有觉察到,就回身坐在一旁拿其了箩筐里的活计。

    白土山说道:“强子啊,与你爹分开过了,这段时间你们家应该积攒了不少
钱吧?”

    白强坐在床沿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彩虹坐在一旁,也不说话,心里却在想不知白土山这么晚来他们家是何用意,
但想了一会儿却想不出什么来,但她知道他一会儿肯定要说的。而对白土山的话
也是爱理不理的。

    见他们都不说话,白土山也有些尴尬,捻灭了烟蒂,喝了一口水,看看天花
板,似乎又找到了话头,说道:“咋——你们家准备什么时候盖新房?”

    白强看了一眼彩虹,说道:“现在我们手头上的钱,盖房子还不够。现在孩
子还小,正寻摸着把养鸡场的规模再扩大一下。”

    “呵呵,这个也行。”白土山作笑道,他偷看了一眼彩虹,她正埋头做活,
那漂亮的脸蛋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白土山又从兜子摸出一根烟来,点燃了吸,说
道:“我这回来是有件好差事要给你们说?”

    “啥事?”白强一边哄着妮妮,一边说道。

    白土山看时,彩虹也抬起了头,他呵呵笑着,说道:“前些天,我去乡里开
了个会。马乡长说让我在咱们村任命一个妇女主任。”

    白强不逗妮妮了,看着白土山,不知道这乡里决定下来要任妇女主任的事儿
和他这早辞职不干的会计有啥关系。

    没待他问,白土山就继续说,却变得有些吞吐了,道:“我想,我想让弟媳
妇干。”

    这个主意白强自然是拿不了的,他扭头瞥向彩虹,不知道她是何意见。听了
这话,彩虹也觉得甚是惊奇,好不容易白强不当村会计了,却绝想不道白土山让
她去村里做事。

    白土山继续说道:“咱村儿也有几千号人,可满打满算,没有几个明事理会
说话的婆子。”

    彩虹说道:“这样的差事你可以让我嫂子去做的。”

    “弟妹啊,你嫂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说这样的话不是打我脸
么。当这妇女主任是个闲差,也不用干啥活,就是说说话动动嘴。可一个月里县
里面还发几百块的工资。”

    这“几百块钱的工资”把白强给说动了,白强嘻道:“土山哥就是心眼好,
啥事都想着我们。”又转向彩虹道:“这不出村,咱俩就都是双职工了,我觉着
不错。虹,你是咋想的?”

    确实搞不清楚白土山为何要这样做,彩虹的脑子也有些发蒙了。红了脸,说
道:“我一个农家婆子,能会些啥?”

    白土山看彩虹有些犹豫,以为她是动了心的,心里面是一阵窃喜,道:“这
个事不急,不用先做决定,过两天告诉我也不迟。”

    白强却有些急了,道:“虹,土山啥都向着咱家,你说你还寻思可啥,这可
是天大的好事。”又对白土山说:“土山哥,我媳妇要是当了这妇女主任,家里
的活、地里的活、养鸡场都能照管把?”

    白土山道:“瞧你说得,这又不脱产。那能像你一样整天介在厂里不着家。
到时候有事没事抱着娃,一天去村委会一趟就行了。”说完,又巴望着去看彩虹
的反应,还补了一句,道:“这只是个名头,不用去管村里面的事的。”

    白强似乎忘了白土山在村里的那些事,但彩虹却是没有忘的。她想过的是安
生的日子,是想经过一家人的努力才能达到的好日子。她确实不知道白土山这么
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也以为单单是为着他们家好才这样的。一时间不想驳了这
好大哥的面子,就说道:“土山哥说得对,这事那能一下子定下来。我和强哥再
好好商量商量吧。”

    “虹,你怎么能……”见彩虹这么说,白强觉得她不明事理,就有些不耐烦
了。

    白土山也笑道:“不碍事的,那就再想想吧,过两天——咋——过两天我再
来。”说着就站起来要走。

    白强面露难色,道:“土山哥,您哪能还亲自来,明儿个我就把准信儿给你
送去。”白强暗里给彩虹使个眼色,也想让她表个态。

    彩虹勉强站了起来,算是恭送白土山了。

    白土山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那你们忙,你们忙,我走了。”

    白强也跟着走,礼节性地说道:“土山哥再坐会儿吧,再喝口水。”

    “不了,不了。”白土山说着就走到了院子里。

    彩虹却没有去送他,静静地坐到椅子上呆想着白土山是何用意。以她的头脑
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地摇摇头,丢下手里的活计,站起来就去整理床被。
妮妮已经睡着,彩虹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了最里面。

    白强送走了白土山,把大门关好再回到屋里时明显有些生气。对正在整理床
被的彩虹说道:“虹,你不该这样对待土山哥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人家的心眼
都是好的,是向着咱家的,要不是有土山哥咱也不会有今天。”

    “哼……”在自家男人面前,彩虹却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说道:“要不是有
他,咱指不定会过得更好。”

    “那这妇女主任你不当了?”白强问道。

    “没那个金刚钻,我也揽不了这瓷器活儿。咱还是过咱的正经日子吧。”彩
虹如是说道。铺好了被子就准备脱衣上床了。

    白强赶紧把门关上,也上了床,这时本来生气的脸却又化作了笑脸,对彩虹
说道:“我当过一段时间村会计,知道这妇女主任是干啥的,也就是动动嘴皮子
跑跑腿,其它啥事都不用管,每个月政府还发给不少的钱。要不是土山哥的婆子
是个——咋——二百五。这样好的差事也不会摊到咱家身上。”

    见白强这么苦口婆心的说,彩虹索性也从被窝里起来,说道:“该咱的咱们
争也得争过来,不该咱的别人就是给送咱也不能要。他刚一开始说我也是动了心
的,但在床上躺着,越琢磨越觉得不是个事。别人不知道,咱还不知道,那村委
会本来就是一潭浑水,你好不容易从这里面出来,我一个女人家家的咋还能往里
面进?”说着又寻思起来,“那白土山让你做官还好,让我做官,我却是万万没
有想到的,不知道他按的是啥心?”

    对于这媳妇,白强也知道,她有说动他的份儿,而他却没有说动她的理儿,
拉灭了灯,就说道:“咱不记人家的好,也别说人家的坏了。明天还有一大摊子
事呢,睡吧!”

    彩虹却没有睡意,摸黑搂住了白强的脖子,说道:“强哥,你是不是觉得我
做得有些过分了?”

    见彩虹都这么说了,白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搂住了她,想了一
会儿,说道:“听你那么一说,我刚才也是一时间头脑发热了,也难怪,我这厂
长都不想当了,咋能还让你当这妇女主任?”

    “强哥!……”彩虹激动地叫了一声,心里欢喜得很。处了这么长时间了,
这男人终究是了解自己的。

    说着,就附在他身上埋头吻起他那健硕的胸膛来。若孩子不闹,夜里的世界
依旧是完全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白强闭了眼,静静地享受着她给的温柔,在被窝里也慢慢地抚摸着那光滑如
脂的脊背,然后是脖颈,然后是秀发……

    这时,彩虹却突然从被窝里探处身来,还拉开了灯。

    白强虽闭着眼,却也觉得眼前一晃,睁开眼,见是灯亮了,扎眼地亮堂,一
时间所有的气氛都给破坏了。

    “咋了……”白强无奈地问。

    彩虹歉意地笑笑,越过白强的身子正要找什么东西,找到了,原来是放在桌
上的那个小碗。又重新坐回了床,说道:“妮妮今儿睡得早,还没有吃奶,怀憋
得难受。以为忍一会儿就好了,却忍不过。”

    白强也知趣,说道:“那把娃叫醒吧?”

    彩虹却挡住了,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妮妮,轻声说道:“好不容易安生下来,
叫醒了,又会哭个不停。晚间她喝了不少稀饭的,就别叫了。”说着,撩开了衣
服,握住了奶子就往碗里挤。

    以前也看过彩虹这样,不知怎的,这一次却看得眼热,白强突地握住了那碗,
从彩虹手里夺了过来,吞吐道:“别挤了,那多浪费!”

    彩虹有些纳罕了,奇道:“你这是……”

    白强转过身,已经把那碗重新放道了桌子上。说道:“今儿,今儿我没有吃
饱。你——你躺下来。”

    彩虹猜到白强又要做什么了,但还是放下了衣服,乖乖地躺了下来,并把被
子盖在了身上,道:“你这是……”

    白强脸通红,却不说话,猛地把头钻到被窝里,掀起彩虹的衣服就吃了起来。

    不用再问,彩虹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男人的力度比孩子要大很多,孩子
一般只是衔住的乳头,可男人却把大半个一下子含到了嘴里。或是麻疼或是酥痒
的感觉让她全身都不自在起来。

    而白强,丝丝暖流从嘴里向全身涤荡开来,沁人心脾。吃着一个摸着一个,
吃完了一个,又去吃另一个。

    彩虹闭着眼,轻叫着,揉搓着他的头,两个人,在云里,在雾里,忘记了一
切,也是在那无边无际的欲望的海洋里。

    “啊!”彩虹一声短促的急叫,两手用力硬是让白强停止了动作。白强疑惑
地看她时,彩虹正是红云满面,彩虹娇声道:“你再吃,我的血都要被你吃道肚
子里去了。”

    “嘿嘿!……”白强憨憨地笑着,从彩虹身上起来,还摸着嘴角的奶汁。

    彩虹起身拉灭了灯,尔后弯下了身,柔声道:“强哥,你躺着,我伺候你。”

    黑夜里,已看不清任何东西。而彩虹又一次在白强身上开始了一段奇特的旅
程。她吻着那张憨憨的却是让她无比喜欢的脸向下滑去,她吻着那粗粗的脖颈向
下滑去,她吻着那健硕的胸膛向下滑去,向下滑去时,胸脯上那两个如豆的小乳
也是女人的所爱,在那里彩虹厮磨了一阵子,这直让白强轻叫个不迭。尔后又吻
着那如鹅卵石排列的小腹向下滑去。到这里,她停下了,褪掉了他身上的短裤,
为他揉着抚摸着。不一会儿功夫那里就坚挺如柱了。

    彩虹还要做什么,白强却猛地翻转起来,把彩虹给压在身下。彩虹使劲支住
了白强的庞大的身躯,嗲声道:“强哥,你轻些!”

    白强也听话,举起那物那洞口磨了几下。让彩虹禁不住轻叫,体内汪洋已开
始汩汩向外迸发了。然后他慢慢的插了进去。霎时,她觉得全身的毛发都要直了
起来,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白强把手支在床上,下身开始不停地动作着。他们早不似以前无所顾忌地说
着做着了。最主要是因为这床上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生命在熟睡,怕把她给吵醒了。
黑黢黢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但那声音却也是有节奏的,
有韵律的。通过这声音,他能读得懂,他需要力大还是力小,他需要把她抱起来
还是把她压在身下,他需要吻她还是只需要下身的运动就可以了。而她,也是能
读得懂的,通过这声音,她能知道,她如何做他能更舒服,她如何做他能更满足,
她如何做他能更快乐。

    这也是一种追求,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在彼此那近乎完美的协作中去追求
那种极乐的境界。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过多的疯狂,那一阵又一阵的吟叫,竟
也仿佛是平和的歌声。谁能说性不美,谁又可以说性肮脏。两个炽热的成熟的身
体互相缠绕着交织着,谁又不迷恋那种亢奋的感觉,谁又不向往那种妙不可言的
感受。可不可以说,两个彼此爱恋的交织在一起的身体也是一种无比的曼妙的艺
术。交合的快愉,是亿万年的造化赐予所有灵长的无上的权利,应该珍惜,更应
该懂得运用。

    一会儿,随着两声难以抑制的快乐的叫喊,他们又一次同时达到了顶峰。两
个人依旧喘着粗气搂抱在一起,那是极大的满足与舒畅。

    (2)

    屋外是呼呼的风声以及家禽的鼾声,偶尔还有耗子从院子的这一角落一下子
窜到那一个角落,犹如黑色的闪电。它吱吱地叫着,看不见它在那里,但能听得
出来。

    从远处去看,偶尔会从那村落里传出来几点零散的灯光,此外就是无尽的黑
暗,无尽的遐想。夜里,很多人在睡梦中神游,很多人在肆意的享受。这样的夜
遮掩了很多美好的东西,也遮掩了很多丑恶的东西。

    在离乡政府不远的一家派出所里,白土山与对手也刚刚进行完了一场酣战。
看样子两方都是赢家。

    ……

    “干脆我出点钱,你也出点钱在乡里盘个店得了?别东奔西跑了,现在都啥
年代了,你那戏班子也成不了啥气候?”被窝里,白土山裸着上身,抱着吴凤凤
这么说道。看这浓眉大眼,一副狐狸转世似的吴凤凤,比去年妖媚了许多,也比
去年老了一些。化妆品就是催老剂,吴凤凤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女人哦,还
是素面朝天的好。

    吴凤凤也在抽着烟,听白土山这么说,抬头有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吐出一
口里的烟雾来正好吐在他脸上。说道:“想要栓住我,可没有那么容易!”

    白土山遮掩着,道:“谁,谁说要栓住你了,我这也不是为你好么?和你处
了这么长时间了,说句难听的,但也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年岁不少了也该找个靠
头了。”

    这么一说,吴凤凤更有些不屑了,离开了白土山瞥眼看着他,说道:“我就
是想找也不能找你这样的啊!本事没有多大吧,家里炕头上的闲着,外面的女人
偷着,就这还向正经人家的婆子使坏心眼呢!这几十年摸爬滚打,老娘是看透了,
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要靠你们,我还不得喝西北风去。我这辈子就靠我
自己。”

    “这你也不能怪我。”白土山如是说道:“从咱好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看不
上我,那还不让我去看上别家的婆子?”

    也许他们也都心知肚明,这两个人在一起彼此都是图个乐子,都有着逢场作
戏的嫌疑,不管怎么样都是不能太当真的。想当初,吴凤凤也是看他憨傻里透着
精明气,精明里透着憨傻气才和他处着,并一直把关系维持到现在的。此外并没
有其它的原因。既然是图个乐子,若是生气,那这乐趣就都没有了,这又何必!

    于是,吴凤凤又换作了笑脸,搂住了白土山,说道:“看你这熊样,横眉竖
眼的,我嘴溜,也就是说说罢了。咱俩是过一天少三晌,说分就分,说合就合,
谁也别指望着谁过。”

    “呵呵。”听吴凤凤这么说,白土山无奈地苦笑。在白家庄,几乎是没有一
个人的心思他是揣摩不来的。可对这脱了裤子,赤身裸体和他相对的女人,她却
始终是揣摸不透。实际上,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吴凤凤能看到白土山的简单
却看不到他的复杂,而白土山能看到吴凤凤的浪荡却看不穿她的心思。而事实却
是如此的奇妙,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却睡在同一张床上。

    吴凤凤把烟扔到了地上,那冰凉的双臂又抱住了白土山,这突然的凉意让白
土山不禁颤栗了一下。吴凤凤却很享受白土山身上带来的温度,这时,看她的样
子有些好奇地说道:“你觉着那村姑能上钩么?”

    白土山却板起了一副严肃的面孔说道:“你不懂,她和村里的其它女人可不
一样。”

    “都是两个膀子扛一个头,有啥不一样的。”吴凤凤有些不以为意,指着白
土山的鼻子说道:“我看哪,不管咋说,你都是惦记上人家了。”

    “你这么说也对。”白土山说道:“不是有那句老话么?叫作妻不如妾,妾
不如奴,奴不如偷。偷着不如偷不着。在白家庄除了她王彩虹,别的女人我连正
眼都不会瞧一下。这么些日子了,我就是对她有一种特别的念想。说来也奇怪了,
她就像个痒痒挠似的,不管啥时候见到她心里面就痒得很。”

    “那见了我呢?”吴凤凤没好气地说道。

    每个人都该知道,在一个女人面前夸耀另外一个女人,那应该是男人最大的
忌讳。白土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不过,说出去的话也真不像那泼出去的水。
虽不能收回,却还是有可以挽回余地的。于是就赶紧抱住了她,狠狠地啃了一口,
说道:“见到她是心痒痒,见到你是哪儿都痒痒。”

    “油嘴滑舌。”虽然不信,但吴凤凤却是满心的欢喜。两个人也不觉得臊,
在这深深的夜里,兀自打闹起来。

    ……

    (3)

    这日中午,艳阳高照,白土山正在村委会的大院里晒暖。养鸡场盘给了别人,
知道养鸡能赚钱,好几户争着抢着要,而且出价都很高。那几亩地管得也不是很
严了,主要是由她媳妇白娇凤来料理。可这婆子也是懒得要命。这么些天不去,
估计那些地块已经是杂草丛生了。不过,白土山却是不在意这些的。一天里没日
没夜的干能争几个钱,而现在在这里闲坐着都会有大把大把的钞票源源不断地流
进口袋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娇凤来到了村委大院里,这个向来是风风火火的女人这次
进来时竟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弄出来。白土山躺在藤椅上,正眯着眼哼着小曲儿,
突然觉得眼前有一个黑影晃过,睁眼一看见那人却是他媳妇。

    “啥事?”白土山一脸嫌恶,这么问道。不等她回答,自己坐了起来,问道
:“是不是又是去打麻将输了个精光,给老子要钱来了?”

    “那个——我早就不玩了。没有钱,他们也不和我玩了。”白娇风在一旁站
着,看起来就像是古时候伴在官老爷身边的一个丫鬟,但也是一个蹩脚的丫鬟。
因为这女人实在是长得丑,而且穿得也邋遢。

    对这糟糠之妻俨然是对待一个外人,白土山冷漠得很,还说起了风凉话,他
道:“呵呵,我看这世道也真是变了,狗也能改得了吃屎?”

    见自家男人这么说,白娇凤羞红了脸却是没有说话。

    白土山白了她一眼,道:“别在这儿站着碍眼,快说找我有啥事?”

    白娇风说道:“大半个月了,你都没有着过家。这家里家外全是活,眼看着
都要浇水了……”

    “你没看我忙得很,没空!”白土山抢过了话这么说道,“家里家外的事儿
你看着办吧,我可不想管那一摊子了。”

    “可……”白娇凤本来要说“你在日头下晒暖儿,那里是在忙?”可这话终
也没有说出口,咽到了肚子里去。

    “你回吧,别在这儿给我丢人。我想回去的话自然就回去了。”白土山站起
倒背着手向屋里走去,同时也算是下了逐客令。白娇风本来是要跟着进去的。但
白土山进去后“啪”地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那门还差一点碰道了她的鼻子。没
有办法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叫他,可最后却也只能怏怏地离去。只从白土山当上
村支书以后,这女人不是收敛了不少,而是性情大变了。

    山子进村委会大门时迎头碰见了白娇凤,正要和她说话,却见这女人红着一
双眼睛,也不打招呼就向前走去了。山子也知道,对这女人,白土山早已不像从
前了。而今白土山在白家庄早已是一手遮天,又有谁会在意这个羸弱的女人呢!
山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向前走去了。

    “土山?”进屋时,山子就这么叫道。通过白娇凤,山子就能猜得出来,这
白土山一定是在屋里的。

    如今对白土山而言,在白家庄,他就是对待老羊倌的态度也要比对待她媳妇
好。而现在来找他的是堂堂一村的主任,和他沆瀣一气,一起在村里为非作歹的
帮手,自然更是亲切备至了。

    白土山站了起来,迎接道:“你不是说忙地里的活,不叫你的话,这两天不
来了么?有啥事?”

    山子掏出烟来,递给了白土山一根,给他点着了,自己也点了一根,狠狠地
吸了一口,有些遮掩地说道:“其实也没啥事?就是村上,村上的那些事儿我还
不放心。”

    白土山觉得有些奇怪了,不过,那如黄鼠狼般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便对他
的来意就想出个八九不离十来。有些故意地说道:“这两天村里没啥事啊?”临
末,还补了一句:“有什么事么?管计划生育的同志过几天才会来咱村儿。”白
土山心里却在说,你不提这件事,我是万万不会提的。要不然的话,前两天就白
去白强家一趟了,人家那里还没有来准信儿呢,而自己这里却是要前功尽弃了,
那可不成。

    山子也不客气,以为白土山真不明白,就直言道:“前些日子,乡里不是说
让你任命个妇女主任么?我就是想问你,有——有人选了么?”

    “你说的是这个哦!”白土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我还以为说的是
什么呢?”白土山皱起眉头,又做出一种为难的神态来,道:“这些日子,我正
在为这事发愁呢!咱村的婆子没几个能上得了席面的,就是能上得了席面的也没
一个会在村里常待。”

    “土山——土山哥——”山子作笑道:“我觉着,我觉着娇凤嫂子就不错。”
虽然山子心里也知道,那女人囫囵话都说不出几句来。他也知道,白土山就是再
怎么着都不让他那半痴半傻的媳妇挑这事情的,否则那就真要闹起笑话来了。

    白土山瞪了山子一眼,一副很生气的样子,道:“山子,你这是在说笑吧!”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的。”山子说道。他这次来是为着自己的媳妇能当
上这妇女主任的。那一月数百的津贴早让他垂涎三尺了。可白土山不吃他那一套,
这话也始终引不到自己媳妇这上面来。说来也是,就是古时揭竿而起的将军想那
龙袍加身,还不好意思说,要诸多人等去举荐,要的是名正言顺,需的是一个脸
面。更何况是这一介贫民——山子呢!

    “啥也别说了!”白土山怎会不知道山子的心思,怎会不知道他肚里的小九
九,可是装作不知,还将错就错,说道:“咱们自家的媳妇都不能当这妇女主任
的,要是让马乡长知道了,这可算是怎么回事?”

    “可……”白土山的一席话,断了山子的后路,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抽
完烟又点起一根来,继续吸着。不过却没有言辞了。

    白土山却装作无所事事,打开了电视机,里面正演着一出古装戏剧,有一出
没一出的,白土山合着拍子也跟着哼起来:“……你要不相信哪

    请往这身上看

    咱们的鞋和袜

    还有衣和衫

    这千针万线都是她们连哪

    许多女英雄

    也把功劳建

    为国杀敌

    是代代出英贤

    这女子们

    哪一点儿不如儿男

    ……“

    山子来了一趟却讨了个没趣,试了好几次,可刚张开嘴却又合住了。最后站
起来说道:“那土山哥——我回了,地里还有一大堆活呢!”

    白土山就站起来送他,道:“那你赶紧忙着,乡里面让咱们今年狠抓计划生
育,过几天又会有很多事的。”

    “成!——”说着,山子就走了出去。

    把山子送到大门外,瞪了一眼他那有些无奈的背影,白土山便哼着欢快的曲
子回屋了。

    白土山照例坐到那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儿,眯着听着电视里的节目,依旧
合着拍子,哼着小曲儿,做起了他的黄粱美梦。心想,那傻小子白强一会儿肯定
会来的。想着那日的情景,以为这可是他亲自把媳妇送到这里来的,想不要都不
行了。还想着,以后和这婆子相处的时间多了,自然也就能成就他的好事了……

    “……土山哥……”白强看白土山躺在椅子上小睡,一脸不可琢磨的诡笑,
不好意思大声惊醒他,于是就小声,可这么去叫,总也叫不醒。于是,就走了过
去,轻推了一下他,很快便醒了。

    “啊!——”睁眼见是白强,白土山不由得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从椅子
上坐了下来。

    “咋了,土山哥,做噩梦了?”白强是一脸的关切。

    白土山这时看白强还有些后怕,说道:“咋——做——做了个梦。”等神智
逐渐清楚了就给自己打圆场道:“呵呵——梦见自己做贼被抓了,呵呵,真是一
个奇怪的梦。”

    白强也跟着附和着笑,他知道自己这次来是干什么的,因此笑得也有些尴尬。

    白土山看了他一眼,胸有成竹地说道:“彩——咋——你媳妇什么时候来报
到。这事急得很,过几天马乡长就要来咱村了,他来查这事儿。”

    白强道:“我就是来说这个的。”说道这时却又变得支支吾吾了,道:“我
知道,土山哥一直以来对我们家都很好,可是,可是——”

    白土山看出来了,白强这是话里有话,看来这事情并不是像他想得那样顺利。
不由得皱起头来。道:“可是什么,一个月几百块钱,这么好的事,别的人家挑
着灯笼还找不着呢,你们家不愿意?”

    白土山一席话让白强变得更吞吐了,道:“土山哥,你听——你听我说,是
——是这么回事。我们家娃还小,彩虹跟着一个占手的孩子,还有养鸡场那一摊
事。所以……”

    白土山打断了白强的话,瞪着一双贼溜溜的圆眼睛说道:“这你是你媳妇教
你说的吧?”

    白强羞红了脸,却是不敢正眼看白土山了,低下了头,说道:“这也是我的
意思。”

    “白强啊,白强你说你什么本事。堂堂的一条汉子却老是让媳妇给管得团团
转!”白土山拍打着桌子,“我也不知道是发了那门子神经了,一心向着你们家,
可你们却一点儿都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白土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数落,说得白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最后看白土山
说完了,他嗫嚅着说道:“土山哥,您也别气,我回去给再给我媳妇说说去,再
做做她的工作。”

    一肚子火发完,白土山是心神俱爽,躺在椅子上点起了一根烟来吸。白强知
道,他该回去劝他那不懂事的媳妇了。于是就说道:“那土山哥,我回了。”

    白土山不去理他,只顾把脸扭向一边,兀自吸着烟。

    白强也是讨了个没趣,转身走出了村委会大院。

    回头看那院子,空荡荡的,正午的阳光正热烈地照着,那院里各种物什的反
光直晃人的眼。正屋开着门,看起来,那屋里面空荡荡的,甚至阴森森的,从那
电视机里传到院落里的声音听起来竟也如鬼的梦呓。真不知这青天白日之下,这
宽敞明亮的大院,竟会给人带来这等诡异的气氛。只是有一点还是可以肯定的—
—这屋里面坐着一个变了质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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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6 17:48

第二卷《蛮村3》第四章生育

    (1)

    白强出了村委会,在大街上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过了年以后,这白家庄的
大街也不同往日了。以前总是空荡荡的,偶尔会有几个闲人。而现在街的两边零
零散散地摆了几家摊位。到像是乡里的大街上萧条时的情景。不过,卖的可不是
针头线脑,油盐酱醋。而是纸人纸马,纸楼纸柜。这是给死人用的。但凡有灵车
从村里经过,多多少少会强卖给他们一些。如今这道买卖不是专属白要篙那伙混
混了,不过他们却依旧是最大的卖家。

    想不到村郊那火葬场到是给白家庄的广大村民们提供了一个发财致富的特色
渠道。已有十来户利用农闲做起了这营生。白强做为火葬厂的厂长,他们能赚到
一些闲钱多多少少有这人的功劳,这些摊主们对他自然是客气得很。

    大老远的就打招呼,“白厂长,这两天烧的人咋少了?”

    “谁知道。”白强随口应着,也不停留,继续走。

    “白厂长,您这是去哪儿了?”又有人问道。

    “去东边了。”白强的确是从东边回来的。

    ……

    很快就回到了家里,一路上都在盘算着,却没有想出来该如何给彩虹说是好。
走到院子里时,却发现他家是热闹得很。他爹白老汉、孙寡妇和彩虹都在院子里
围着那张他和彩虹吃饭时用的桌子坐着。桌子上放着四碗水,不光是水,里面还
有茶叶。那水面上还漂着几片茶瓣,想必不是什么好茶。

    这本是一家人,但这样坐着就显得有些客套了,远方的亲戚来了,才会是这
样招待。不过,白强因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和他爹分了家,应该也算是两家人的。
分了家以后虽然同在一个村,但是走动并不多。时间久了不见面,再见面时也会
变得生疏和客套起来。

    白强一时丈二和尚,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却不知他
们为何要来。见是自家男人来了,彩虹招招手,让白强过来坐。

    看那孙寡妇正一张笑脸地望着他,且还抬头和他打招呼:“来啦?”能笑着
脸和白强打招呼,这可真是破天荒的事情。

    白强机械地应着,有些眯瞪地走了过来。坐下来后,看他爹白老汉却是紧绷
着一张脸,正襟危坐着,一副很严肃的神态。白强更是琢磨不透了,面向彩虹,
一脸的疑问。

    彩虹的表情明显有些夸张地高兴,说道:“强哥,你还不知道吧?咱妹子春
梅马上就要嫁人了!”

    “啥?”白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彩虹说这话时,白强看到那白
春梅正蹲在他们家墙后面的土堆上玩。看到了白强也在看她,正傻傻地冲着他笑。

    “下个月初八就要把她给送出门了。”孙寡妇说道。这时,白春梅走了过来,
恁大一个姑娘了,撒娇地要往孙寡妇怀里坐。按照平日,坐就是了,可这次孙寡
妇却不让,推了推她,说道:“乖,坐到草墩上去。”还假怒道:“马上要嫁人
了,还娇里娇气的,让人咋个放心哦!”白春梅也真听她娘的话,虽然有些生气
但还是乖乖地坐到另一个墩子上去了。

    “不是,这——”白强还没有明白过来。但彩虹却早已是心如明镜了,怕她
这直肠子的男人再说出一些造次的话来。赶紧打断了他,说道:“是咱老胡同里
的王大妈给说的媒。咱妹子下个月是初八就要嫁人了。”

    “按着咱村的规矩,一般都是冬季里才成亲的。这都是男方那边催得急。”
孙寡妇说道:“成婚那一天,你们都去。”

    “我们当然会去了。”彩虹说道:“这样大的喜事,就是娘不说,我们也要
去的。”彩虹拉着凳子坐到白春梅身旁,拉起她的手说:“春梅啊,马上就要嫁
人了,高兴不?”

    这白春梅似乎也不是全傻,听彩虹这么说,竟然羞笑着低下了头。

    那孙寡妇见状不勉有些自豪,说道:“瞧,我们家姑娘还羞呢!”彩虹在以
前从没见过孙寡妇这副模样,在一旁也是附和着笑。

    只是,白老汉与白强都是闷葫芦,而彩虹只是陪着高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好了。一家人就这么坐着,场面有着些许的尴尬。

    白老汉把烟蒂扔到了地上,捻灭了,咳嗽了几声,说道:“咋——给娃们都
说过了,咱回吧?”

    彩虹赶紧说道:“不急,不急。爹,娘,还有妹子,你们都吃了饭再走。”

    “就是。”孙寡妇也不客气,说道:“这是来到了儿子儿媳妇家,又不是别
家。屁股还没有把墩子给暖热呢,走那么早干嘛?”

    见孙寡妇不听他的话,白老汉却是有些生气了,不过没有发作起来,又掏出
一根烟来低头使劲的吸。

    彩虹装作不见,说道:“你们都有日子不来这儿了,吃了饭再走,让邻居见
了,我们做儿女的脸上也有光彩。”

    “瞧咱这儿媳妇多会说话。”孙寡妇看了一眼白老汉,很是夸张地说着,
“听你的,我们今儿就不走了。”

    白老汉把头转过一边,索性不再去理她。

    时间已近正午,确实到了做午饭的时候了,彩虹站了起来,推了一下在一旁
傻坐着的白强,说道:“你陪着咱爹娘说会儿话,我回屋做饭去!”

    说着就要往屋里走,那孙寡妇急忙站了起来,说道:“别急,这时间还早着
呢。咱婆媳俩再说会儿话。待会儿咱一块儿做饭去。”

    听孙寡妇这么说,彩虹是喜上眉梢,实不知自己是拜了那家佛,敬了那尊神,
那这婆婆如此厚待她,心中仿佛是吃了蜜一样的甜,脸上泛起了幸福的红晕,她
用手拨了拨眉梢上的刘海儿,就又坐了回来。有些激动地说道:“娘,还有啥事?”

    “这个——咋——其实——也没啥——”看彩虹坐下来,孙寡妇到显得有些
不会说话了,似乎还有着难言之隐。

    彩虹不禁皱了眉头,疑问道:“娘,您想说啥事?”

    “这事——咋——不好开口哦——”虽是不好开口,但孙寡妇还是开起口来
了,说道:“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想多给她置办些嫁妆。过了门,可不能让婆家
给看扁了……”

    未等彩虹反应,白强却是猛地抬起了头,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是
知道孙寡妇意欲何为了。正要说话却又被彩虹给拦住了。听了孙寡妇的话,彩虹
的脸上也掠过一丝不快,不过瞬间便消失了,又换做了那张平易近人的笑脸。说
道:“这,这也是应该的。”又说,“娘,您看,我们出多少合适?”

    “你这疯婆子。”白老汉霍地站了起来,“讲好了光是说成亲的,你咋又说
这没边没沿的东西。早知道不来了,让我跟着丢人。”

    孙寡妇也不示弱,叉着腰站了起来,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他们过
得这样滋润,我闺女要嫁人了,让这做哥的做嫂的出些嫁妆又咋了?”

    白老汉指着孙寡妇道:“你,你……”气得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扬手要去打
的样子,却没有去打。

    彩虹上前去劝,说道:“爹,春梅出嫁这是天大的喜事,娘说得对,我们这
做哥做嫂的也该出一份力。”

    白强本要说些什么的,听彩虹说得在理,站在一旁也没再说话。而白老汉不
敢正眼去看彩虹,不过,也没有接她的话。

    彩虹思索了片刻,咬了咬牙,回头对孙寡妇说道:“娘,您看俺出两千块钱
够不。要是……”

    “彩虹,你这是……”在一旁,白强急急地叫住了她。这是他们共有的财产,
白强知道若是把它给了孙寡妇,他们原先的拟好的计划做好的盘算又要泡汤了。
鸡场盖不成了,车买不成了,房子更是建不成了……

    “够了,够了。”孙寡妇转怒为喜,对白强给彩虹的警告时若不见,道:
“还是彩虹大方,是个好嫂子。”

    “那——”对孙寡妇的夸奖,彩虹一阵心酸,淡淡一笑,说道:“我这就回
屋拿去。”

    “不急。”孙寡妇得了便宜还想卖乖,她站了起来,拦着彩虹说道:“吃了
饭再说,俺这儿媳妇炒的菜,我可是有日子没有吃了。”

    被孙寡妇拉着,彩虹面色有些尴尬,说道:“那——娘,我就先去炒菜了。”

    孙寡妇依旧拉着彩虹,有种过分的热情,说道:“走走,咱娘俩一块儿做去。”

    “娘,我也去。”白春梅跟了上来,撒娇道。

    “好好好,一起去,一起去。”孙寡妇左手拉着彩虹,右手拉着白春梅一起
向那低矮的厨房里走去。

    院里就剩下白老汉和白强他们爷俩,却都没有言语,闷头坐着。不知道从什
么时候起,白老汉已经不抽他的烟袋锅了,开始吸起了卷烟,不一会儿,那地面
上已经有了数个烟蒂。在白老汉的对面,白强低着头,却是一语不发,看到眼前
放着一碗茶水,端起来,汩汩地喝了一气。喝完了,又低着头,依旧不说话。但
在他心里,那思绪却如波浪般翻滚着。在内心深处,对白老汉,他是有些怨恨的。
他不该把那婆子招来,他不该偏袒那婆子,而今天,他更不该和那婆子一起来…
…父子之情早已被无情岁月和无情岁月里的各种琐事隔阂成一道任谁也无法越过
的鸿沟。

    太阳在天的正南方,炽烈地照耀着大地,院落那棵树的枝头有了新绿,是浓
烈的春的气息。这光线越过万万里,照到白家小院上直晃人的眼。公鸡、母鸡享
受着美好的天气,在院子里乱窜,咯咯地叫着,喔喔地跑着,比起这无语的父子
来,他们就是最鲜活的生命了。

    白老汉事先真的是不知情,但对这件事他却觉得自己是理亏的。毕竟他和孙
寡妇一起来的。只是他却不去辩解。好几次,抬起头,张张嘴,想给白强说些什
么的。只是,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可能是这样罢,辩解是年轻人的专利,
人老了,已经失却了可以解释的能力。那么,所有的苦所有的委屈就都望肚里咽
吧。年龄越大,身体越弱,所能承受的东西反而越多。

    可是,从那屋里不断传出朗朗笑声来。这屋内屋外虽是联通着,但看起来,
却倒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仅仅是因为人的缘故。

    孙寡妇在洗菜,彩虹在切菜,这婆媳俩配合得还真默契。不知道这婆子说出
了些什么话来,彩虹总是一阵接一阵的笑,尽管有时她说出的那些话,并不让人
觉得可笑。对彩虹而言,做饭炒菜是力气活,但和那孙寡妇说话比做这些都要累
得多。白春梅也在一旁帮忙,不过,总是帮倒忙。让她倒烂菜叶子,她却倒得满
地都是,让她去拿油,她拿来的却是醋。真不知这样的女人去了婆家后,会发生
怎样的事情。

    农家饭菜式简单,做起来没有那么多讲究,也不销用太长的时间。这一次本
来一个小时就可以做完的,但是有白春梅在一旁打下手,硬是用了近两个小时。

    不过,在那正午的太阳刚刚偏西的时候,四菜一汤还是热气腾腾地摆到了桌
子上。第一道,清炒鸡蛋。第二道,蘑菇炒鸡蛋。第三道,炒萝卜丝。第四道,
醋溜白菜。汤是蘑菇鸡蛋汤。彩虹把婆婆公公还有小姑的到来看得很隆重,本想
着还要去白肚子那里掂几个小菜的。但在孙寡妇的“阻挠”下终究没有去。可能
是她也有了良心发现,觉得不但吃人家的,还要拿人家的,总有些不妥吧!

    不过有男人在,酒却是断不了要喝的。只是白强没好脸,白老汉也没好气。
你瞪我一眼,我白你一下的,这父子俩在饭桌上统共没有说几句话。只是彩虹与
孙寡妇一直在谈笑着,看那氛围就像是新结识的母女。也多多少少冲淡了这桌面
上的尴尬。

    (2)

    吃过了晚饭,彩虹在屋里收拾着东西,白强在床上躺着。而妮妮拿着一个皮
球坐在床上玩。良久,这两个大人都没有说话。在做家务时,彩虹偷偷地看了几
眼白强,知道他还是在生气。索性也不理他,让他懒着,自己一人干活。

    这时候,他们家的大门却响了起来。一开始隐隐约约的,听得不是很真切。

    彩虹直起身问白强:“你听是不是有人敲咱家大门?”

    而白强却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把脸扭向一旁,开始逗妮妮玩了,似乎没有听
到彩虹说话,把心里面所有对彩虹的埋怨都化做了对他的冷战,这都是夫妻间常
用的伎俩。

    彩虹以为自己听错了,把别家门的响声听成是自己家的,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于是弯下腰继续扫地。快要扫完了,那种隐隐约约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时彩
虹刚扫到屋门口,听得真真的,是有人在敲他们家的大门。也不知那人敲了多久,
现在时间尚早,还不到锁门的时候,在这个时候,一般邻居窜门,直接进来就可
以了,不用这样的礼数的。彩虹放下了笤帚,走出了门,心里在想:不知道这人
是谁?

    走到门口时,喊了声:“谁呀?”

    “我——”那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哑哑的。

    彩虹听出来是谁了,试探着叫了一声:“爹?——”

    “咳——”门外那人并没有应,只是轻轻地咳嗽了一下。说道:“强子在家
么?”

    “在——”彩虹闪在了一旁,有些小心地说道。

    门,吱嗡一声,轻轻地被推开了。那黑影也不理彩虹,一瘸一拐地往院里走。

    彩虹加快了几步,走在了前头,提那人开了屋门,往里面说道:“强哥,咱
爹来了。”

    白强拿眼去看时,白老汉已经来到了屋里,白强有些惊奇,以前他爹一月都
不会来一次,可今天到好,一天里一下子来了两次。白强赶紧穿鞋下了床,纳罕
道:“爹,您咋来了?”

    “咳咳——”白老汉又咳嗽了几声,这几声到不像是干咳,而是禁不住发出
来的。

    彩虹指着椅子数道:“爹,您坐吧。”

    白老汉却没有向椅子走去,而是走向了床,妮妮正在床上玩耍,那可是他的
孙女。看到了妮妮,白老汉的眼睛里才有了光彩来。

    白强把妮妮抱了起来,逗道:“妮妮,快叫,快叫爷爷。”

    妮妮舞动着那两只粉嘟嘟的小手,虽然煞是高兴,但除了“妈妈妈妈”就再
也喊不出别的声调来了,毕竟年龄还小。

    白老汉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那里拿出一个小玩意来,那是一个拨浪鼓,
白老汉用手轻轻一拧,它便啪啪啪啪地响了起来。妮妮高兴得更是手舞足蹈了,
发出“哦哦哦”的声音,伸出手来给白老汉要。白老汉自然毫不吝啬地给了这个
自己心爱的孙女。看着妮妮高兴的样子,他自己脸上也有了喜色。

    看白老汉给妮妮买了东西,白强心里自然是有些高兴,不过分家门另家住了,
还是有些客气地说道:“爹,你看你,来都来了,还买啥东西?”

    白老汉并不理白强,坐到了彩虹刚次指给他的那个位置上。

    彩虹的表情有些古怪,也不看白老汉,把倒好的热水放道了他跟前的桌子上,
说道:“爹,您喝水。”从分家以来,白老汉是很少来这里的,一般有什么事都
是白强去白老汉那里,这一次晚上来,还是头一回。

    “唉。”白老汉应着,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很快就僵住了。

    两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的不自然,让人猜不出情理与缘由来。白强却是全然
没有看到这些的,白老汉给他孙女买的礼物,似乎给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平添了不
少乐子,坐在床旁抱着妮妮玩个不亦乐乎。

    彩虹在一旁站着,表情有些尴尬,她不知道白老汉晚上来有何事,却不好意
思去问,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白老汉缓缓地从怀里拿出一沓东西来,放道了他旁边的桌子上。彩虹看清楚
了,那是一沓有些发皱的钱,奇道:“爹,您这是?——”

    白老汉面无表情,缓缓地说道:“白天的事我是一点都不知情的,这是你们
的,还是还给你们吧。”

    看白老汉又把钱送了回来,白强不再带着孩子玩,也有些愣了。

    白老汉站了起来,连口水都没有喝,就要走。不过,他刚站起来,彩虹就走
了过来,拿起那沓票子,说道:“爹,春梅就要嫁人了,这也是我们做哥做嫂的
一点心意。您咋又退回来了?”

    白老汉却不接,说道:“收着吧,你们也不易。”说着,径直往外走了出去。

    彩虹执拗,但是她远不及白老汉的,只得收下了。看着白老汉走了出去,她
也跟着出去了。在院子里,白老汉知道后面跟着彩虹,却不理,只顾一瘸一拐地
往前走。甚至走得还有些急,仿佛彩虹是在后面追他一般,夜幕里,只给他一个
黑色的佝偻着的背影。

    “爹,天黑,路上您慢点儿走。”在门口,彩虹小声喊着。白老汉顿了顿,
听完了,却走得更快了。

    彩虹目送白老汉消失在街角,尔后关上门,向屋里走去。

    看到彩虹进来了,白强乐呵呵地拿着手里的那沓票子,给彩虹递去,说道:
“这下咱那鸡场又有指望了。还是爹知道咱的难处,不像那孙寡妇。虹,这两千
块钱你就不该给的,还好爹又送了回来。”

    彩虹却知道,事情定然不会如白强想得那样简单,接过了,拿在手里一看,
那票子和今天在中午给孙寡的全然不一样。持家的女人对这些往往很在意,那土
里刨食流尽汗水得来的票子每天晚上不知道都要看上几看,摸上几摸,那里皱了,
那里脏了,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看来这些并不是从孙寡妇那里拿来的。可是,
孙寡妇来到他们家没几天就掌握了他们家的财政大权。

    “这——”彩虹想给白强说出她的疑虑的,不过话道嘴边却还是止住了,想
想说了也没有。把那票子放道箱底了,也爬道床上脱衣去睡了。

    拉灭了灯,很快就听到从白强那里传来的,呼噜噜的打鼾声,可彩虹却是翻
来覆去睡不着,夜色里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白老汉拖着一只瘸脚,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风儿呼呼地吹着,让刚脱了棉
衣棉裤的人还觉得有些冷,北方的天气总是有这样的特质,春天总不像那春天,
白日里有着夏的气息,到了晚上却还有着冬的残留。

    这风儿呼呼地刮着,方向不定,一会儿向这边刮,一会儿又向那边刮,一会
儿又转着圈子刮,旋着转着把那街上的草屑刮到了半空中,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
不过,它的顽皮,带给这街道的却全然是萧索,没有半点儿白日里那生机盎然的
模样。

    街的两边放了些纸幡纸楼,如今这白家庄的主街道,俨然已经是白事一条街
了。就是治安再乱,这东西都不会有人偷的。所以主人家就舍得把它们放在这里。
只是它们的存在给这俨然是有些萧索的街道增添了几分的苍凉与惊骇,它的旁边
若是没有稀疏的灯火,若是没有寥寥的行人,就真是与野地无疑了。

    白老汉一个人在这街上慢慢地走着,因为腿的关系,他也走不快。时间在老
人那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很残酷的东西,他们害怕衰老却无时无刻不在衰老,他们
想珍惜每分每秒,可是因为体质体能的关系,无时无刻不对每一分每一秒做着奢
侈的浪费。还好白老汉大度,并不与这时间计较太多。只是他那样的走法也确实
让人替他着急。

    不过,尽管是那样的慢,他还是走到了自己的家,轻轻地把门关上了,慢慢
地把门叉上了。缓缓地走进了屋。

    孙寡妇安置好白春梅睡了,正爬在自己的床上铺被子,见是白老汉进来了,
一边铺着,一边没好气地说道:“吃过饭都没有见你人影,羊也不知道喂,跑到
那里溜达去了?”

    白老汉说道:“没去哪儿。去建设家待了一会儿。”

    “胡说!”孙寡妇扭过脸当即说道:“我刚才去桂花家买东西了,都没有见
你。”

    被人戳穿谎言,无疑是很大的难堪,尽管那人是自己的媳妇,白老汉臊红了
脸,支吾着:“去——去街上转了一圈。”

    孙寡妇铺好了床被,坐在了床旁,对白老汉的那些话,她有些不大相信,说
道:“你该不是去你儿子哪儿了吧?”

    “咋——咋会?”白老汉猛地抬起头说道。

    “我猜也不会。”孙寡妇说道,看白老汉那副模样,又道:“这事也懒我,
去他家做什么,我该给你说一下的。”

    “做都做了,还说啥!”白老汉逐渐恢复了神态。

    孙寡妇瞥了白老汉一眼,笑了笑,说道:“我也没给他们要那么多,百而八
十的就够了。谁知道你那儿媳妇,缺心眼,还是个直肠子。开口就这个数——”
数着,孙寡妇伸出两个手指头来,又道:“还挺大方的。”

    “哎!——”白老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这样的话,也不觉得
臊得晃?”

    白老汉这么说,孙寡妇似乎也不生气,说道:“这是周郎打黄盖——咋——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你对你闺女好,这谁也管不着。”白老汉有些无奈地说道:“再怎么说,
咱都是一家人。”

    孙寡妇却是振振有词,说道:“我是不外他们才这样的,要不今儿午间也不
去他们家了。”

    这真是公说公没理,婆说婆有理了。在白老汉的印象里,这日子没有一天顺
心过,窝火、憋屈——这好像是他全部生活的内容了。所以要想看道他的笑脸,
那比登天都难。知道自己说不过这婆子,于是就不再言语了。白老汉坐在一旁,
闷头思索着,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铺好了被子,把通向里屋的门给关好了,白春梅在里面睡,她怕外面的动静
惊扰了她。孙寡妇兀自钻进了被窝。钻进去后,却换作了另一副嘴脸,柔声低说
道:“老头子,时间不早了,睡吧。”只要是女人都有她温柔的一面,就是最泼
辣最势利的女人也一样,那是女人的天赋,那是女人的专利。

    白老汉知道这样的暗示,白日里,白老汉觉得这女人处处不顺眼,甚至连话
都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而到了晚上,她像是换了一个人,而他也像是换了一个
人。有人惊奇,为什么暴躁的男人和暴躁的女人能生活在一块。那其实很简单,
白天他们是暴躁的两个,可到了晚上,当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钻进同一个被窝
里时却又是温柔的一对儿。白天,被生活里的酸甜苦辣烦着,可到了晚上那一张
破旧的双人床营造的却是另一番世界。比起那些经不起所谓的七年之痒,整天叫
嚷着缺乏感情与沟通,床上床下都说不了半句体己话的人们,他们无疑也算是幸
福的一对儿。

    白老汉解衣上了床,那女人如一条臃肿的水蛇缠到了他的身上。“哎!……”
白老汉依旧轻轻地叹着气。不过转过身来,也抱住了她,说道:“就是光为咱自
己着想,也该对他们好点。我是一把老骨头了。以后还得指望他们养着呢!”

    孙寡妇却没有说话,慢慢地在他身上游走着,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听
进去。女人,已经进入了一种迷离的状态。

    一只有些枯瘦的手伸了出来,把灯给关了。这屋子一下子就陷入了完全的黑
暗。

    那床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老不正经的。”那女人这么骂道。

    ……

    (3)

    驻村干部来到了白家庄,那是县计生办调来专门负责白家庄计划生育的。

    村委会的大门关着,村里的几个干部陪着这驻村干部在院子里开会。那驻村
干部坐首席,白建设在其左,山子在其右。其它人分列在两边。干部们都是一本
正经的,只是那桌子有些不甚正规,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桌布有些污渍且还铺得
不平整。桌子的两旁学着县里开会的样子,摆了茶杯,茶杯不够,就用茶碗来凑
数。这都是山子媳妇的功劳。

    每个驻村的干部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这一群土老帽自然都不会看在眼里
的。那人似乎是在埋怨白土山招待不周了,好长时间了,都板着他那张褶子脸。
白土山却装作不见,一一向那人介绍自己的手下。不过,这也怨不得白土山,作
为县里乡里的模范村,县里的干部、乡里的干部对白家庄那是特别眷顾,两天一
小来,三天一大来,于是白土山就只得两天一小请,三天一的请了。久而久之,
白土山也摸出了门道。那就是大官隆重着,小官伺候着,柴官应付着。意思是这
样的,要是县里的大官来,如县长书记之类,那就能有多隆重就有多隆重。这样
的场面,一年里会有那么一两次。要是乡里的官,如乡长副乡长之流,只要供他
们吃好喝好乃至玩好就可以了。这样的场面,一月里有那么一两次。动用村里的
财力物力人力,把他们给伺候好,那也是力所能及的事情。除此之外,县里的乡
里的,还会有一些人来,说是检查督导工作,多的时候,一星期也会来那么一两
次。他们大多是一些小喽罗,通常当天来还不会当天走,把他们给招待好确实是
超出白土山的能力之外了。于是就只能应付着。

    白土山先介绍那驻村干部,说道:“这是从县里计生办来的李干事,上面的
文件精神,还有我们白家庄今后一段时间的计划生育工作都由李干事来——咋—
—来领导大家伙。大家伙鼓掌欢迎李干事的到来。

    白土山的那些手下很听话,都热烈地鼓起掌来。李干事笑了笑,似乎还满意
他们的热情度。尔后又绷起脸来。首都的人来省城做工作总是有些不可一世,省
城的人来市县做工作总是有些不可一世,市县的人来乡下做工作也总是有些不可
一世。李干事也秉承了这样的习性。

    接下来,该白土山介绍他们自己了。

    每介绍一个,被介绍的人就兴高采烈地站起来,那驻村干部睥睨一下就算是
回应了。

    轮到最后一个时,白土山看了一下旁边的山子,说道:“这是我们村新选的
妇女主任王冬香。”

    王冬香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不免有些激动,仿佛是一个小学生,低着头,
拽着衣角站了起来。

    李干事直勾勾地看着她,把眼睛锁在那两个摇摇欲坠的豪乳上。这一日天气
晴好,王冬香穿的衣服比平日里单薄了许多。山子看在眼里,气得脸都紫了。

    白土山看那李干事神色不正,又看山子一脸瘟色,心想这李干事真是小村人
家,没有见过世面,竟然连山子媳妇都能看得上。在一旁赶忙解释道:“这是山
子的媳妇。”

    等回过神来,李干事一脸回味地点着头。说道:“不错,不错。”却不知道
他是在说什么“不错”。实际上,这也不能怪李干事目光窄短、品味低下。在县
里面,别人是领导,他是兵。别人坐车他骑车。送礼没人给他送,请客他也轮不
着。平日里看惯了别人花天酒地,而自己却只能干渴。

    李干事一本正经地从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来。说道:“这是从市里面发来的
今年关于严控严管计划生育的红头文件。……”李干事滔滔不绝地读了起来。到
了最后,他说道:“我们一定要认真贯彻上面的精神,超生偷生的都往狠里罚,
没钱的拆房子搬粮食。家里的娃两胎以上的都要结扎。还是那句话党员干部要起
好带头作用。”

    这一下,下面的人可是炸开了锅,除了白土山不会生,山子只有一个儿子,
白要篙还没有结婚,其它的干部家都超过了两胎。

    白要篙还是个毛头小子,不知他对李干事的话有些不解或是成心想寻笑料,
就问道:“李干事,啥叫结扎?”

    没等李干事说,就有人说道:“结扎就是把你那玩意给割了,这下,咱们村
可都成太监了。”

    这一席话引得大伙都笑了起来,王冬香不觉得臊,在一旁也跟着笑。

    白要篙似乎真不懂这事,似乎真有些急了,说道:“我还没娶媳妇呢!”

    “没你啥事。”这严肃的会议眼见就成了笑场,白土山不得不出面制止。这
白土山还是颇有些威仪的,大伙儿的笑声戛然而止了,虽然有些人还想笑,却也
只能憋着。

    不过,李干事却不吃他那一套,卖弄道:“结扎也不想你们说的那么可怕,
就是把人那地方的一根筋给挑了,不耽误干那事的。”

    “那女的呢?”问这话的人全然是好奇心在驱使了。

    “也是把那根筋给挑了。”李干事随口说道。

    “娘们儿那那活儿是个窟窿,咋会有筋呢?”有人耍起了俏皮。

    “你问问山子他媳妇不就行了。”有人说道。

    还真有人问了,“王冬香,你那里有没有筋?”

    这下王冬香真是有些害臊了,站起来就打那人,那人也没闲着,没等王冬香
来站起就跑。晴天化日之下,大门关着,树影斑驳,两个人你跑我追,其它人不
停地笑着。这宽敞明亮的村委大院愣是成了这干人等的欢乐道场。

    “你们别闹了,我们这是在开会呢!”山子站起来喝道,“你这婆子给你个
好脸你就给我得瑟,再闹就给我滚回家去。”

    王冬香怕她男人,这下就灰溜溜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不去追了。那被追的
人也绷着一张脸坐了回来。

    “以后不生不就行了,对人咋能和对待畜生一样,说煽就给煽了呢?”等都
平静下来了,白土山这么问道。

    “说不生就能不生了?你要是能保证不上你婆子的炕头你就有本事说这话。”
李干事反问道,不过,没等这些人回答,他就继续说道:“咱们国家穷就是因为
人多,你们农村穷就是因为人生人生得厉害。”说着,那李干事照本宣科地念了
起来:“按照县委县政府办的指示,以及计生办的具体要求,我这回来你们村主
要做三项工作。第一,把计划生育的宣传工作做到位。开计划生育班,写宣传标
语。第二,超过两胎的,男女两方必须有一人去县级或县级以上医院做结扎手续。
第三,对屡劝不改,严重有偷生超生行为的要罚款。情节恶劣的还要交给司法部
门去处理。”

    ……

    看李干事那不容置疑的模样,在坐的大多数人都面露难色。有些人下意识地
摸着自己的裆部,生怕这命根子会突地没了似的。

    (4)

    李干事的到来,把白家庄弄得是人心惶惶,鸡犬不宁。白二顺子家有三个闺
女,一心想要个儿子,可他家穷得叮当响,大人穿的衣服那是补丁摞补丁,那孩
子穿的衣服是窟窿套窟窿。大女儿都十来岁了还没有上过学,整天拎着她二妹妹,
抱着她三妹妹在大街上逛,着实让人心疼。可这春天刚过,他媳妇的肚子又大了
起来。真是越生越穷,越穷越生。

    李干事带着村里的干部、派出所里的人来到他家时,白二顺子不在家,他的
老婆却横在大门口前,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山子道:“顺子媳妇,才没几天功夫,你这肚子咋又大了?”

    顺子媳妇抬头白了山子一眼,说道:“管你啥事?又不是你搞大的。”

    众人一听,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你兵我民的场面总算是缓和了不少。

    李干事说道:“你家男人呢?”

    顺子媳妇绷起了脸,道:“不知道!”

    “你家的娃超生,早就违反国家政策了。这一回你家不但要交罚款,而且还
得把你男人给结扎了。”李干事一本正经地说道。

    “啥?”顺子媳妇有些怕了,说道:“真要把我男人给煽了?”回回神,转
而又道:“煽了才好呢!省得我受罪了。”

    似乎没有碰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媳妇,白干事急道:“我没空给你瞎掰掰。今
儿来就是收你们家超生款的。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生了?”

    顺子媳妇警惕地站了起来,挡在门口,说道:“我们家没钱。”

    山子在一旁说道:“没有钱就拿粮食来顶。”又说:“没听说过那句老话么?
‘命里有儿终须有,命里无儿莫强求。’你们祖上没积德,就是再生也生不出个
带棒的来。顺子媳妇,我知道你家男人被吓跑了,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没
见这里有几个戴大盖帽的么?你们一窝一窝地这么生法是犯了国家法律,这次没
把你们逮起来就算是给了你们天大的面子了。”

    这一席话还真震住了顺子媳妇,山子把她给拉到了一旁,众人鱼贯而入。

    进去后却顿时傻了眼,鸡屎鸭屎满地是,院旁还长着枯草,生生的一个大院
子愣是没有站脚的地,厨房里锅不是锅,碗不像碗。卧室里露出棉花的褥子与脏
衣服狼籍地堆放在一起,还未进门一股刺鼻的屎臭味扑面而来。

    总算在东屋发现了半缸的粮食。

    一个人拿出了袋子,看看李干事的脸色。李干事点了点头,似乎还有些不忍
心,

    几个人围着那缸,用瓢嗖嗖地舀起粮食来。一会儿,李干事瞥了一眼,道:
“算了,给他们留几天口粮吧!”

    一干人等扛着粮食从白二顺家走了出来,临走时,山子对顺子媳妇嘀咕道:
“赶紧让二顺回家,他要是再不去结扎,那不光是捣腾你家粮食了,下一回这些
大盖帽再来时,那就是要掀你们家屋顶了。”说着,就走了出去。

    顺子媳妇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吓了个半死。待那些人都走了,关上了门,
哇哇地哭了起来,却也像是唱曲儿似的,只听她泣道:“我地娘啊!这可怎么过
呀!……”

    几个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从那院子里传来的哇哇哭声,刺耳的很。

    有此境况的不止白二顺子一家,有几户家的媳妇大肚子的或是超生了依旧想
要儿子的,听到了风声,就事先跑了出去。或躲或藏,为了祖上香火不断,为了
传宗接代,在异域他乡也要把儿子给生出来。那管它锅里没米,缸里无粮,那管
它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所以李干事带人巡查时吃了不少的闭门羹。不过也收获不少。这三五天下来,
除下罚款,竟然还拉了满满的三马车粮食。

    “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

    “生男生女一个样,女儿也是养后人。”

    ……

    这几天忙坏了那个从小学人民教师位置上退下来的老先生,整天拿着桶提着
刷,身上沾满了白灰与油漆。漆字的标语画满了墙,还配以相应的漫画。这一幅
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女儿在事奉双亲。下面题的标语是“社会新时代,女儿也养老。”
另一幅大小七八个娃各举着一个破碗围着他们的一男一女两个大人要吃的。这两
个大人全是一副痛苦的表情。下面提的标语是“儿多不是福”。全是俗人俗事,
不识字的也能看明白意思。

    不仅如此,村委大院里那根电线杆的四个大喇叭上整日放着李干事捎来的关
于计划生育的磁带,一开始村里的老人还犯嘀咕,这白土山咋恁能耐把城里的女
娃都请来宣讲国家政策了。而且说起话来还是一出一出的不知道个倦。于是就去
村委会瞧景,却只看到那空荡荡的屋里只有一个黑匣子在转。

    这是个新时代的到来,一个政党为了它的国家以一个良好的态势发展而做出
的不泄努力。极力地去改变这个民族固守了千年的顽疾。让子孙满堂,让男尊女
卑进入故纸堆,在这片厚重的土地上,以一个崭新的姿态立于世界之林。

    李干事也不闲着,在村委会办起了计划生育培训班,来听的大多是村里的妇
女,这也是李干事的要求,一开始也请男的来,不过男的粗俗,吸烟、聊天、说
荤段子,一来就弄得乌烟瘴气,不过,女人来时,却也叽叽喳喳地能乱成一锅粥,
有的还抱着孩子。李干事拿着大幅的人体图画,不顾台下的乱闹,竟也讲得头头
是道。台下的女人听了,小媳妇捂着脸,老娘们哄笑。不过,还好有妇女主任王
冬香在一旁照应着,还好场面不是那么地热烈。

    城里来的人对村里人而言有特别的吸引力,这才没几日已经有几个小媳妇同
李干事打得火热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俏皮话来也不觉得脸红了。彩虹也
在听课,只是在一个不为人所注意的角落里。是王冬香请她来的,她不想搏了人
家的面子。那王冬香当了妇女主任,说这个论那个,让这个坐下,让那个住声,
却也是好不风光。彩虹知道,这差事本来该是由她来干的。只是他们推却了白土
山的好意,所有就没有做成。想到这些,不勉觉得有些尴尬和难堪,但转又一想,
或许人家并不知道这件事。这么以为着,又逐渐恢复了常态。在那个角落里,羞
红了脸,静静地听着,别人说说笑笑的,她却是听得仔细。

    一节课讲完,女人们吵闹着陆续走了出去。

    因为山子和白强的关系,王冬香也和彩虹走得分外近一些,一下课,几个女
人就问东问西,把李干事围得是水泄不通。彩虹可没这个闲功夫,虽有些疑问却
不好意思问,她准备赶紧回家奶孩子喂鸡呢!不过刚走出门就被王冬香给拉住了。
那王冬香一则想在彩虹面前卖弄卖弄自己的风光。二则多日不见也想同这个要好
的拉拉闲呱。

    “听着咋样?”王冬香问道。

    “就哪吧!”彩虹含糊着回答。

    王冬香却不觉着臊,继续说道:“以前黑间光知道和男人做那个了。想不到
还有这么多道道。”

    彩虹赶紧把脸左右看看,这院子里还有不少人,熙熙攘攘的。说道:“嫂子,
我得赶紧走了。妮妮在家睡着,我出来这趟功夫也不知道她醒了没有。”说着,
就兀自走了出去。

    “记得明天还来上课哦!”王冬香掂起脚朝彩虹乐和地喊着。

    王冬香转过身正要往回走,却迎面碰到了白土山。白土山张望着,也不知道
他在望着什么。还对王冬香说道:“刚才,那个谁——强子媳妇来了?”

    “来了啊。咱们村是一批一批的,这两天轮到她来听课了。”王冬香觉得白
土山问得有些蹊跷,正要问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来了好。来了好。”白土山这么说着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屋。

    留王冬香一人在院子里寻思,也不知道她在寻思什么。

    那临时充做教室的屋子还很热闹。不过,里面的人有马上要散去的样子,他
们正要往外走。李干事趁机走在后面摸了最后一个女人的屁股,那人也不怒,只
是转身象征性地扬手打了李干事一下,又和左右两旁的人说笑着走出去了。

    时间已是下午后半晌,那太阳正在西方照得耀人的眼,不过,才一刻钟的功
夫就消沉了下来。等那些人走后,村委大院也安静了许多,李干事是个文化人,
抱了书坐在院子里看。太阳的光线暗下来后就不再看了,把书放在一旁,躺在椅
子上得意地哼着曲。

    白土山从屋里走出来,伸伸懒腰,刚才那一觉,他睡得似乎很过瘾。看到李
干事正躺坐在院子里,佯惊道:“呀!李干事,你咋在这儿坐着,别感冒了。”

    李干事揉了揉眼,说道:“今儿天好,在院里坐着暖和。”

    “你在我们村抓这计划生育工作还很顺利吧,我们这模范村的名号也不是白
拿的。”白土山有些自信地说道。

    “哼!——”李干事却不以为意,说道:“是骡子是马过两天就知道了。”

    “过两天能有啥事?”白土山有些不解地问。

    李干事伸出了手,悬在空中,做剪刀状,说道:“就该咔嚓咔嚓了,这可是
要动真格的。”

    “我无儿无女的,啥都不怕。”白土山凑近了,皱着眉头,说道:“人又不
是畜生,到时候真要把人给割了。”

    李干事直起了身,有些惊奇,说道:“白书记,亏你还是村里的一把手呢,
就这觉悟?我看明天我讲课时,你也该去听听了。记住了,这是国家政策,别的
地儿早就执行了好些日子了。”

    “不是,不是。”白土山赶忙解释道:“我有这觉悟,国家政策么,只有对
的,没有错的。”白土山掏出一根烟来递给李干事,李干事接过了,白土山又替
他点了火,说道:“这院子就咱俩没外人。我的意思是说,结扎这事听着就骇人,
能不能不结?”

    白干事那两个鼻孔里一股一股地向外冒着烟,烟雾缭绕之下是一张眯着眼的
脸。已经是黄昏了,那晚霞发出的光线照在他脸上,让人看得并不是很分明。

    “你这话是啥意思?”李干事扭头看白土山,而白土山却做了个懂事的哑巴。
李干事又以一个最舒服的姿态重新躺在了椅子上,说道:“我媳妇的姐姐就是在
县医院上班的,要想不结那可麻烦得很。”

    “哦——”白土山一副恍然的模样,这时候村委会地大门突地响了,是在村
里开食堂的白肚子进来了。

    “哟!——”白肚子说起了俏皮话,“这到天热还有几个月呢,土山书记就
让李干事在院里乘凉来了。”

    “你说的那是个屁!”白土山骂道:“我是和人家李干事聊得欢,不觉着时
间就到这个点了。”说着,就站了起来,对李干事说道:“累啦一天了,咱回屋
去吧?”

    李干事叹了一口气,捶打着肩膀站了起来。随着白土山进了屋。

    白肚子也跟着进去了,不过没有进门,探出头说道:“没搅两位的兴吧,我
就是要问一下。晚间要吃什么?我好去准备。”

[ 本帖最后由 fzl666 于 2013-9-27 10:21 编辑 ]
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6 17:48

第二卷《蛮村3》第五章结扎

    (1)

    吃饱喝足之后,李干事把腿翘在凳子上,正悠闲地剔着牙。白土山自然不敢
怠慢了,在一旁陪着。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这个时候,白要篙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不顾有生人在场,正要说他今天的
收获。白土山却一把把他拉到了院子里,不分青红皂白先是一顿臭骂,不敢惊扰
了李干事只是很低声。道:“说了多少次了,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

    白要篙似乎被骂皮了,也不甚介意,说道:“哥,这是上个月的钱。”

    白土山接过了,用手掂量了掂量,却也没有细数,对他说道:“你回吧!”

    回屋看到了李干事却又是一脸的堆笑。摊摊手,说道:“村里的一点儿小事
还要麻烦我。”

    李干事当然不信了,来村这么些日子也知道了些他的小九九。眯着眼,说道
:“你这村干部当的,可真是有一套啊!”

    白土山明白他暗中有指,不过,见他没有戳破,自己也就不好挑明了,于是
声东击西,转移了话题,说道:“刚吃了饭不好消化,要不我陪李干事出去溜溜?”

    那李干事早有出去之意,只是不便带着这白土山。说道:“一肚子酒肉,也
该消消食了,你们村的路我已经熟悉了,我自己去吧。”

    说着就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看他那愣装正经的背影,白土山一脸
的诡笑。

    这是三月的下旬,清澈的天空有若许星辰却没有月亮。从村委会大门那明亮
的白炽灯下,李干事走了出去。仿佛是心里有事,但却是走得两步一急,三步一
缓的。想快不敢快,而想慢又慢不下来。全然不像是在散步。迎面偶尔会走来一
两个人来,但因为夜色的关系,看不清楚人脸,再者,李干事是新人,认得他的
并没有几个。所以就没有打招呼。看他那时缓时急的模样,似乎有一个目的地需
要去奔赴,但现在正处在一个不早不晚的时候,所以他还是决定在路上磨蹭磨蹭。

    在路过吴桂花的小卖部时,他走了进去,说道:“掌柜的,来包香烟!”说
着,把钱递了过去。

    “哟!——这不是县里来的李干部么?”吴桂花方才和几个人闲聊,见有人
进来了,转过头来继续说道:“这白土山真够抠门的,连根烟都招待不起你?”

    “呵呵,自给自足,丰衣足食。”李干事接过了烟,这么笑呵呵地应付着。

    吴桂花似乎对李干事特别感兴趣,爬在柜台上,好和那李干事凑得更近些,
说道:“听村里的女人们说,你厉害的很哪!我啥时候也听听你的课去,你欢迎
不欢迎?”

    “人越多越好,欢迎欢迎。”李干事说道。

    “那我们呢?”其它几个都围了上来。

    “都欢迎,都欢迎。”李干事还不失礼貌地说道。

    “李干事,你说你们城里人咋长得恁喜庆人呢!”

    “我觉得身上不舒服,你能不能给看一下。”

    常来吴桂花小卖部来玩的本来就是一些多嘴的女人,他们围着李干事叽叽喳
喳地说个不停。

    那李干事如众星捧月一般,那里能顾得过来。把买好的烟掖到了裤兜里,见
有人往他身上靠,赶紧说道:“我不会看病,不会看病。”说着就往外退,从那
门里出来时真是有些狼狈。一溜小跑,向外走去。

    后面不断传来女人的嬉笑声,李干事揩掉额头上的汗珠,心想,好悬。这个
三十来岁在县城一直默默无闻不被人重视的小李同志,来到这白家庄后想不到一
下子变成了香馍馍。

    如此想着,那胆子就越发大了一些。他也知道方才那些女人只是图个骚情,
再往深了,也就没有什么了。而他作为一个男人,真正要要的,却不是这些。

    这些天里,他看上了一个小媳妇,长得是浅眉圆眼,樱桃小口,论长相,在
村里那也是数得上的女人。她是原村长白得柱的堂弟白得梁的媳妇,叫作张幻彩。
只是这女人长得虽好看,但是平生满面愁容,见不得半点笑靥。一开始听课时坐
在最前方,两只大眼睛注视着李干事,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早把那李干事的魂魄
给勾去了。李干事是满心欢喜以为他有意于自己,讲课时从她身边蹭了几下却也
不怒,就越发确定无疑了。后来又向数人打听,知道了她的姓氏婆家。男人在外
地打工,新盖的房子,与婆婆公公分开了住。就是今日,下课后,李干事在后面
偷偷捏了几下屁股,便是这张幻彩的。竟也不生气,心里想着,看来是对自己有
意无疑了。

    早打听到了张幻彩家的住处,白日里曾去过他家几次,明里检查计划生育工
作,暗里却是要摸清地形位置。那张幻彩还算盛情,招呼得也十分的周到。

    说话功夫便来到了她家的胡同。李干事左顾右看,仿佛是一个贼。不过,这
确实是一个贼,不是想偷物,而是想偷人。已是晚上九点来钟,乡下人早睡,那
空洞洞的大街上已经没有人的影子了。

    李干事似乎还在犹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长吁短叹着,但是很快就拿定了
主意。一头扎进了这深深的胡同。

    敲门时不敢大声,但又不能不敲,喊却是断然不敢去喊的。夜里起了风,呼
呼地刮着,李干事穿得有些单薄,裹紧了外套,好让自己暖和些。这时,他发觉,
那门虽然锁着,但门缝很大,于是就有了新主意,不等那张幻彩自己来开门了。
从地上拣起了一根细如小拇指的枝丫,伸进了门缝,一点一点地拨着。每拨一下,
那木栓缓缓的移动几分,每拨一下那木栓缓缓地移动几分。用了一刻钟的功夫只
听得啪啦一声,那木栓掉到了地上。李干事抿去额头上的汗珠,以前做工作时可
从没有这么细心过。

    四顾无人,就打开门,悄悄地钻了进去。

    进去后又拣起那掉在地上的木栓,给重新插上去了。

    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院子里,看那屋门还亮着灯,想必这张幻彩并没有睡。才
要往里进却听到从里面发出的声音:“谁?”

    “我!——”李干事这么小声地应着,不知道她能不能够听得到。

    “你是谁?”这么说着,张幻彩开了门,见是李干事,惊道:“你咋这个时
候来了?”

    “做家访,呵呵,做家访。”李干事这么说着,硬是往屋里挤。生怕那张幻
彩不让他进似的。

    张幻彩是个狐媚一样的女人,对他的来意早猜出了八九不离十,不过她想,
这些天他也该来了,方才一人孤零零地在屋里也是正琢磨着她在前几日所做的那
番心机与功夫也不该这么不灵验的。

    李干事在挨床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也不说话,下意识地颤着腿,左右上
下打量着这间屋子。那排组合柜显得有些旧,不过到像是很久没有擦拭才导致这
样的,因为上面满是灰尘遮去了它本该有的容颜。细细地看这柜子应该才不过三
四年的岁龄。桌子上摆满了针头线脑,在灯光的照耀下竟还能看到那墙角还结了
蜘蛛网。地面也不干净,瓜皮果屑一地。再往床上看,被子胡乱地堆放在一起像
一排起伏不定的小丘。床尾放着内衣裤,如线球般胡乱地揉在一起,也不知是洗
过的还是用过的。血红的颜色,让李干事看得是一阵头皮发麻。

    在另一旁,张幻彩正在给李干事倒水,滚烫的茶水倒在茶缸里升起一团团如
烟的水气来。在里面放了白糖,两勺不够,又往里面添了两勺,这样重的甜味已
经足够让人发腻了。

    “给,喝水。”张幻彩走到李干事跟前,突地说道。

    李干事猛地一愣,不再打量这屋里摆设了,赶紧把眼收了回来。却打量起了
这屋的女主人。在那白炽灯的照耀下张幻彩看起来满面春光,再由她刚洗了脸,
饰以脂粉,看起来粉嘟嘟的,似羞非羞,似喜非喜,刘海儿上还挂着水珠,就更
是妖媚可人了。只是有一点,与这屋里的摆设物什很不搭配。

    “李干事,喝水。”说话时,那杯子已经擎到了李干事的跟前。李干事接过
了,但两眼仍旧是在她身上不放。

    可那张幻彩递过水后却转身向外走去。

    “唉!——”李干事见势,站起来就要问。

    张幻彩回眸一笑,却是风骚尽显了,说道:“我上趟茅厕也得和你这老师回
报么?”

    “呵呵,不用,不用。”李干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心想,这张幻彩
已经知道了他的八九分来意,并不生厌,看来今日这美事有八九分就要成了。你
道这世上有几人是磊磊落落,干干净净的。这李干事凭着胸中那点墨水,口中道
之舌,在县里早做过了翻墙偷人的的勾当。暂且不提,任那女人出去,自己在屋
里想着一会儿就有的好事。想着想着有些坐不住了,竟站了起来。

    而那张幻彩并非真去茅厕,悄悄地走到过道,推了推大门,竟然锁住了,黑
暗中不怀好意地骂了句:“遭天杀的!”说着把门栓拉来了,又转身往回走,却
也没有回屋。朝挨她家的那屋的后墙跺了两脚。而这前院住的就是她公公和她婆
婆一家。

    张幻彩在朝后墙跺脚时,婆婆正在灯下纳鞋底做活,公公正卧在床上抽旱烟。
都不说话,任那时光静悄悄地流淌。这突地几下跺脚声犹如平地一声闷雷,惊得
公公坐了起来,婆婆也不在做活了。

    但一会儿后,公公依旧躺回到床上继续抽他的旱烟,婆婆用针拨了拨额头上
花白的头发又继续纳起鞋底来。刚才那几下跺墙声仿佛是个梦魇,而梦过之后什
么都没有发生。

    不过,细细里看,这两位老人却与先前有着不一样的状况。公公抽烟时长吁
短叹似乎有无尽的心事,婆婆眉头紧锁仿佛含难言的忧愁。

    还是婆婆最先坐不住了,扔下手里的活计,说道:“还是去看看吧。”

    “我不去,有啥好看的。丢人哦。”公公这么说道。

    “那你不去,我去了。”婆婆站了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衣服,有些含糊地
说道:“诳了咱不止一次了,谁知道这回是不是真的。”走到屋门口时,又回头
说道:“你抽烟时小心些,别把咱屋给点了。”

    “知道啦。”公公有些不耐烦了。

    婆婆是小脚,迈着八字的小碎步就往外走,看起来身体不差,走起路来如一
阵风似的。胡同里黑黢黢一片,除了她,再没了其它人。婆婆也晓得家丑不可外
扬的道理,轻轻地开了大门,却也发出了吱嗡的轻微声响。棚里的鸡发出了咕咕
的叫声,圈里的羊在咩咩的低吟。这是畜生们的梦呓。

    婆婆眼不花,但屋里灭着灯,看不出什么来,耳朵却有些背,于是就爬在窗
户下探头去听。正听得里面一个叫亲亲不断,一个叫爱爱不迭。一个恣情肆意,
把别家的炕铺当成了自家的妻床,一个卖春售骚,把外面的野货当作了自己的君
郎。怎会管妻在家替他照看了爹,侍奉了娘,刷了锅碗洗了衣装,哄了大娃,奶
了小女,一人床独守空房。怎会管夫在外风里行,雨里往,干的是最脏最累的行
当,吃的是最馊最淡的食量,拿的是最低做少的工钱,住的是最破最陋的屋房。
为那片刻的欢愉,毁了人伦,为那片刻的欢愉,坏了心肠。没了情,任你再亲亲
爱爱,都与那畜生无两样。

    尽管知道事出有因,但婆婆还是“呸”了一声,又迈着她的小碎步黑夜里向
外走去。

    婆婆回到了自家屋里,脸色有些难看。

    公公见状问道:“咋了?”

    婆婆道:“那蹄子骚得很呢!我都替咱娃叫不平。”

    公公把烟筒朝桌子上磕了磕,说道:“咱把咱娃支到外面去打工,不就是方
便让她在家干这勾当么?这也不怨她。谁让咱娃没本事,下身出了见不的人的毛
病。”又问,却又不好意思去问:“这一次……”

    婆婆道:“就看过几个月那蹄子的肚子有没有动静吧!”

    一战刚了,李干事躺在床上小歇。黑夜里那火红的烟头一闪一闪的,抽完了
烟起身准备要穿衣下床。

    “干啥去?”你张幻彩却是抱住他不放。

    李干事道:“天不早了,我终不能在这儿过夜吧,让人撞见了不好。”说着
又要起身,张幻彩却死死地抱住不放。踢开了被褥,又把他按倒在床上,兀自舞
动了起来。

    “你,你还没有够啊!”李干事一副招架不住的阵势,但也只能兵来将挡了。

    “你等等,你等等。”李干事急叫道。“让我把套戴上。”

    “刚才都没戴。戴那做啥?费事!”张幻彩爬在李干事身上,气喘吁吁地说
道。

    “不戴是要出事的。”李干事挣扎着说道。

    “我都不怕,你怕个啥——啊!——”张幻彩一声淫叫,两人大动起来,也
容不得李干事说些什么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李干事才从张幻彩家门口左顾右看,见胡同里大街上都没
有人,尔后才猫了出来。昨天晚上那一场又一场的酣战,让他觉得肚子空荡荡的
走路软绵绵的,这初夏早晨的温煦更是让他有冬日清晨凛冽之感,甚至在走路时
还浑身哆嗦着。但心里面却是得意得很,几乎毫不费力地上了别家媳妇的温床,
以为占尽了天大的便宜,却不知道这乡下女人费尽心思卖弄风骚是为着肚子里能
有个种,为着一个所谓的“后”。

    只是这一切李干事还蒙在鼓里。他本来是来白家庄贯彻执行计划生育控制人
口的,谁曾想有成效的工作还没有做多少却有可能给白家庄添下一子半女的人丁
来。

    上午的时候在村委会,李干事正爬在桌子上写些什么东西。白土山围上来看,
问道:“有多少人?”

    李干事说道:“按照政策的规定,有百八十个吧!”

    说着白土山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纸片来,说道:“把这几个也加上吧。”

    李干事把那纸片摊在桌子上一看,说道:“这可不行,你这在村里管事的,
不说为村民着想,劝我减几个名额来,还生生地硬加上去几个,这不是要绝人家
的后么?”

    “不是那意思的。”白土山回头把门给关了,递给李干事一根烟,又笑嘻嘻
地坐在一旁,说道:“我们村不是县里的模范村么?那各方面也得比别的村严格
一些,积极一些。再说了,对村里的情况李干事没有我了解得多吧,他们都是有
娃的,咋能说我绝他们的后呢!”

    李干事放下笔,有些纳罕地看着白土山,真不知这一脸狡黠,穿着土了吧唧
的村支书是如何想的。

    白土山却不以为意,“加上吧!”他这么说道。

    李干事提起笔,照着那纸条,唰唰地写下了。

    中午的时候,附近出工的在地里干活的大都回到家坐在院子里或是与邻居们
一道蹲在胡同里吃饭。这个时候应该是村里面人最多的时候。

    把那个名单写好之后,便要准备广播一下,好让村民们都知道。好些字白土
山都不识得,这件事自然就要由李干事来办了。不过,白土山也在一旁陪同着。

    进了广播室,打开了开关,李干事用手在那话筒上拍了几下,又吹了两声。
随即,院子里那几个大喇叭传出刺耳的音响来。

    李干事拿起那几张纸,清了几下嗓子,操着三分普通话七分当地话,煞有介
事地对着那话筒喊道:“村民们注意了,村民们注意了,响应计划生育号召,执
行结扎节育政策。今天,白家庄符合结扎条件的名单出炉了。我给大家伙广播一
下……”

    凭着那立在村委会的几个大喇叭,李干事的声音嘹亮得很,但口音还是不地
道,不仔细去听就有听不清楚的困难,而毕竟这是和命根子相关的事,于是坐着
的站了起来,吃饭的都住了口。

    李干事用那破锣似的嗓音,继续嚷着,道:“所有的名单就是上面的这些,
下午我们会把它写在村委会外墙的宣传栏上,没有听清楚的可以去那里看看。这
里再给乡亲们强调一下,听到有自己的名后就得去县卫生院做手术,男的不去女
的去,女的不去男的去。反正是夫妻俩得有一个结扎。这是方针,这是国策,违
反的就是犯法,一个月内有不去的,国家也会让强制执行。……”

    “呵呵,老三,我听得真真的,有你的名哦。”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端着碗,
对另蹲在地上同样是在吃饭的人说道。

    还没等那人应,其它人都围了过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把那个唤作
老三的围到中间,老三涨红了脸,却也一声不吭,别人还要说些什么,他却突然
站了起来,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李干事很会选时间,这正是在午饭的时候,白强和彩虹正坐在饭桌旁吃饭。
哄着他们的女儿妮妮,高高兴兴地有说有笑,可在那李干事念名字时却都傻了眼。
那里面赫然有白强这样的字眼。尽管白家庄人丁旺,有千把号人,但是叫“白强”
的却着实只有他一个。

    彩虹怔怔地看着白强,在听李干事吆喝时白强和着菜,正嚼着馒头,塞满了
嘴,却也不嚼了,也怔怔地看着彩虹。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也以为是自己听错
了,但看两个人的表情却无疑证实了他们最不愿听到的东西。

    两个人突然的变化,让不暗事的妮妮看在了眼里,妮妮吓得哭了起来。好一
会儿,彩虹才回过神来,赶紧放下馒头和筷子,赶紧把她抱了起来,“哦哦哦”
哄着,撩起了衣服就给她喂奶,一边还有些不解地对白强说道:“咱就这一个闺
女,咋还会有咱?”

    白强吞吐着,说道:“会……会不会是他们给搞错了?”

    “强哥,吃过了饭,你还是去村委会看一下吧,兴许就是他们给搞错了。”
彩虹这么说道。妮妮吐出了奶头,不再吃了,彩虹把衣服放下,又重新把妮妮抱
进了摇篮里。

    彩虹做的菜很可口,百吃不腻,虽然方才还是在狼吞虎咽,但在这时却是吃
不出什么味道来了。把手里的小半拉馒头啃完了就站起来说道:“我看看去!”

    说着就站起来,披上外套就向外走去。彩虹抱着妮妮,把他送到了门口。看
着自家男人离去的背影,彩虹心里有着些许的忐忑与不安。妮妮奴着小嘴儿呢喃
地哼着,彩虹低头看看她,抱紧了,向院子里走去。

    在白强来到村委会时,村委会外墙的计划生育宣传栏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
李干事正在写名字,已经写了大半。白强看到了,那里面就有他。可是他知道,
国家政策规定,要两胎以上才要结扎的。他现在只有一个女娃,找熟人,花些钱,
就是办个二胎证也很容易。

    这么想着,就向大院里走去。大院里有不少人,熙熙攘攘的,已经有几个找
在围着李干事问东问西了。白土山倒是清净,在一旁没事似地抽着烟。因为有人
问他时,他都说,问李干事去。

    白强来到白土山跟前,问道:“土山哥,那名单里咋会有我的名字?”

    白土山没有回答,却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别人来吵嚷是不懂国家政策,
你怎么也跟着来捣乱?”

    “不是——土山哥——”看白土山那副模样,白强到觉得自己是理屈似的,
问道:“政策上不是说两胎以上才结扎么?可我现在只有一个闺女。”

    “看你那点儿觉悟。”白土山斥责道:“我给你说过了多少次了,干部要起
带头作用。名单上也有山子、白大川的,怎么不见他们来问?”

    白强作难道:“这是一辈子的事儿,可不能?——”

    这时,恰巧白要篙来找白土山,于是,白土山借机撇下白强去忙他的事情去
了。

    (2)

    深夜,风儿呼呼地刮着,大街上冷清得一个人都没有。街的两旁照例摆着纸
幡,簌簌地响着。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太阳一下山,孩子们就早早地睡了。没有
大人带领,他们大多不敢来街上逛。那些纸作的供死人享用的纸品总有着骇人的
力量。况且大人们也常拿这个来吓唬贪玩的小子,除下喝酒的,除下赌博的,大
多数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那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穹庐笼罩着这片寂
静的村落。

    不知何时从大街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他们却也互不说话,穿过了大街,
径直来到了村委会。

    “都来啦?”那是白土山的声音,他在门口处接应。

    “嗯!”“嗯——”……有几个人低沉地应着。待他们都鱼贯进入时,白土
山又把那大铁门给反锁上了。

    偌大的一个屋里只在桌子上立着一根蜡烛,那摇曳着的烛火发出了微弱的光
芒。把每一个人照得都像是一个个恶煞神。每个人都抽着烟,一大堆男人在屋里
常常出现这种云山雾海的景象。

    山子先问道:“土山,白日里问你计划生育的事儿你一声也不吭,这深更半
夜了把我们给招来是为啥?”

    “是啊!”“是啊……”其它人也有些嫌怨地附和着。他们是干部,而且大
多是榜上有名的。

    “当个破干部就要把自己的香火给断了,要是这,我就不当了。”白大川这
么说道。

    “你要是不当,那还真得把你裤裆里的那根筋给挑了,你要是当,或许还没
事。”白土山这么说道。

    大家一听,白土山这话里有门道,纷纷围了上来,问道:“怎么说?”

    白土山道:“咱村是模范村,啥事都不能落后。这结扎也是,别的村两胎以
上才结,咱村群众不算,只要是干部,有一胎的就得结。啥叫带头作用,这就是
带头作用。”

    “可——”白大川还想问些什么,山子拿胳膊肘子捣了捣他,让他不要说话。

    白土山看着众人,只当没听见,继续说道:“幸好咱村来了李干事这位活菩
萨,我才敢说这样的话。”

    白土山这么一说,大家伙又把目光投向了李干事,从一开始,李干事就没有
吱声,只是在一旁坐着。被大家敬神一样地看着,完全失却了白日里的那副尊容,
似乎还有一些不好意思。

    白土山说道:“算不算结扎全凭医院里开的那证明。而李干事的亲哥就是咱
县医院的医生……”这么一说,这几个人看李干事的眼神更是与往日不同了。白
大川最不识趣,竟然掏出烟来要和李干事拉近乎搭讪。

    满屋子的人都瞧不仔细,尽看到白土山那灰溜溜的眼珠子了,他继续说道:
“这不是一根烟两根烟能解决问题的。那医院又不是李干事家开的,况且还拐着
他哥这一道道呢!”又朝李干事说道:“是这意思吧。”

    “对,对!”在一旁,李干事点头称是。

    “那得多少钱?”山子性子直,开门见山地问道,没等人答话,又说:“我
就一个娃,按理说,国家也不该动我这命根子的。”

    见白土山答不上来了,李干事就走了过来,有人给让了把椅子,他坐在众人
中间,煞有介事地说道:“在坐的也都不是外人,处了这些日子了,大家伙儿都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按说不该这样的……”说着,把脸
撇向白土山。他也知些廉耻,懂得警察该是抓小偷,而不该带头偷东西的。

    白土山会意,替他说道:“是我求李干事这么干的。这计划生育,该罚的罚,
该抓的抓,该学习的学习,别的工作都好做,单是这结扎不好弄。平常就是得了
感冒打一针还不情愿呢?更何况好生生的身子要往那要命的地方动刀子。咱们干
部要不带好这个头,别人的工作就更难做了。所以我就生了这个法子,咱们也不
是真结扎就是办个证明。等咱的本本都亮出来了,不怕那有三胎四胎的不动刀子。
只是有一点,这件事不能和别人说,就是自家的婆子也不能告诉。”

    白土山一下子说了这么一大通,唬得这些人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来,都是一副恍然的模样。看这些人都着了道,白土山继续说道:“也不能让人
家李干事白担待这事……”

    “关键是我哥……”李干事禁不住抢白道。才说了半句却又不好意思往下说
了。

    白土山说道:“山子、得诚这些有一胎的交一千。大川、有幸这些两胎、三
胎的得出两千。保不齐还要多拿!”

    那白大川说话是个不用脑子的人,说道:“凭啥要我拿这么多?”

    白土山紧接着说道:“你不问问你有几个娃?”一句话把他给问得哑口无声
了。

    众人都会了意,彼此再说了些闲话就一一离开了。山子最后一个走,临开门
时,突地想起一件事来,就回头问道:“我记着好像有白强的名字,这事儿他知
道么?”

    白土山正要送山子,顿了一下,说道:“咋——午间我早给他说过了。你就
不用给他说了。”

    说着,山子就走了出去。

    白土山闩了大门,进了屋,李干事劈头就说道:“你这瞎话都编到自己人身
上了,我那里有一个做大夫的哥哥哦。”

    “你没有,我有。”白土山如是说道,“要是给他们说是靠我的关系,他们
是一定不会出这钱的。”

    “你家在县医院里真有亲戚。”李干事纳罕道。

    “有个屁!”白土山唾口道:“我从懂事起就不知道爹妈是谁,是要饭要到
这白家庄的。”

    “那你?……”

    白土山娓娓说道:“这事也算是奇了。前些年在县城里卖菜,认得一个大夫。
常来买我的菜,每每买时,要我给他多一些,我也给了,这么着就认识了。我岳
丈活着时得病,有几次央他给看,这样一来,又熟了一层。前些日子去县里办事,
恰碰见了他,说起这计划生育,咋——他竟然说他是主抓这个的。”

    “你是能找这麻烦事。你也是能办这麻烦事。”李干事说道,也不由得赞道
:“说起谎来脸都不红,眼都不眨,你这样的人精放在这穷村旮旯真是屈才了。”

    白土山“呵呵”笑着,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当然是夸你了。”李干事道。说着,就佯装做起难来,“今儿晚上我在你
们村这几个干部身上可是失了份的。”

    白土山会意,站起来拍着李干事的肩膀说道:“放心吧,这事是不会亏了你
的。”又岔开了话题,有些心照不宣地说道:“今儿晚上不出去了?”

    “出去做啥?”李干事装出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来。

    ……

    (3)

    院里,只看见院墙、羊圈、鸭圈模糊的轮廓。但屋里,暗得真是伸手不见五
指了。

    生怕惊扰了谁,两个人在捏着嗓子说话,其中一个还是哭哭啼啼的。

    ……

    “都怪我,头一胎生的是个闺女。这一动手术,真真的连个后都没有了。这
以后的日子咱可指望谁过哦!”被窝里彩虹紧紧地抱着白强。

    白强说道:“不知道这一回土山哥是咋想的,就是再要争功也不能把我们这
些人的后给搭进去啊!”

    “我看——”彩虹说道:“我看他就是没按好心。你看他都四十好几的人了,
连个娃都没有。这是让我们也跟着绝后呢!……”

    “可不能这么说他。”白强用手捂住了彩虹的嘴,“土山哥对咱家不错的。”

    “对咱们家好也罢,坏也罢,任谁都没有求着他,拉着他。”彩虹如是说道,
“计划生育的课我也听了,没有男娃,就一个女娃,咱够不着结扎,他要积极积
极他的,这一回咱不当先进。”说着,把白强抱得更紧了,生怕他会飞了似的。

    被窝里,白强摩挲着彩虹那光滑的脊背,说道:“虹,咱受了人家那么多的
好,这事不好办啊?”

    “有啥不好办的?”彩虹说道:“所有不好办的事让我办去,所有难说的话
让我说去。”

    “虹……”白强有些激动了,低头就去亲彩虹。

    “强哥,我一定要给你生个男娃。”说着,把手伸进了被窝里,牢牢地握住
了他的根。在这节骨眼上,少不得又把那夫妻间的亲密事儿给做上一回。

    白强会意,为彩虹褪去了衣服。也不多说话,把她压在了身下,叉开两腿,
举起那物便直抵花心。只听彩虹一声颤叫,呼吸声也越发显得急促起来了。

    白强也不说话,只那一个动作,来回动着,彩虹也不言语,只随着感觉闷声
吭着。享受着这一刻,等待着那一刻。开始时一天几次,现在三五天才一回,少
了些激情,少了些疯狂,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过多的样式,在平静中去体悟那
一种快慰。

    “抱紧我,用力。”她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在全身的血液要暴涨的时候,
她禁不住说道。

    他很听话,在身体内的那股激流要喷涌而出的时候,他同她一起飞到了那极
乐的顶峰。

    在黑夜里,一次畅快淋漓的欢愉,两个人都有些累了,尽管它还背负着传宗
接代的名誉,但此刻两个人紧紧拥抱着,享受着攀登过高峰后的舒畅,以至于被
子落到了床下都不知道。

    彩虹嗫嚅着,仿佛是个梦呓,她道:“强哥,我一定要给你生个男娃。……”

    天空有如许的繁星,一眨一眨的,那是他们的笑么,笑这村子里不知道有多
少人做着同样的梦呓。

    第二天一早,白强一家正围着桌子吃饭。这个时候,白老汉来了。

    他刚一进门,看见他们在吃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掏出了烟就坐到门槛上
了。彩虹见状,就赶紧站了起来,说道:“爹,快往屋里坐吧。”

    “就在这儿吧。”白老汉如是说道:“你们吃你们的,不要管我。”

    彩虹还是走了过去,把一条凳子放到了白老汉跟前,说道:“爹,坐凳子上
吧。”说完,又回了饭桌旁。白老汉并没有去坐。坐在门槛上,只管点烟去吸。

    白强扭过身,嚼着馒头,边说道:“爹,有事?”

    白老汉吐出一口烟,皱着眉头说道:“你吃吧,先吃了饭再说。”

    白强也很听话,转过身就继续吃饭去了。彩虹知道这虽然是在自己儿子家,
但平常没有什么事情,白老汉是不会来这里的。况且,即便是没有什么事,老子
在一旁蹲着,做小的却在一旁大吃大喝,于理,这也不合适。

    “……咋——咋了?”白强就着菜,大口地嚼着馒头,彩虹给白强使眼色,
好一会儿他才领会过来,猛吃了几口,把那半个馒头消灭了,用手抹了抹嘴,缀
条凳子来到白老汉跟前,说道:“爹,有啥事您说吧。”

    “也没啥。”剩下最后小半截,白老汉猛劲吸了几口,吸得太重了,禁不住
呛得咳嗽起来,又说道:“过几天就是你妹大喜的日子,尽管不是亲的,但毕竟
是一家人,你要是得空就送送她去,别让人看了笑话。”

    白强正要说话,不想彩虹给抢了先,她正抬头收拾碗筷,抬头说道:“去去,
那天我们一准去。”

    白老汉瞟了彩虹一眼,便低下头来,说道:“以前毛主席在的时候,都说人
多好生产,没人欺负,现在不知道是什么世道了。愣是不让人生。”

    白强有些不明白,愣头问道:“爹,你说这个干啥?横竖这也不是咱自己家
的事。”

    彩虹猜出个大概,但却是不好插话了,把碗筷放进锅里,再倒进温水就去洗。

    白老汉不温不火地说道:“我今儿去你建设叔家的小卖部,你婶子给我说—
—咋——你也得做手术。”

    到这时,白强才明白他爹来他家是做什么的了。灶台旁,彩虹有一出没出地
刷着碗,她的心思全在这父子间谈话里了。

    “是——是有这么回事。”白强有些吞吐地说道,“这事儿我正想着吃了饭
以后给土山哥去说说呢!”

    白老汉依旧不露声色,抬头看了一眼正背向他们在一旁刷碗的彩虹,又立即
把目光缩了回去,说道:“还有些事,咋——咱到院里说去吧。”

    说着,自己就站了起来向外走去。白强有些纳罕,不知道这古怪的父亲在屋
里有啥事不能给他说的。不经意的看到彩虹转过身正对他向外摆头。白强会意就
站了起来,跟着他爹出去了。对白老汉的意图,白强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但彩虹
却是知道的,这后代与结扎的事即使是她不觉的臊,他也会觉得臊的。

    知道他们父子间要说些什么,彩虹就没有心思继续做家务了。却也不敢出屋,
于是就在窗户低下侧耳去听。

    ……

    “你大了,分家了,有媳妇有娃成家立业了,想干啥干啥,想做啥做啥。也
管不着我啥,也挨不着我啥。但是这一件你得听我的,咱白家就你这一个根,不
管咋说,你不能让咱白家绝了后。别人都说那白土山是个人精,我今儿才算是看
到了,他无儿无女的光想着邀功了,他这一次是挖好了坑等着你们往里面跳呢!”

    这一次,白强显得有些义正词严了,说道:“爹,您放心吧。别的事还成,
就这一件,我是不会答应他的。我一会儿就要去他哪儿呢!”

    白老汉看白强和自己想的一样,略略宽了心,不过还是有些放不下,说道:
“强子,咱们都是土里刨食的本份人,别想着发财暴富的事儿,风刮不着雨淋不
着一家老小饿不着那就行了。”一旦打开了话匣子,白老汉就多起话来。已经有
好些日子他没有和儿子这样说话了。他本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但毕竟年岁大了,
心里但凡有事逮着机会就想一并抖搂出来。

    “我知道。”白强说道:“爹,你多操心了。”

    白老汉担心这木讷的儿子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继续说道:“这俗话说的好,
人的命,天注定。那白土山是个人精,是个高枝,村里人都说他有能耐,但我看
他太显摆了,咱能不靠他都别靠他了。正经过日子最好。”

    “爹,你说的这是啥话,土山哥对咱那么好。不说别的,就说你和建设的养
鸡场,还有我自己的,现在赚了钱,那不都是借了人家的光才这样的。”对白老
汉的话,白强有些不耐烦了,如是说道。

    对白强的话,白老汉有些愧,方才的那些话毕竟是他依着自己的自觉说出来
的,一方面他们一家依靠着白土山过上了稍好的生活这是现实,另一方面白老汉
所担心的只是个“想当然”,还没有发生。但是他依旧支吾着说道:“我觉得他
不实诚,啥事都靠着他,心里也不安生……”看白强一副嫌犯的模样,白老汉就
站了起来,说道:“没事的时候就回家看看,毕竟挨得不远。说着,就往来走。

    白强知道他爹要走了,也不留,跟着白老汉站了起来,送他到门口。

    在门口,白老汉转过身说道:“任他白土山说破了天,为了咱白家,这手术
咱都是不能做的。”

    “你别多说了,我都知道啦!”白强口气硬硬地说道。

    “唉!……”白老汉还想说什么,轻轻地叹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迈
开了步子,一瘸一拐地向胡同外走去。

    白强却不在意,往家里回时,看到彩虹正在院里等着,他没开口,彩虹却是
先说话了,她道:“爹说的话你该好好听的。”

    白强道:“罗利啰嗦的,谁知道他说了些啥!”

    白强虽不在意,但方才白老汉说的那些话,却是句句说到了彩虹的心坎里。
在这时,彩虹却不想和白强做过多的理论,她道:“罢了,罢了。这事宜早不宜
晚,洗把脸,换换衣裳,你还是赶快给白土山说去吧!”白强应了诺。梳洗完后,
就走了出去。

    (4)

    白强出胡同后连那火葬厂都不急着去了,直向村委会奔去。到了村委会,院
里屋里都有不少人,他们有来听李干事讲课的,有来找李干事理论的。白强寻了
个遍,也问了个遍,却独独不见白土山。

    眉关紧锁,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得已,要往回走时,却迎头碰见了山子。

    山子劈头就说道:“你不去你那鬼地方烧人,跑这里做什么来了?”

    “还不是因为那计划生育的事儿?”白强如是说道,“那墙头上也刻画着你
的名字哦,我看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山子突地给了白强一拳,说道:“你小子真不仗义,跟我还来这一套,我不
就是比你晚知道李干事他哥的事么!”山子还以为白土山早就把那晚的事告诉了
白强,而白强却是在有意隐瞒着这些。

    被山子一打,连着一问,白强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说道:“什
么李干事他哥?”

    看白强那样子,不像是装的,山子明明还记得那一天晚上独独少了白强,他
还专门问白土山白强是否也知道这事,白土山明明说道早就告诉给白强了。山子
左右看了一下,四周人声嘈杂,就拉白强去了院角一处僻静的地方,问道:“白
土山没给你说李干事他哥的事?”

    白强脑子本来就不是很灵光,到这时真是被问得一头雾水了,单是摇头,却
不说话。

    山子皱眉道:“这白土山干的算是什么事?”

    “怎么了?”白强问道。

    山子不答,只是说:“我也正有别的事,横竖咱们一块儿找他去。”

    说着,就拉着白强向外走去,逶迤来到了白土山家。却不想白土山穿着一身
好衣服,正在院里打老婆,一脚把那白娇凤踢到地上,骂道:“没脸的东西,家
里家外的活不知道干,整天只会缠着我。”

    白娇凤爬在地上,泣道:“整天介不见你人,屋里屋外就我一个,咱这还算
是家么。呜呜呜呜呜……我也没说啥,就问你要去哪儿,你就打我。爹啊——”
说着就兀自哭了起来。

    白土山狠狠地说道:“你就哭吧,你要是把你家那些人招来了,看我晚上不
吊起来打你。”

    这一句话却是噤得白娇风不敢吭一声了。就像是演戏似的霎时给止住了,站
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就要去做活,嘴里喉里还泣喘个不停,像是受了多大的委
屈似的。

    老村长在时,这白土山本是泥巴一样的软人,啥时变得这样生猛了,却是不
可考究的,不过正应了那样一句老话“尔是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白土山正有要紧的事去办,不想深究,理了理衣装,跨上新买的摩托车后正
要发动。却听到有人往他家里走来,却是山子与白强两个,那张脸又变戏法似的
舒展开来,笑道:“这一大早的,你们俩咋来了?”

    山子脸色有些不好,白强支吾着:“土——土山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这不,县里有个会,我去县里开会去。”白土山如此说道。

    “哦——那——”白强不知该如何说是好了。

    “有事?”白土山探寻着问他俩,看山子还是一脸的瘟色,他知道这山子与
白强是素来交好的。脑子一转,心想不好。赶紧从摩托车上下来,拉着他俩,亲
热地说道:“来来来,屋里坐会儿去,我这开会的事不急,咱兄弟三个有日子不
在一块坐了。转而又向白娇风斥道:”狗娘养的,还不快去倒茶?“

    来到屋里还没有坐定,白土山就说道:“白强啊,我正要给你说这事呢,不
想你一大早的可就来了!山子他们早就知道了,那结扎只是一个幌子,我——不,
是那李干事生了一个法子,咱们这些村干部都不用真结的。”

    山子感觉不在是那么回事,也就不在紧绷着一张脸。他心里也在想,白土山
谁都给说了,没道理单单不告诉白强的。可不想这白土山就是单单没有告诉白强,
只是见他们两个一齐来,怕被戳穿了西洋镜,然后才如此说的。

    “幌子?——”这一早上,白强的脑子就好像没有清醒过。

    接下来当着山子的面,白土山就把那天晚上的事给白强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下,白强才算是听得明白了。说道:“土山哥,那天我找你去,你也不给我说,
让我担心了好几天。”

    白土山作笑道:“这不已经给你说了么!就是想让你瞎着急两天的。”

    “呵呵……”白强憨笑着。

    白土山又打发着白强说道:“快去厂里吧,现在时候不早了。一会儿要是来
了人你这当家的不在的话算是咋回事?”

    “那我去了。”白强站起来说道:“那钱我明儿个一早就给你送来。”说着
就站了起来要走。

    白土山、山子也一起站起来送他,白土山还说道:“不急,你要是拿不出来
的话我就先替你掂着。

    送走了白强,白土山与山子回了屋,白土山试探着问道:“山子,还有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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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6 17:49

第二卷《蛮村3》第六章捉奸

    (1)

    山子以为白土山真忘了给白强说了,就没有多留心,况且他心里还装着其它
事,回到屋里,经白土山这么一问,想起来要办的事,山子就有些气了,他说道
:“前两天我去乡里开会,马乡长把我给批了一顿。”

    白土山不信,道:“这不可能,咱是模范村,这些日子在县里给他脸上争了
多少光,他咋会批评你。”

    “你听我慢慢说哦。”山子说道:“现在咱村大街上全是买纸幡的人,见这
个能挣钱,甚至别村的人也来这儿卖,都赶得上集贸市场了。要真是集贸市场还
好些,咱卖的全是给死人用的东西。这几天更厉害,一有灵车来,不管三七二十
一他们就逼着人家买。现在大街上是个什么样子,别人不说咱也能知道。已经有
人把这事告到了县里。咋——估计是县里批了马乡长一顿,这马乡长才转嫁到我
头上来的。”???

    趁山子说话的当,白土山递给他了一根烟,尔后自己也点了一根吸了起来,
见山子说完了,自己思付道:“的确是该管管了。”可他也知道,这不仅是说说
这么简单。这里面明里白要篙是领头人,可真正的幕后主持者还是他白土山。若
是管得严了,他自己的利益就会遭受损失,若是管得不严,照样会挨批挨骂,那
还不如不管。

    实际上白土山还因为刚才白强的事而耿耿于怀,当下还要去县里办事,一时
间也想不出好的解决问题的法子来,就说道:“这事我先记在心上了,我得马上
去县里一趟,等我回来了咱再好好商量吧。”

    见白土山这么说,山子只得作罢,他站起来说道:“反正这不是一天两天就
能解决的事,那我就等你回来吧。”

    白土山也跟着站了起来,把山子送出门口自己就转身回来了。刚进院里,那
脸色又阴沉了下来。想趁着计划生育的事让白强白挨一刀,以报他们不识抬举之
恨,却不想被山子帮衬着。本想着火葬厂这条财路能够长久,却不想现在又出了
麻烦。再有就是白土山让白娇凤倒茶,现在人都走光了还不见他动静。这三处之
气并在一处,白土山不免有些怒火攻心了,却没一处可发泄的地方。白土山进了
厨房,白娇风正在坐壶烧水,看到了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唯唯诺诺地站
在一旁。刚才白土山让她倒水,是因为没有热水了,她才要烧水的,所以不免就
费了些时间。

    未等白土山说话,白娇风颤声道:“水,水一会儿就烧开了。”

    不想白土山竟要鸡蛋里挑骨头,也不在知是怎么回事,现在的他看到了这糟
糠之妻就像是吃了苍蝇似的恶心。以至于,在外面他是笑脸相迎,而到了家里却
对这媳妇恶行相向。俨然成了他的出气筒,外面的气家里的气都往她身上撒。这
样的情景已经是持续了一些日子了。

    他两步并作一步走了过去,抓起那水壶就使劲摔在了地上。只听啪的一声,
溅起的热水打到白娇凤身上,吓得她闪在一旁,却不敢叫喊。白土山却骂道:
“狗娘养的东西,竟给老子找气。”

    看白娇风站在一旁,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白土山也没有理由再对他动粗了,
就指着她的鼻子吼道:“老子去县里办事了,我来了你要是不把这屋子整干净看
我不来收拾你。”

    说着,就跨出了门,骑上摩托车“嗡”地一声向外开去。

    留白娇凤一人在屋里,那摩托发动机声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声音了,她才
呜呜地哭了起来。在这幽怨的哭泣声中,这女人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却是没有
几个人能想象得到的。她不和白得柱的媳妇王可英一样,王可英是买来的,一来
到白家庄就受苦。这白娇凤可是土生土长的白家庄人,从小也是受着他爹娘的溺
爱……

    (2)

    随着岁月的流逝,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改变,又有多少人被改变。

    就说山子的媳妇王冬香,只从当了这妇女主任之后,也活脱脱地似换了一个
人。这几天里村里村外都是她显摆的地方,这村委大院都承不下她,这天去这家
讲政策,那天去那家说国法,且不说见笑不见笑,却是着实风风火火了一把。

    想当初,山子本意是多赚几个钱,才让自家媳妇做这妇女主任的。不想她刚
一上任就逞起能耐了。在他跟前,别人也都在夸他媳妇的好,对此,山子也乐意
接受了。

    只是有一点,山子并没有拿他媳妇太当回事的,依旧是我行我素。从山子跟
着白土山得势以来,他的种种劣迹也便渐渐现露出来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相继与村里数个女人有染。为了个好名声,白土山是在外面整事,从不给村里
人留下话柄。而山子则顾不得许多,他是村里村外统吃。这里面有有求于他的,
有慑于他的淫威的,也有心甘情愿的。至于他沾了多少女人,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只是他的这个嗜好却已然是街头巷尾了。

    那王冬香当上妇女主任以后接触的人就多了一些,这里面有各色人等,关于
山子的一些风声自然多多少少传到她耳朵里了。这要隔着以前,即使是知道了却
也只能掖着忍着,可是现在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气。

    地里有活,村里有事,这一日山子和王冬香都忙到了很晚才回到家。吃过饭
之后,没等桌子收拾干净,山子擦擦嘴,拿着一根麦秸杆子剔着牙,披起了外衣
就要往外走。

    王冬香就问道:“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咋——”山子说道:“有日子不去白强哪儿了,去他家转转消消食。”以
前山子找接口时就说村里有事,现在王冬香也在村里做事,他就不好意思这么说
了。

    “爹,我也去。”儿子白东亮说道,“我找小军玩去。”

    “你是跟屁虫哦,在家好好的给我待着。”山子对儿子吼道。

    “都这个点了,看会儿电视睡吧,也不差这一天。”王冬香虽然觉出了异样,
但依旧这么说道。

    在家憋了好几天,山子早想会会那些相好的了,一心想着美事又那里听得进
去劝,于是说道:“你困了就歇吧,我走了。不用给我留门,我去村里睡。”说
着,不理王冬香还要说些什么就走了出去。

    看山子走得如此匆忙,根本就没有散步消食的意思,却到像是在急行军。又
想起这几天那些人所说的关于她男人的种种事情,心里着实不安。不过,当即就
有了主意,既然有人怀疑说他男人不忠,既然她自己也生疑,那何不跟着去看看。
若是假的——自家男人真的是去白强家玩去了,而没有偷人,那便能堵住众人的
嘴,再有人说她男人坏话,自己也能辩白得理直气壮了。若是真的——自己男人
真的是去偷人了,那也能从此以后让他改邪归正不再如此了。不管是怎样的结果,
总比不明不白、浑浑噩噩的好。这么想着,就对儿子说道:“吃过了饭就自己上
床睡去,娘出门有点事。”

    “娘,你去哪儿,我也去。”白东亮说道。

    王冬香穿上了外衣,围上了头巾,对儿子说道:“在家里给我好好呆着,哪
儿也不许去。”

    说着,回身从床上拿起一个手电筒,也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屋。还从外面给她
家的门落了锁。

    锁上门后就一路小跑,跑到了胡同口,心想,很有可能追不到山子了。左右
看时,见不远处从吴桂花家开的小卖部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定眼一看,正
是山子。

    当晚正是满月,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整条大街就如同蒙纱的白昼。在亮光
下,远远地就能看得很清楚,就是背光的地方,即使是从近处看也瞧得不真切。
那山子在月光下急急地走着,并不知身后有人在跟。

    走了大概十分钟,山子顿了顿,左右看了一下,这街上并没有人,顿了顿,
然后就一头扎进一个胡同里。

    那并不是白强家所在的胡同。看山子进了胡同以后,王冬香疾走几步跟上。
恰好看到那山子翻墙进到一户中。正是前任村干部白得柱家,山子找的女人自然
就是王可英了。

    想当初王冬香被白得柱糟蹋,而今自家的男人又去会白得柱的婆子,真是冤
冤相报,但真正受到伤害的却是女人。

    当时王冬香可没有想这么多,一旦不想看到的景象成为现实,愤懑与屈辱立
即就让她迷失了本质。怒火中烧,王冬香狠不能立即去揭露山子的丑行。可她又
怕山子,在村里,她的男人也是打媳妇出了名的。若她真是一个人,不但不能让
山子回心转意,自己反到是被狠打一顿却是有可能的。但是,若是有人能和她一
块儿,自己不但能免去一场打了,还能让山子痛改前非。

    拿定主意后就飞快地向村委会跑去,想把把白土山、李干事等一起拉来揭丑。

    恰在这一晚,马乡长也在白家庄,据他得到的小道消息,这几天县里面的计
划生育寻访组会突击检查古庙乡,而白家庄肯定是要首当其冲的。这件事和头上
乌纱有亲密关系,电话里说不清楚,于是就亲自跑来了。

    这几个人正在商量着这件事,那王冬香就哭哭啼啼地跑了近来,未见其人,
先听其声,只听得从院里传来哭泣的声音:“……支书啊,你可得给我作主,好
好地管管我男人哦……”

    待那人进屋后,白土山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山子的媳妇,现在的
妇女主任。

    因为有马乡长在场,白土山当即斥责道:“有什么事好好说,哭哭啼啼的算
啥?”

    王冬香见有生人,不用怎么劝便止住了哭声,况且,她方才的举止多多少少
有做作的成份。当时被气愤给迷了心窍,也顾不得丑了,说道:“我男人被狐狸
精给勾住了,你们——你们可得为我作主哦……”

    即使是绿豆芝麻大的事,因为有马乡长在,白土山也是要做出一些样子给他
看的。看王冬香那副神态以为是夫妻间平常的吵架,一开始对王冬香所说的话并
没有过多留意,就说道:“两口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为这你也值得大半夜的跑到
这里来哦,亏你还是妇女主任呢!”

    那马乡长一听,觉得王冬香是话里有话,就说道:“你慢慢说,我们这几个
都还能管得住他。”

    “有——有女人勾搭我男人,你们快去看看哦。”王冬香说起了反话。

    听他这么一说,白土山便猜出个八九分来,不想闹大了,说道:“马乡长,
这是山子的家事,我看咱们就不要管了吧?”

    “那可不行!家事就是国事。群众得事情不分大小咱都得处理解决。”那马
乡长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实际上,心底里,他只想瞧一出好戏。

    白土山又在想,前几日那山子替白强说话,摆明了想让他下不了台。幸好照
着他的意思做了,若是不照着他的意思去做,以山子那火爆脾气,指不定会出什
么事情呢!今晚恰好有马乡长在,既然这样,那就索性往大里闹去吧。就道:
“山子媳妇,你也别哭了,我们一道和你看看去。”

    说着,王冬香领头,马乡长为首,屋里一干人等都走了出去。走到村委大院,
又碰到白要篙等人,于是两处做一处,足足有十多号人。看到这么些人,王冬香
有些慌了,支吾道:“跟着去几个人就行了,用不着这么多吧?”

    白土山却说道:“没事,人多了你男人就不敢打你了,以后就能和你正经过
日子了。”

    王冬香还是有些疑虑,但说话功夫就来到了白得柱家门口。

    马乡长说道:“你确定是这家么?”

    王冬香道:“是这家,我是摸黑跟着他来的……”想着里面正发生的事,说
着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还了得?身为一个模范村的村干部不以身作则,生活作风竟然乱成这个
样子,给我把门打开。”马乡长大义凛然地说道。

    皎洁的月光下,白土山给白要篙使个眼色,白要篙会意,走向前抬腿向那门
使劲踹去,那门哐当一声便被跺开了。一群人窸窸窣窣地跟了进去。

    “谁?”从那黑黢黢的屋里传出来山子的声音。

    白要篙有些幸灾乐祸似地说道:“山子哥,对不住您了,今儿马乡长和土山
哥也在这儿呢!”

    “啊!——”一阵惊呼声,接着就是穿衣服的声音。

    “这还了得。”马乡长吼道,狠不能全村人都听见,又说道:“把门给我踹
开。”

    “别啊,别啊。”屋里,那山子哀求道,顿了顿,且又说道:“篙子,咱远
日屋冤,近日无丑的,你怎么往死里整我呀?”

    当着众人的面,白要篙说起了风凉话,道:“山子哥哦,你可冤枉死我了,
这下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这可是你媳妇,咱村的妇女主任把我们给叫来的。”

    “啥?”山子有些不信。

    白土山忍不住笑,却是很平静地说道:“要篙说得没错,是你婆子领我们来
的。”

    这时,只听得吱嗡一声,山子系着裤腰带出来了。趁着月光看到他媳妇在一
旁站着,一声也不敢出。这么多人在场看他的丑,山子一时急红了眼,奔过来就
要揍他媳妇,还骂道:“你这蹄子,有啥话不能在家说,竟让老子出丑。”

    众人那里能让他打,纷纷向前把他给拉住了。由于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四
临街坊,白得柱的两个兄弟就在前院后院住,本也知道山子与王可英的事的,但
碍于情面,又慑于山子的势力,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但今日,却是这
么多人在场,揭了他们家的丑,在也搪塞不过了,就壮起胆子来直向山子问罪。
山子理屈,别的人就是有心却也是无力能够帮得上忙的。一会儿有人把王可英也
给拉出来了,于是,这小院里就显得更加热闹了。这一件事,只闹到大半夜众人
才一一散去。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况且这白家庄一年里也没有几件大新
闻。第二天才吃过早饭就已经是妇孺皆知了。白得柱的两个兄弟还要告,但终究
没有告下来。只是这山子愧得不敢出门了,鉴于他的生活作风有问题,且是马乡
长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他那村主任的职位就被虏了下来,经白土山提名,换由
白要篙来当。

    又过了一段时间,李干事撤出白家庄后,村里的计划生育抓得不似先前那样
紧了,尽管那红头文件里有“常抓不懈”之说,但实际情况是上面紧一阵,下面
就紧一阵,上面松一阵,下面就松一阵。李干事走了之后,妇女主任也成了闲差,
以至于慢慢地村民们也把王冬香的职务给忘了。

    甚至有一天,王冬香红肿着脸来村委会里领钱时,白土山就直言不讳地给她
说道:“村委会决定把你的职务给撤了,以后就不要来领钱了。养鸡种田,让山
子少喝些酒,少赌些钱,两口子好好地过日子吧。”

    这也引起了一连串得反应,他媳妇王冬香的妇女主任给无缘无故的掐了。就
是山子的大哥白大川以前跟着山子在村里混事,现在村里的干部也渐渐地疏远了
他。白土山说得没错,只从山子不当村主任后,原先的那些劣迹,喝酒赌博打老
婆变本加厉起来。那王冬香真是后悔不迭,想不到一次捉奸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
果。夜里或是没人时,不知道偷偷地流过多少泪……

    以前山子做村主任的时候,白土山为人做事对这蛮汉子多多少少有些顾及,
但从山子被撤职之后这白家庄真真成了白土山的天下。原先的笑脸变了,不管对
谁那样子都是得意洋洋、不可一世,不管对谁都是颐指气使的。

    前一段时间,因为白家庄的大街上强买强卖纸幡的事情,白土山他们被县里
乡里狠狠地给批了一顿。这一回白土山和他的心腹白要篙一道开始名正言顺、大
张旗鼓地进行整顿改革。所谓改革,就是打着县乡政府的旗号强制性取缔白家庄
大街两旁的摊位,禁止强买强卖。但是纸幡纸钱等纸品又是过白事所必须的东西,
白土山明里把白事纸品的经营权化归村里所有,实际上则是他个人独享了这一桩
生意。

    在火葬场附近搭起一个简易得屋棚来,这是去火葬厂的毕竟之地,隔着以前,
有经验的灵车还可以走远道绕村而过,以便躲过这些村里的瘟神。现而今这简易
屋棚前的路是去火葬厂的必经之地,他们是想躲都躲不过了。这里依旧由白要篙
来经管,这段日子以来,三里五庄的,白要篙拉帮结派已经围了不少人,如今他
们在村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招惹。这样一来白土山所得到的好处非但没有少,反
而比以前多了许多。

    远远地看去,有辆灵车从路那边缓缓驶来,白要篙和他的手下们早早地就拿
了东西在路中间等着了。摆出一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架势来。那哭
哭啼啼的丧亲之人若是不给他们留下或多或少的买路之财,他们是断然不肯放人
走的。而在此刻,白土山或是与吴凤风之流在温柔乡里忘死缠绵,或是在那村委
会的正屋里摇扇听曲儿。

    而白家庄绝大多数的人依旧是下地干活,干活下地,他们有时最想做的事情
就是睡个囫囵觉,可是每天早上鸡一打鸣他们总是就习惯性地起来了。要是起得
晚了,那野草就会同庄家争更多的肥力,那害虫也会吃掉更多的叶子。他们有时
最大的精神寄托就是儿子能在学校里给老子争争气,可那不争气的儿子总是在学
校里捣乱,总是在班里倒数第几,害得他在邻居面前好没面子。他们从来都不会
思考活着的意义,他们也从来都不会思考人生的目的,他们没那个时间,没那个
精力,也没那个能力。

    日子就是日出日落,日子就是做饭锄禾,日子就是吵吵闹闹,日子就是嫌老
人吃得多,嫌孩子吃的少、晚上一黑灯就搂着老婆美美地睡觉……

[ 本帖最后由 fzl666 于 2013-9-27 10:23 编辑 ]
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6 17:50

第二卷《蛮村3》第七章事发

    (1)

    只是白家庄这样的太平日子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若不是常来走亲戚的人提
醒,村民们或许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意识到这种现象。那就是在笼罩着白家庄的
燥热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死老鼠的味道。烈日当头,烤炉一样的世界,再有这种仿
佛苍蝇肉似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可想而知那是怎样一种景象了。这段时间,就在
中午有人当街吃饭的时候竟会忍不住呕吐了出来。以至于天再热,人们都会把窗
户门子关得严严的,实实的,生怕外面的空气能有半点异样的味道进来。

    不过很快就找到了源头,火葬厂那烟囱里冒出的滚滚浓烟向这边飘过来,不
仅威胁到白家庄,还波及到了其它村子。人们开始怨声载道。当初建火葬厂的种
种弊病开始显露出来,一是选址不当,距离村子太近,白家庄等几个村子全是在
下风向的位置。二是严重不合建筑标准。当县里组织人员来调查时则发现了更多
的问题。白家庄火葬厂存在着严重营私舞弊、违法乱纪现象。当初建厂时偷工减
料,开始正常营运后竟然还存在着不烧人的现象,也就是说把死人拉回来时,竟
然没有烧掉,又原样送了出去。揪出这样的事来大大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之外,虽
然白土山在当初建厂时捞了不少钱,但对这个也的确是不知情的。问题就出现在
为人木讷老实的锅炉工王师傅身上。

    只从出了老羊倌那档子事之后,白强闹辞职没有被白土山应允,办事的积极
性就降低了许多,对火葬厂更是疏于管理。而这火葬厂本身就没有多少人。有一
次,王师傅自家的一个老人归了天,他生前的遗愿也是死后不要被烧掉,留个全
尸。结果把人给送回来之后,并没有烧,又原样把人放进了管材里。王师傅竟然
瞒天过海把这事给混了过去。虽然这件事只是在很小的范围内传开,但也算是不
胫而走了。特别是在王师傅住的那几个村子,据查实,最近几个月里送到火葬厂
的人已经十多个没有被烧掉了。

    由土葬改火葬的热闹已经褪去,但是这一件事在整个古庙乡乃至全县东欧掀
起了不少的波澜。王师傅很快被抓,作为负责人白强也牵连在内。在这几天里,
马乡长、白土山也是坐立不安,因为关于火葬的选址以及建设他们都是参与其中
的,就是事后的种种问题也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听说明天一早就有人来盘问了,这日晚上,白强在家里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踱来踱去,彩虹抱着孩子在一边坐着,虽然替他着急,可这样的事情没经过,没
见过,却是干着急,没个好的主意。

    看到墙上挂着的表,白强紧皱眉头,说道:“都这个点了,土山哥咋还没有
来?”

    彩虹说道:“午间你不是和他说好了么,不用担心,会来的。”

    说话功夫便听到从院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抬头一看正是白土山和白要
篙两个人。白强大喜,喊道:“你们可来了!”

    等这两人都坐定了,彩虹也不闭臊,说道:“也曾想到那老实巴交的王师傅
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可和强子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白土山不经意地看了彩虹一眼,说道:“白强是这个厂的负责人,现在说什
么都没有用了。”

    “那该咋办呀!这事我是真一点儿都不知道的。且不说那王师傅,当初咱建
厂时不都是承包给了包工头么?咋这事也算的我身上了。”白强说道。

    听罢,白土山直截了当地说道:“谁说算到你身上了,不是那个包工头现在
已经跑了么?”最后,白土山还斥道:“白强,不是我说你,你咋恁经不住事呢?
你要是再这样我们就走了。”

    “别别。”彩虹急道:“让你们来就是给强子出出主意。土山哥,现在到了
这个地步,你可得帮他一把啊!”

    白土山掏出一根烟来,白要篙赶紧躬身给他用火点着,白土山吐出一口烟雾
来,煞有介事地说道:“强子现在受得这些委屈,咱们是哑巴吃饺子——心里都
清楚得很,可现在这事任怎着和外人说都是不会有人信的。”

    “那该咋办呀?”白强又沉不住气了。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这事认了。那还有个从轻发落。”白土山不
经意地瞄了彩虹一眼,这么说道。

    “咋个从轻发落?”彩虹不解,她的心思全在自家男人身上了,那管白土山
现在想些什么。

    白土山道:“顶多是罚些钱就行了。县里乡里咱都有人,打打关节,这事也
不会多严重的。”

    白要篙说道:“土山哥说得对,强子哥,你不用担心的。”

    彩虹道:“土山哥,明一早你就来我们家吧,我和强哥嘴都笨,他们来人时
你也帮衬着说话。”

    “这是自然的,明儿一早我就来。”白土山说道:“县里来人也得让村里知
道的。”

    “可……”白强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遮掩着,拿定了主意刚要抬头说
话,这时候又有一伙人进来了,正是白老汉和白建设。

    “二叔来了,这边坐。”白土山站了起来,先招呼着。这屋子很小,有几个
人在就显得有些挤了。

    妮妮在彩虹怀里已经睡着,彩虹把她轻轻地抱进了里间的床上。凳子不够用
了,拿了几个去外间。这外间里五个男人就她一个女人,再往哪儿呆是不便宜的,
于是就拿了活计在里面坐着,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听他们说话。

    ……

    “二叔,凭我和强子关系这么好。你是不用多操心的。横竖有我们就是了。”
白土山如是说道。

    “唉。是这个理。”不知道从何时起,白老汉和白土山说话疏远了很多,不
似先前那样亲密了。转而又对白强说道:“只要咱行得正就不怕影子斜,任它天
大的事也逃不过一个理字。”

    白强说道:“爹,您说的这是啥话。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摊上这档子
事的。”

    白建设也说道:“二哥,事已经出来了,咱就别说那样的话了。强子咱是从
小看到大,他是怎样的人咱心里最清楚了。到了这个地步,咱是没个主意,好赖
都得让支书给谋划谋划。”

    白土山见他们这么说,拍着胸脯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没多大个事
的。”

    ……

    几个人就这么聊着,一直到夜深才散。白强送走了他们,关门回到屋里时,
彩虹也还没有睡。

    等都上了床便问白强,道:“我看你和他们说话总是支支吾吾的,都这个节
骨眼了,有什么话还不敢和他们说?”

    白强使劲拍了下晕涨的脑门,皱眉道:“这里面的事复杂着呢,不是你想象
的那样简单。”

    彩虹抱住了白强,悄声说道:“有多复杂的事你能不和我说,咱两个人早就
是一个人了,咱两颗心早就是一颗心了。”

    “我不是那意思的。”白强说道:“咋——王师傅的事儿确实赖我,谁让我
是一厂之主呢!从你不想让我当这厂长了,我也没有好好的管厂里的事了。可是,
当初建这火葬厂的时候,我的确是不知道有这么多问题的。那时,我该干活干活,
该记账记账。大事儿全由那包工头来做。而咱土山哥也揽了一些的。”

    “可刚才,他咋一句话也没提这事?”彩虹从白强身上起来,这么说道。

    “我也不知道。”白强道:“人家来就是帮咱的,他没说,我也就没好意思
开口。”

    彩虹心里犯嘀咕了,她一边想着,一边说道:“要是他怕遭惹上这事吧,是
不会来帮咱的。可是,他要是不怕遭惹这事,那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

    白强赶紧说道:“我也是琢磨不透的。不知道他为啥那样。”

    在被窝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个人说了半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说
“人心隔肚皮”,这话不假,况且是这白里一套,暗里一套的白土山。他的心机,
这对待人诚恳的夫妻又怎会想象得到。

    就在方才,白土山、白要篙并着白老汉、白建设一道走出了胡同,两两向不
同的方向走去。白老汉、白建设回了各自的家,而白土山、白要篙却一道行色匆
匆地向村委会走去。

    在那里,马乡长正等着他们。

    两个人前脚刚踏进门,马乡长就迎了上去,劈头问道:“怎么回事。”

    白土山笑道:“还不是我们怎么说,他就怎么做,那憨小子没个主意。”

    白要篙却说道:“他媳妇到是个精明人,不会看出来什么吧?”

    白土山不以为意,道:“任她再精明,也是个女人,男人的事儿,他们是参
乎不进去的。”

    “这也不是多大个事。”马乡长说道:“不过,还是提防着好。幸好早早地
我就让那包工头藏了起来,要不然的话,指不定就会闹大的。”

    对当前的事儿,十之八九,白土山已经是成竹在胸了,不过,对于以后的事,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说道:“这火葬厂查出来违章,该不会还要重建吧?”

    “重建个屁!”马乡长说道:“狗屁火葬厂,县里面让咱建这个也是做个市
里人看的。到了现在该升的升,该调的调,该发的发,没人在意这个了。”

    马乡长可能还不清楚,这火葬厂还是白土山的一条财路。白要篙见他这么说,
就道:“那再死了人该咋办?”

    马乡长道:“该埋的埋,该葬的葬。难不成你们白家庄的人还想白白地闻这
死人味?”

    白土山说道:“说什么土葬改火葬,节省国家土地资源,这不是国家的政策
么?”

    “屁!——”马乡长说道:“这也是一阵风,刮刮就算了。”站了起来,拍
着白土山的肩膀,说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上面紧了,下面卖力;上面松
了,下面就不办了。我把这些都给你说了,你可别用这些和我使心眼哦。”

    听马乡长说话时,白土山一时愣了神,听他说完,又愣了一阵,接着就赶紧
说道:“怎么会,怎么会?”

    马乡长呵呵地笑着,实不知这皮笑肉不笑的容颜里藏了多少奸,又藏了多少
恶。他道:“你办事就是比别的几个村支书强,早知道是这样,今儿我就不来了。
好啦,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歇着吧,我回了。”

    挽留不下,白土山和白要篙就恭送马乡长走了出去。直送到大街上,直到那
车嗡嗡地消失在了夜幕中他们才回屋。

    两个人回到屋里,又把明日之事好好地算计了一番然后才各自回去。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当绝大多数人还在梦乡中
的时候,就有几个穿制服的敲开了白强家的大门,二话没说便把白强给拘进了车
里。可怜彩虹那里经过这事,先是去找了她公公白老汉,然后又一同去找了白土
山。

    待他们进了城打听到白强的消息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
跑也是白跑,说也是白说,送钱也是白送,彩虹求东家,拜西家,受了不少罪,
花了不少钱,白老汉跟着瞎着急,白土山依旧是那副热心肠,跑进跑出,鞍前马
后,可是立了杆却见不到影,倒是让彩虹觉得欠了他不少的人情。

    到了法院公布结果那一天,白强数罪并重,被判除有期徒刑x 年(我想知道,
像白强这样的能判多少年,知道的朋友还请留言答复。)。

    这样一来便是板上钉了钉。彩虹本就不是一个闹事的女人,先前苦劝白强不
听,况且在这件事上,她也以为白强是有错的,再者,白强判得也不重,据狱官
所说,表现好的话,过个几年也就放回来了。

    只是起初这几天,彩虹在家形单影只,悲苦难指,对着襁褓中的妮妮,少不
得难以泪洗面、哀愁不断。

    不管痛苦,抑或是快乐,东升西落,这日子还是一天天地在过着。在那蔚蓝
的无云的天空,布谷鸟不听地叫着“布谷打醋,渴了再煮。布谷打醋,渴了再煮
……”(谐音)——让人疑心,莫非这人事的种种,这群鸟儿能看得清、道得明?
不管人们怎样的忙,它都是那样的悠闲。不管人们怎样的苦,它都是那样的快乐。
天下诸事都是由人去做的,可是这天下诸事却又是人所看不懂,悟不透的。

    天底下,那一片又一片的麦浪此起彼伏,仿佛是一片黄色的海洋。汉子们露
出了黝黑的脊梁,挥舞起雪亮的镰刀,刀落处,只听得沙沙作响;人过处,那一
排排的麦秆,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女人们把自己裹得严严的,戴着草帽,穿着
长袖,束着裤脚,系着鞋带。在男人后面,把那一排排倒地的麦子,捆成了个,
堆成了堆。往往困了几个就已经是累得满头大汗了,可抬头往去,男人那巍峨的
背影还在不断地前进。于是咬紧了牙,抹掉了汗,又继续捆着,绑着。更有那几
台收割机,嘟嘟作响,冒出的烟来直冲向云霄。

    间或有几柱或是一排的树木,绿得扎眼,绿得发亮。那是乘凉的好地方,渴
了,坐在这里喝口水,累了,靠在这里吸烟,困了,躺在这里打个盹儿,饿了,
就蹲在这下面,吃几口馒头,嚼几口菜。且不管在这绿荫下做些什么,若是有一
阵微风吹来,比这大夏天喝那几口刚出井的水还要痛快得多。

    茫茫苍天,沃沃黄土。一季一个渐进,一年一个轮回。同样的一棵树又绿的,
同样的一片庄稼又熟了,可同样的那些人却在改变着,改变着……

    在这样的日子里,白家庄几乎没有一个人闲着,在这样得日子里,即使是平
常的懒人也是要忙上几天的。

    繁重的劳作是最易让人忘记痛苦的。除了干活,还是干活,人成了劳作的机
器。只想着打粮入库,断然是不会考虑那些伤神伤脑的事的。彩虹便是这样,在
最忙的这几天,妮妮送给了外婆去照料,她一天到晚全是在地里,有时回了家连
洗都不顾得洗,累得倒床边睡,而她本是一个极爱干净的女人。

    才不过小半月的时间,她的脸晒黑了,尽管戴着草帽,但依旧晒得起黑皮。
她的头发也乱了,刚从地里回来时甚至还夹杂着几根麦芒。她看起来与其它的农
家妇女没什么两样,而她本就是一个农家女人。别的女人朴实些,她比她们更朴
实,别的女人勤劳些,她比她们更勤劳……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它的区别了。

    就在彩虹去看守所见白强时,看媳妇这般模样,他也是于心不忍,几尺高的
汉子眼泪竟也簌簌地落了下来,接过彩虹捎来的东西,说道:“虹,可苦你了。”

    他看她,在外风吹日晒,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她看他,日渐消瘦,不知道在
里面受的是怎样的罪。

    不管背地里流过多少泪,到这时彩虹却强装出一副笑脸,说道:“我没啥,
家里家外咱爹都帮衬着呢!只是你,一个人在那里面待着,不要多想,好好表现,
争取早点出来。你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们娘俩还指望着你过日子呢!”

    ……

    想在平常,这对恩爱夫妻是何等的温存,只是现如今碍于那穿制服的在场,
况村里人也没见过多大世面,两人在一处也只能是拘拘束束、嘘寒问暖一番,不
过是把庄稼的收成说说,把养鸡养羊的事情说一说。还不觉有多大一会儿便有人
要分开他们了。

    白强泣道:“虹,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好好改造的。”

    看他这副模样,彩虹的头如拨浪鼓似的点个不迭,却也禁不住泪流满面。给
白强留下了东西,挎着空篮子走了出去。

    大街上人声鼎沸,她从人群中走来,目不斜视,且是一脸的坚韧。走出了县
城,走到了乡间的大道上,夕阳西下,那火烧云霸占了大半个天空,映得天地都
变了色,不断有马拉着满满的一车麦子从远处驶来,从彩虹身边走过,又消失在
路的尽头,落下一路的飘荡的灰尘,让彩虹吃进去不少。也有机动车,嘣嘣嘣地
飞也似地过去,不但吃进去了不少灰尘,也吸进去了不少油气。这时赶巧有一辆
空马车从彩虹身边经过,原来是同村的,看彩虹一人在路上走,便邀她去。彩虹
盛情难却,就坐了上去。

    太阳不知何时落到了山后头,可那天幕的云彩却没有丝毫的收敛,仿佛凤冠
霞帔的贵妇人,越发地显得光彩夺目了。这广袤的大地受着她的庇佑,也耀武扬
威起来,这树,这路都与平日有很大的不同,就仿佛镀了层神奇的彩墨一般。

    就连人也有些煌煌了,那赶车的汉子扬起长鞭在空中一甩,只听得“啪”地
一声脆响,再吆喝一声“驾!——”。那马一声长嘶,加速向前奔去。彩虹在后
面的车厢里坐着,一颤一颤的颠簸得厉害,两手紧握住车绑,却也是一声不吭,
任那人快马加鞭向前驶去……

[ 本帖最后由 fzl666 于 2013-9-27 10:23 编辑 ]
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6 17:50

第二卷《蛮村3》第八章暑假

    (1)

    秋收过后,这天气还是一天热似一天。不过,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了,
只从火葬厂停运了以后那种死老鼠似的味道就慢慢的消散了。特别是在那并不算
多么宽广的大街上,每日里少了一天来往几辆的灵车,少了那些个哭哭啼啼的外
村人,更少了那供死人用的纸幡纸楼的确是让这村子清净了不少也干净了不少。

    只是在白天里,毒辣辣的烈日当头,大街上如撒了无数个碎玻璃片,明晃晃
的直闪人的眼。地面如同有火在烤,放上去个鸡蛋就能煮熟。通常是很难见得着
人影的,勤快人通常在地里干活,懒人通常在家里小树,在大街上,即便是有人,
也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比不得冬天,很难见有闲逛的。

    只是当那太阳正要落下去,漫天全是火烧云的时候,大街的人却突地多了起
来,就仿佛一下子从地地下钻出来似的。又摇着扇子闲逛的,有抱着孩子串门的,
还有早出晚归的马车,栓在马脖子上的铃铛丁玲铃地响,就如同那刚下蛋的母鸡,
生怕人忘了他们的功劳似的。晚归的三马车也不示弱,主人驾驭着它,嘟嘟嘟地
可劲响着,惊扰着大半个村子。

    等太阳下了山,那火烧云也渐渐消退的时候,这大街上才真算是热闹起来。
有拿蒲团的,有搬凳子的,有索性把自家席子揭了当街铺的。天空有如许繁多的
星星,在这点点繁星下面,邻居们海阔天空地聊着,孩子们满大街地跑着,说话
声,吆喝声,乃至叫骂声,一片又一片,一阵又一阵。若不怕晨曦的露水,真有
人愿意在这里呆一夜的。

    可彩虹却是一个不喜热闹的人,不过有时她也想去大街上凉快凉快,但是一
想到自己丈夫新近蹲了大狱,自己也整天没个笑脸,还是省了吧,免得让人看着
晦气。如今在家里也不是那样落寞了,除却妮妮,还是一个女孩儿陪着她,就是
吴桂花与白建设的女儿——刚刚放暑假回家的白小玲。

    时光荏苒,白小玲读完高二,再过一年便要考大学了。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
越好看,这话是一点都不假的。多日不见,如今这女孩儿越发出落得水灵与可人
了。常年在县城上学,已熏染了城里人的习气,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都透露着一
种洋气,与白家庄的其它姑娘看起来又是那样的不同。也不同那些在外面打工才
回来的女娃,她们也学着城里人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但是,一眼便能看她
们的农村坯子。白小玲则不然,即使是素面朝天,即使是只穿着她娘的衣服,在
任何人眼里都不是个庄稼人了。就是性格也与原先的有些不同,变得更加开朗了,
也变得更加活泼了。她是不知道自己身上如何发生这些变化的,但是绝大数的人
却都已看出来了。

    诸多变化里面只是有一点还没有变,那就是她与彩虹的亲近。就在她放假回
家那一天,才把行李包裹放下,连口水都不顾得喝便跑出来找她的彩虹嫂子了。
待她知道她的强哥因生事住进监狱后,又一阵风似的把行李包裹提了过来,连声
招呼都没有和吴桂花打。吴桂花觉着奇怪,随着她出了门撵着去问,可白小玲只
是不理。吴桂花少不了把她给一顿臭骂。在父母眼里,孩子是眨眼间就变大了的,
可能吴桂花还没有意识到,这两三年来白小玲与她是疏远了不少的。都说女儿是
娘的贴身小棉袄,但她们母女好像是个例外。

    在屋里,白小玲把包裹解了开来,那里面是衣服与铺盖,白小玲把铺盖放在
床上就要去整理。见白小玲要和自己在一起住,打心底里,彩虹是非常的高兴。
不过心里却还有着一丝的不安。白小玲毕竟是人家的女儿,好不容易放假回家,
却不要在自己家住,生怕她的家人会怪罪,而那吴桂花又是一个易生事的人。

    在白小玲身后,彩虹嗫嚅着说道:“小玲,咋——你给你娘说了没有?”

    白小玲正爬在床上叠被子,这时却有些纳罕了,就扭头说道:“给我娘说啥?
我长大了,想住那里就住那里。”

    彩虹说道:“还是给你娘说一声吧,然后再搬来住那也不晚。”

    白小玲有些多想了,坐在床上,心里一下子谅了半截,呆呆地说道:“咋了?
嫂子,你不愿意让我住着?”

    对白小玲的错解,彩虹嗫嚅着,说道:“小玲,你别多想,嫂子不是那意思
的。你好不容易住一段时间,我怕你爹你娘说……”

    过不其然,就在这时,从院里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彩虹在家么?”

    这一声没惊了大人,却把正在床上睡觉的妮妮给惊醒了,哇哇地哭了起来。
这是吴桂花已经进了屋了。

    吴桂花进来一看,见白小玲果然在这里,也顾不得妮妮的哭,就劈头骂道:
“我就知道你这蹄子在这里呢?还没把屁股坐热呢,跑来做啥,你跟你嫂子过好
了?”

    白小玲从床上抱起妮妮,说道:“你就不能小点儿声说话,你看,把妮妮都
给吓哭了。”白小玲双手托着妮妮,来回晃着,又说:“乖,妮妮乖,不哭不哭。”

    打从彩虹来到白家庄后,她就知道,这母女俩的关系就没有好过一天,而这
一次又是在她自己家里发生,她却插不得话,脸上有些作难,看妮妮一直哭,向
白小玲伸出了手,也只能说道:“小玲,把妮妮给我让我抱。”

    白小玲把妮妮递给了彩虹,彩虹接过后就顺势撩开了衣服,让她吃奶。妮妮
占住嘴了,果然就不哭了。

    吴桂花却还在气头上,伸出两只手拍打着,转而对彩虹诉苦,道:“都说养
大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话真真的。我这盆水还没泼出去呢,她就不认得娘了。
一把屎,一把尿的,我白把她养活这么大了。让她上学,供她读书……”

    听道这话,白小玲眼里却擒了泪,她道:“是你供我上学么。要不是我爹和
我嫂一家,我现在还不知道做什么么?”

    彩虹在场,见白小玲越来越和自己犟,吴桂花不由气极,说道:“我真是瞎
了眼了,养了你这个不认娘的妮子。让你念书真是念搭了。”

    看他们母女俩这般模样,彩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又过了一会儿,看他们都不说话了,就道:“婶儿,你先回吧。我劝劝小玲,等
会儿就让她回去。”

    “谁稀罕她回家?”吴桂花摔手就要走,最后还留了一句话,“死在外面才
好呢!”

    吴桂花一阵风似地走了,这屋里屋外又突地安静了下来。妮妮也不吃奶了,
怔怔地看着彩虹。刚才还是高高兴兴地,这时白小玲却在不停地啜泣着,彩虹就
说道:“你娘就那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别和她一样。”

    白小玲却走了过来,只管呜咽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在这女孩儿的心灵
深处,依旧有着难言的委屈。

    彩虹一手抱着妮妮,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白小玲的肩膀。即使是再亲近的人,
对于彼此的苦也不是知道得很真切的。

    2)

    这几天,除了拔草、打药,地里面一般没有什么活。所以就用不上开车,驾
车了。通常上地干活时,远一些的就骑个自行车,而近一些的索性就走着去。

    当夕阳落下山的时候,从村西头的老神树旁不断有人经过,那是从田地里回
来必经的路。迎着那灿烂的霞光,即使是不笑,那一张张略显疲惫的脸上也似乎
布满了笑容。每个人的身后或背着,或驮着满满的一箩筐的青草,那是供家里的
牛羊吃的。

    ……

    “下晌了吗?”

    “这不,才回来。”

    “地里的庄稼咋样?”

    “要是来场雨水哦,那就更好了。”

    ……

    人们彼此打着招呼,连这声音里都有着笑意,那是不经意的,朴素的。看样
子,比起割麦来,这活的确是轻松了很多。

    农村的下晌就如城里的下班一样,到了这个点就都陆陆续续地从地里回来了。

    白建设骑着自行车驮着满满地一箩筐猪草,也在这下晌的队伍里。当时夜色
已晚,即使不远处也只能看到人模糊的影像。本来看不出是他的,只是见他骑车
一直进了吴桂花的小卖部,想来这是白建设无疑了。

    白建设把箩筐卸下后,支住了自行车,转又把箩筐搬进了门墙后的草棚,捧
出一把草来,扔到了猪圈里。

    这时猛然想起他闺女白小玲今天要回家,可院里院外都不见他的影子,白建
设便有些纳罕了。看白小军在正屋里看电视,就问他:“见你姐了么?”

    白小军看动画片正看得起劲,那里肯顾他爹的话,头也不回便说道:“没见!”

    无奈之际,白建设就去了小卖部,吴桂花正在柜台后闲磕瓜子,白建设便说
道:“今儿闺女不是说要回来,咋连个人影都不见?”

    吴桂花却没好气地说道:“死啦,管她做啥!”

    白建设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头,自己在地里忙了一天,却还要遭这女人的晦气,
心里就有些不忿,嗔怒道:“你说的这是那门子话,你瞅瞅这世上有这样咒自己
女儿的么!”

    “你问问你那宝贝闺女还当我是个娘么?”吴桂花说道:“来了屁股还没把
凳子暖热呢,就大包小包地往别人家跑了。”

    白建设不再理她,但对女儿去处已经猜出了八九分。又重新回到院里,打开
水龙头接了一桶水,在那个简易的屋棚里便擦洗起身子来。只听得水哗哗作响,
惊得在树上落窝的公鸡母鸡咯咯地叫,在枝头间不停地乱飞。通过酣畅淋漓的洗
涮,这憨实的汉子洗去了一身的泥汗,也洗去了一天的劳累。

    做好了晚饭,白建设草草地吃了几口,便起身向外走去。吴桂花问他要去那
里,他也不是很答理。他对这女人早已经没有了情分,就是平常的话能少说一句
也不会多说。

    白建设走出了家门便往胡同深处走去,他是要去白老汉家的。虽情知自己的
闺女在,但白建设一人去彩虹家那也是不大合适的,他本想让吴桂花替他去,但
一想她对闺女的态度以及平日的作为就不想和她说了,况且已经有数月不见了,
白建设也很是思念自己的女儿。看已经过了晚饭的时候了,白小玲却还没有回家,
就想同着白老汉一起找他去。

    进了白老汉家的过道,看到他们一家子正在院子里吃饭。平常都是白老汉与
孙寡妇两个人在吃饭的,今日却是多了一个,正是那刚刚嫁出去的白春梅。这不
是节日,又早过了头九,实不知这傻闺女为啥又出现在了这里。这是白建设心里
的疑问,但看白老汉一家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就没有问出来。

    “建设来了,吃过饭了没?没吃过的话就再吃点儿吧。”白老汉招呼着,话
语里藏着一丝不想让人知道的忧愁。

    “吃过了。二哥,你吃吧,我也不是外人,别管我。”白建设如是说道。掇
了条凳子就在一旁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兀自点燃去吸。

    白建设来得也巧,正要在白老汉一家快要吃完饭的时候来了。那碗筷在桌上
摆着,他们便说起闲话来。

    白老汉本是忍着不说的,但那孙寡妇却是禁不住说了出来,泣道:“这世上
那有这样的婆家,早相不住早说,为啥要这样作践人?”

    那白春梅不听则已,一听唬得呜呜哭了起来,两人都吃完饭了独她一人还在
啃馒头,塞满了一嘴的馒头渣子,哭起来,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孙寡妇抱住了
女儿劝。

    而白老汉在一旁叹息个不住。

    白建设听得是一头雾水却也不便多问,想起了自己要办的事,就说道:“二
哥,你和我去一趟强子家吧,小玲回来了,可能是让她娘给吵了,连家都没沾。”

    “唉!……”白老汉叹息着站了起来。兄弟俩虽说是岁数上差了不少,但毕
竟是几十年的情谊了,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一说话便知道要干什么。

    白建设随白老汉向外走了出去。大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出来乘凉了,男的女的
老的小的在一处叽叽喳喳地,十分热闹。

    在路上,白建设试探着问道:“家里又说啥事了,春梅那闺女是不是在婆家
受气了?”

    “唉!”白老汉说道:“要是受气了才好呢,人家不要了,把她给撵回来了。”

    白建设有些不解了,道:“有媒人,有嫁妆,对了八字,看了属相。咱家闺
女也是明媒正娶过去的,咋能说撵就撵。”

    白老汉道:“人家后生三十多岁,娶不上媳妇,本来是不嫌她傻的。可——
哎——”说到这里,白老汉说不下去了。

    看白老汉遮遮掩掩的,白建设更是不解了,道:“咋了?”

    “唉!”白老汉叹息道:“还是别说了吧!这种事轮到谁身上,那都得打掉
了牙往自个儿肚里咽。”

    见白老汉这么说,知道这里面肯定会有难言的苦衷,白建设就不好再问了,

    两个人并排走着,说话功夫便来到了彩虹家所在的胡同。

    在这个时候,家里的人若不是在胡同里、大街上乘凉,那么就一定是在院子
里。天气燥热,不管男女老少,穿的都是短裤、单衣。做为长辈去打搅,那是不
合时宜的。无奈白建设思女心切,与白小玲已经有数月不见面了,所以即使觉得
不方便也还是邀白老汉一同来了。

    两个人在大门前站定了,白建设给白老汉递眼色,把脸瞥向那屋门,却不说
话,意思是让他去叫门。白老汉虽知道,却也装作不知,不肯去叫。虽然并无私
心,天地可鉴。但是一则儿子白强不在家。二则街上的熙攘声还不绝于耳,若是
被那个长舌妇看见了,少不得会向人乱嚼舌头的。况且,白老汉与这儿媳向来就
是不尴不尬的。

    无奈之际,白建设就走向前去。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叩门叫道:“妮妮她
娘,小玲在你家么?……”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脚步声,并着人的说话声,“谁呀!”

    白建设立马就听出了是白小玲的声音,心里窃喜,却并不言表,说道:“是
我。”

    “爹?”白小玲疑惑着,开了门,说道:“你咋这时候来了?”看白老汉也
在一旁,她轻轻叫了声:“二伯。”

    本来叫得就不响,白老汉轻轻点点头,算是应了。

    白建设数落道:“好不容易放假回来,咋连家都不沾一沾就跑到这里来了?”

    “还不是因为我娘,她横竖看我都不顺眼,呆着也没有多大意思。”白小玲
如是说道。

    这时,彩虹也从院子走了出来。看到是白老汉与白建设,就说道:“爹和建
设叔去院里说话吧。”

    白建设减了语气,道:“不了,我们一会儿就回。我这是叫你妹子回家去呢。”

    白小玲却道:“爹,我不回。我铺盖都在嫂子家铺好了,我哥又不在,嫂子
已经答应我在这儿住了。”

    见把自己给拉扯进去了,彩虹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既然小玲愿意在这儿
住,那就让她住下吧,我这儿也宽敞。”一会儿不扇扇子,妮妮就哭闹个不听,
这不,还没有等彩虹说完话就扯着身子要往院子进。再者,这房檐下也是蚊子的
聚集地,一会儿功夫就能让人身上起数个疙瘩。

    白老汉见状就从边上走了过来,说道:“让我抱抱她吧。”

    彩虹没说什么便把妮妮递给了白老汉。白老汉抱起了妮妮向一边走去。还不
停地摇着唱着:“妮妮乖,妮妮不哭。你看那天上的星星,爷爷给你摘下来好不
好!……”

    妮妮不哭了,牙牙学语道:“爷爷,爷爷……爷爷……我要星星……”

    ……

    白建设不好再说什么了,吴桂花疼儿子,他疼女儿,他本来就对女儿都是百
依百顺,怜爱有加的。知道劝不来,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就说道:“那你明儿
一早记得回家来吃饭。你嫂拉扯一个娃不容易,别让她闹心,多帮她干些活。”

    白小玲知道她爹不强让她回家住了,不由得喜上眉梢,几将跳了起来,说道
:“那还用你说!爹,这里热蚊子又多,你和二伯都回家去吧。”说着,就去推
白建设。

    白建设道:“你这闺女越来越不成样子了。哪儿这样撵你爹的!”听那语调
有些发怒的样子,但也是假怒,对这样的闺女爱都爱不过来呢,那会动气。又对
白老汉说道:“二哥,别让他们撵了,咱们回吧。”

    谁家孙儿谁家怜,白老汉正逗得妮妮笑声连连,听白建设这么说就走了过来,
有些不舍地把妮妮递给了彩虹。扭脸向白建设,微喘口气,似乎是刚才抱妮妮累
的,轻声说道:“那咱走吧。”

    彩虹知道留不住,也不好留,却也说道:“你们喝碗水,来家里坐会儿吧?”

    “不了。”白建设道。

    “你们快回去歇吧,天太燥,蚊子多,别把娃给热着了,叮着了。”白老汉
道。

    “知道了。”彩虹说道:“那爹和二叔路上慢走。”

    “哎!知道了……”

    目送两个人出了胡同,彩虹抱着妮妮与白小玲一道并肩回到了家。这个时候
不会再有人来串门,就让白小玲把大门给反锁上了。

    刚吃过晚饭时,他们就用笤帚把院子给扫干净了。然后在地上铺了凉席,又
从屋里拿来了枕头、毛毯之类。三个人在上面或躺着或坐着戏耍,正玩得起劲,
不想被白建设与白老汉这两个给打搅了。等他们走后,三个人不但兴致不减而是
愈发高兴起来。

    天空繁星点点,万籁齐声鸣叫。夏日的夜不是宁静的港湾,却是欢乐的海洋。
仰望星空,点点闪闪,闪闪点点,如诗如歌,如梦如幻。它们交集在一处,从炽
热的无限的远处传来微弱的光芒。让本该漆黑的大地变得朦胧而富有神韵起来。

    那种模糊却足以在近处看清楚彼此的脸。彩虹抱着妮妮与白小玲相对而坐,
每个人都伸出了光光的脚丫子。

    白小玲道:“嫂子,这一次该我来了。”说着就微弯腰,抬起手数起他们的
脚丫子来,道:“……盘脚弥勒,阿弥陀佛,跑马射箭,小脚曲挛。”(小时候
在夏夜里常玩的一个游戏,名字忘记了且叫“数脚”吧!规则大概是这样的:不
限人,每次玩时分一个庄,庄主说话每说一个字数一只脚,最后那一个字落在那
只脚上,那只脚就先去掉。以此类推,最后会剩一只脚,那便是输家,需象征性
地惩罚几下。只是那说词我记得不大全了,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的,可以给六子
说一下。)???

    最后一个字落到了白小玲右脚上,白小玲就把那只脚缩了回去,继续数着,
“……盘脚弥勒,阿弥陀佛,跑马射箭,小脚曲挛……”

    到了最后,竟然是妮妮输了。彩虹抱着妮妮,而白小玲抬起妮妮的小脚,不
停地挠了起来。那妮妮还是刚学说话的小孩子,那里经受得住。咯咯咯地笑个不
住。

    “好了,好了。”白小玲笑着说道,“你再闹她就该哭了。”

    白小玲这才停了下来。但兴致依旧未减,说道:“嫂子,小时候还常玩的一
个游戏你还记得不记得了?”

    彩虹道:“是啥?”

    白小玲在彩虹对面,盘腿而坐,先拍了一下手,还不待说话彩虹便知道做什
么了,彩虹道:“来,我和妮妮一块儿和你玩这个。”

    彩虹托起妮妮的手和白小玲一起对拍起来,他们一起说道:“你拍一,我拍
一,马上开花二十一,你拍二,我拍二……”

    那动听悦耳的声音从这白家小院里直冲向缀满了繁星的苍穹。而在浩淼的夜
空下是一片熙熙攘攘的夜色人间。他们交集在一起的嬉闹声则传得更深更远了。
这一处,那一处,才组成了这个混沌的世界。

    已经是半夜了,彩虹应着心才醒了过来。夜空依旧是繁星点点,却是静了很
多,院外的喧闹声也早就绝迹了。飘荡在空气间的是如海浪般的丝丝微风,给人
带来了丝丝凉意。

    彩虹坐起来,拂去盖在身上的毛毯,妮妮就在她身边躺着,但白小玲却是在
横着睡,连毛毯都没有盖。

    彩虹想起了他们方才的嬉戏,一种甜蜜的感觉不由得涌上心头。站起来,拉
开了屋里的灯,然后回来轻轻地把熟睡着的妮妮给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后又来叫
白小玲,推着她,道:“小玲,小玲,该醒了,醒醒……”

    好一会儿,白小玲才醒了过来,却是十分的不乐意,道:“嫂子,人家睡得
正舒服,你做啥把我叫醒。”说着,转身又要睡。

    彩虹无奈笑着,又去推她,道:“要睡咱们回屋睡去,这里凉。”

    白小玲却闭着眼睛说道:“你们去屋里睡吧,我就在这儿睡。”

    不过,说归说,彩虹还是强把她拉了起来,搀扶着让她进了屋。把白小玲安
顿好后又走了出来,把凉席上的毛毯、枕头拿进了屋,又把凉席给卷了起来。然
后才进屋关了门。

    约莫半分钟后,那屋里的灯便灭了。

    没了人声,小院里静悄悄的,不单是这里,不知在什么时候整个村庄都睡着
了。

    (3)

    一早,彩虹就起来了,白强蹲了大狱,家里家外全靠她一个人,地里院里全
得让她一个人张罗,也容不得她晚起的。

    那时,白小玲和妮妮还在睡着,彩虹不忍心去打搅他们。悄悄地穿上了衣服,
慢慢地穿上鞋便走出了屋外。

    到了厨房里,洗了把脸,把长发挽好,戴上草帽。从屋里拿出一把锄头,推
起自行车便向外走去了。

    走出了胡同,她便跨上自行车在大街上骑着。经过这两年的规划,这大街也
宽广了许多。除却还是土路,也称得上是康庄大道了。

    早晨的空气清新而又含着些微的泥土的芳香,早晨的阳光洗练而不失温煦,
在她的照耀下一切物什都披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圣洁。或许,每天里这村庄也会
像人一样洗下脸的,否则,怎会显得如此之干净。哦,该是这样了,那早晨一层
一层的雾气萦绕着它。如此说来,不是在洗脸,到是给全身进行沐浴了。

    这大街上不止彩虹一个,但也却也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大都也是往地里
去干活的。有认识的便和人家打声招呼,也不下车,继续骑着。在朝霞的映衬下,
这再平凡不过的街道也有些壮观与美丽,两旁是红砖灰瓦的房舍,前面是一望无
际的通衢。在彩虹骑车经过那棵老神树时,那老神树通体竟然有些神奇的光泽。
想必那颇有灵气的晨雾会眷顾它多一些的,在白家庄村民的眼里,什么都可以平
凡单就这树却是不平凡的。

    经过时,彩虹忍不住回眸一望,也看了那树一眼。扭过头继续向前骑车,骑
出了村,驶向无边的原野。

    地里面的空气比村里更加的清新,不过,彩虹却是没有时间受这大自然的陶
冶。在夏天的时候,农民们通常在早上或是下午去地里干活,中午太热,若是没
有太重要的活一般都不会下地的。

    特别是在早上,在地里干活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映入眼帘的是无边的田野,
吸入鼻中的是清新的空气,再有阵阵微风,真是通身爽透。

    这一块地刚浇过了一水,这几席玉米苗已经高过小腿肚了,那几隆花生苗在
这两天也明显长了。这一次下地,彩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拔去它们之间的杂草,
好让它们更加茁壮地成长。

    连续两天的早晨与下午,彩虹都是在这块地里干活的。如果加劲干的话,今
天早晨就可以把这块地里的活给干完了。然后就去另一块地里。实际上,这地里
的活是永远也干不完的,俗语也在说“吃得完的粮食干不完的活。”且说拔草,
这一块干净了去拔下一块儿,等下一块拔完了这一块儿就又有草了。如此反复,
农民的劳动仿佛是老驴拉磨周而复始着。

    彩虹连腰都舍不得直一下,一边弯着腰走,一边拔。一会儿满满地一把草已
经在手里放着了。就在扭身放草时却发现地里还有一个人,彩虹揩着脸颊的汗珠,
以为是看花了眼,可是直起身再定睛一看,在她家的地里可真是站着一个人。

    彩虹一脸的愠色,那不是别人,正是村里的无赖二狗,大孬二狗三缺德,这
是白家庄远近闻名的三煞,大孬前些年就进了监狱,三缺德指的就是白三,众所
周知,也在牢里享福去了,二狗便是如今这个在彩虹家地里站着的无赖了。偷鸡
摸狗,坑蒙拐骗,全让他给占全了,不过,由于本事有限,还够不上吃喝嫖赌的
格。

    在白家庄,说起他的光辉事迹来,有一件关于二狗的事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
晓,还是在他上初中的时候,伙同一帮流氓阿飞去偷他自己家的粮食,结果被他
爹给逮了个正着,其它人都抱头鼠窜了,二狗他爹追着二狗满大街的跑。二狗跑
不过,不也甘愿受罚,结果和他爹干起仗来,最后发展到一边祖宗八辈的骂,一
边把他爹给打了个鼻青脸肿……

    二狗前几年也是在外打工的,不过,今年过了年后却是一直在家呆着,三十
刚刚出头,最重要的事就是娶妻生子,他这一年就是要留在家里解决这个问题的。
可这十里八村知道他秉性的谁又敢嫁他。虽娶不上媳妇,二狗却是一肚子的男盗
女娼。以前白强和彩虹一道在地里干活他还没怎么注意,可看到彩虹单独一个人
在地里干活时见道这么一个粉嘟嘟的女人时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们两家的地在一块儿挨着。恰巧这几日他们都是在这块地干活的。彩虹在
地里做活时他也在一边装模作样地干活。却是一会儿怪叫两声,一会儿往彩虹身
旁扔几块土坷垃。甚至还唱着让人面红耳赤的调调。

    就是在前天下午,彩虹在这块地里干活,她想赶个晚把这块地里的草给拔光
了好去另一块地里干活。太阳下山以后在临近地块儿干活的人大都回家了,彩虹
还在一个劲的干活。这时候见四周无人,在一旁不肯下晌的二狗朝向彩虹就扯着
嗓子喊了起来:

    “大妹子,

    你别羞,

    咱俩趁黑搂一搂,

    先摸你的手,

    后摸你的肘,

    顺着你的胳膊往上走,

    跨你的山,

    过你的原,

    一手伸进你的黑泥潭……“

    除却昆虫的低吟,这傍晚的田野是十分寂静的。这二狗突然的嘶叫却是如同
鬼哭狼嚎一般。先把在地头独自玩耍的妮妮给惊哭,吓得彩虹抱起妮妮便向村里
的奔去。

    昨天一天没有下地,就是为了躲着这二狗的。不想今日正在田里干活,却又
碰见了二狗,所有的好心情就全被破坏了。

    那二狗就在彩虹家地里站着,冲着彩虹憨傻地笑,彩虹不理他,就当作没有
看见,继续弯下腰干活。

    约莫三五分钟的工夫,觉得后面没有什么动静了,有些纳罕,抹着眉头的细
汗,转腰突地看见二狗正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冷不防的却是把彩虹给吓了一大
跳。

    这一次,女儿妮妮不在地里,彩虹不怕她被吓着了,皱紧了眉头说道:“你
要做什么?”

    二狗嬉皮赖脸地说道:“我——我帮你拔草!”

    彩虹看了一眼旁边的地块,那就是二狗家的,那地里的野草比庄稼还要多。
彩虹扶去挡在眉头前的刘海儿,冷笑一声,说道:“还是先顾着你家的地吧!”

    彩虹的冷笑却被二狗领会成了对他有意,不禁笑逐言开,走向前去,和彩虹
并排在一起,几乎要挨住了,说道:“没事,干完了你家的活再去干我家的活。”

    看二狗如此,彩虹恼怒,在一旁站着,说道:“你还是去你地里吧,你在这
儿,算是咋回事?”

    可这二狗却如那狗皮膏药一样贴在彩虹身上了,他死活不肯走,还道:“没
事,没事,我愿意。”虽说四下里无人,但也是晴天白日,在这时,二狗竟然恬
不知耻地往彩虹身上蹭。

    彩虹即怕又急,退了几步,道:“你要做什么?”

    在这时,二狗早就失了魂魄,迷了心窍,失了心窍,辉煌的朝阳下,除了有
一个漂亮女人在慌张躲避他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嘴里还喃喃地说道:“我,我
什么都不做!”说着,张开双臂,就要往彩虹身上扑。

    彩虹趔趄着,眼看着二狗就要撞上他,她自己差点儿就倒在了地上。而在这
时二狗却是一个跟头从他身旁到了下来。彩虹虽没被碰着,却是别吓得蹲在了地
上。

    “妈个巴子的。满地里都是人,你这是要做啥?”彩虹定睛一看,不是别人
却是白土山在骂。仰望去,朝光处,那个身影竟然伟岸如山。刚才就是他冷不防
跺了二狗一脚。

    这一块地是南北走向的,彩虹家的在中间,白土山家的和二狗家的分在两边。
这是在去年动地时刚刚分的。

    彩虹奋地里站了起来,碰到这样的事,她也觉得面目无光,红着脸低着头,
一句话都没有说便骑上车走了。

    二狗捂着腰,一脸畏惧地看着白土山。而白土山骑车远去,看着连声谢谢都
不说的彩虹,心里面有着些须的失落与无奈。回头看到二狗那副嘴脸却是嫌恶得
很了。二狗却是一脸才谄笑,坐在地上说道:“今天这事儿?——”

    骂道:“狗娘养的,还不快起来!”

    白土山也不理二狗,在这旷野之上,背风点起一根烟,兀自吸了起来。

    (4)

    彩虹脸颊绯红,飞快地在田间小道上骑着自行车。太阳已经升起很高,在这
仲夏天气很早就变得燥热起来。还有一小片地没有干完,但她不得不回了。今天
早上去地里时,心情是何等的畅快,可回来时却又是另一番境界了。生活里常有
这样那样不如意的事,常不让人尽兴地欢乐。比如今天,好不容易忘却了白强蹲
监的痛苦,却在地里被一个无赖骚扰。而生活又怎么会让人事事如意呢!

    彩虹回到了家,却看到白小玲已经把饭给做好了。隐去脸上的瘟色,先是装
作高兴,后来,但见妮妮笑得那样香甜,而白小玲做的饭又是十分的可口好吃。
那心情又逐渐完全变好起来,吃着饭,一会儿去逗妮妮,一会儿又和白小玲说说
笑笑,仿佛在地里的那一幕本就不曾发生一样。

    就在他们吃饭的时候,白小玲问道:“嫂子,吃过了饭,还去地里么?”

    彩虹道:“中午天太热了,现在地里的活还不忙,咱到了下午再去。”从碗
里舀出一勺汤来喂妮妮,说道:“来,妮妮,吃一口。”

    白小玲说道:“嫂子,午后下地时给我说一声,我和你一起去。”

    “呵呵——”彩虹笑道:“你是大学生,咋能让你在地里干粗活?你要是想
陪着嫂子,和妮妮一块儿玩就行了。”

    “什么大学生、小学生的,嫂子,你要老是这么说咱们就生分了。”白小玲
有些生气的样子,又道:“我把嫂子当成我最体己的人了,可嫂子老是说这样的
话。”

    彩虹知道白小玲的秉性,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常常感情用事。就劝道:
“给你开玩笑呢!嫂子巴不得有个帮手呢。就是——”彩虹也说起她的担心来,
“就是怕你娘说,好不容易把一个闺女养这么大,还没嫁人呢,就不进娘家门了。”

    白小玲吃完最后一口饭,顺口说道:“我娘管不着我。”放下了碗,又说:
“嫂子,那咱说定了,今天夏天我都在你家住。”

    “好好!——”彩虹一边吃饭,一边笑着说道。不一会儿,她也吃完了饭。

    白小玲见机忙站了起来,说道:“嫂子,你干了一个早晨的活了,我刷碗去
吧。”不等彩虹说就把碗搬向了锅台。

    彩虹抱着妮妮,冲白小玲笑着摇头。这时,从院里传出来了脚步声,彩虹走
出去一看。纳罕道:“土山哥,你咋来了?”

    “我来看一下。”白土山如是说道,却不知道他要看什么。

    彩虹左看看右看看也实不知他要做什么。

    白土山见彩虹一脸的疑惑,忙说道:“我是——咋——二狗没怎么样你吧?”

    恰在这时白小玲从屋里走了出来,还没出屋门,便问道:“嫂子,谁呀?”

    白土山见是白小玲就说道:“是小玲哦,放假啦。”

    “哦。”白小玲应着,她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仅仅是认识而已。没说什么话
便回了屋继续刷碗。

    想着白土山要说的事,彩虹的脸又霎时红了起来。

    白土山大义凛然道:“我把那小子好好教训了一下,他太不是……”

    “土山哥你别说了。”彩虹突地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我早就忘了。”
彩虹觉得,毕竟人家没有咋着,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我——”白土山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道:“要是有人再这样,你可以
和我说的。”

    因为白强的事情,彩虹对白土山不似先前那样好了。若是说先前对他有成见,
那么现在绝对就是冷漠了。说道:“要是没别的事,您回吧。”

    白土山看彩虹不买他的帐,就又提起他对白强的愧疚来,说道:“强子的事,
我是——”

    彩虹抬脸等他说,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只是道:“这事我确实是——好
吧,那我走了。”

    白土山走出大门,回头看,彩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热情地去送他,看四下里
无人,就“啪”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悻悻地走去了。

    彩虹回了屋,白小玲就问他:“嫂子,咋了?”

    “没啥!”末了,彩虹又说道:“他就是说说你强哥的事。”

    白小玲信了,就没有再问。

    刷完了锅,白小玲看到彩虹坐在门口,也不说话,也不逗妮妮玩,完全一副
楚楚可怜的模样。

    白小玲擦干了手,蹲在彩虹的身旁,说道:“嫂子,咋了?”

    彩虹依旧说道:“没啥!”而心中的这些烦恼又怎好和这个黄花闺女讲。

    白小玲握住了彩虹的手,说道:“嫂子,要是谁欺负你了,那就给我说。我
谁都不怕的。”

    彩虹笑笑,心里却在想,这涉世未深的白小玲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其实,
她又懂得什么。

    这时白小玲想起了饭时来的那个人,嫂子就是因为他来过之后才如此不高兴
的,就说道:“那个白土山来这里做什么,我强子哥是不是因为他才进去的。”

    彩虹道:“怪就怪咱时运差,我也不知怎么着,他就糊里糊涂的进去了,且
还找不出个理来。关于这事,土山是帮了咱不少忙的,咱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白小玲站了起来,长吁一口气,说道:“那就不要多想了。刚才看你的样子
让人担心。”又说:“嫂子,过几天咱一块儿看看我哥去吧?”

    彩虹道:“亏你还想着他。”

    说着白小玲来到了院子里,此时,太阳依旧偏东,那愈来愈强烈的光线穿过
密密麻麻的叶子,在地面绘出斑驳的树影。不过还不是那样的炎热。

    白小玲道:“嫂子,来院里玩吧。”有逗着妮妮说道:“妮妮,看姑姑给你
跳舞了。”

    彩虹心想,这白小玲洗却一身的土味,换就满身的洋气,竟然连跳舞都学会
了。于是就抱着妮妮饶有兴趣地看。

    那亭亭玉立的白小玲挽好了发束,系好了衣扣,蹦蹦跳跳起来,口里面还喊
着拍子,“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一会儿伸出了胳膊向左边跳,一会儿伸出了胳膊向右边跳,一会儿拍手,一
会儿摇头,一会儿直上直下的跳……再有那树影的映衬,阳光的照耀,看得彩虹
是目不转睛,眼花缭乱。这那里是白小玲,分明是电视机的那些美人儿跑了出来,
画里的那些美人儿跳了下来,来到了他们的小院里。

    妮妮也不得闲了,虽然彩虹叉着她的腰,她却也在学着白小玲不住地跳着,
看着白小玲不住地咯咯地笑着。看着白小玲在院中翩翩舞蹈,彩虹是由衷的赞叹,
看到抱着的妮妮如是这般,也有着些许的宽慰了。心里在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
像白小玲那样了,但是妮妮该是可以的。

    好像很多人都是这样,从有了孩子以后便没有什么大理想大愿望了。即便是
有,也都全部转移到了这些小家伙们的身上。

    跳完了,白小玲累得却是香汗淋淋,彩虹就站起来递一条毛巾让她擦。

    白小玲边擦汗边说道:“嫂子,我跳得怎么样?”

    “不赖,不赖。”彩虹如是说着,“比那电视机里跳得还好呢!”

    白小玲又逗妮妮,道:“妮妮,姑姑跳得怎么样?”

    妮妮还不怎么会说话,拍着小手,呵呵地笑着。

    这时,趁白小玲高兴,彩虹就说道:“小玲,现在也是闲着没事,一会儿你
回家一趟吧,免得你娘再说你。”

    “想说那就让她说吧,不管怎样,她的嘴都不会闲着。”白小玲不经心的说
着。

    彩虹脸上却是面露难色,其实她是乐意白小玲在这里陪着她的,只是担心那
有张刀子嘴的吴桂花怪罪。

    白小玲似乎看出了彩虹的为难,依旧装作不经心似地说:“我一会儿就回家
看看去。”

    彩虹的脸仿佛是晴雨表,见白小玲这么说,又有了喜色,道:“嫂子是一千
个乐意你在这里住,只是怕你娘说。”

    白小玲了解彩虹的谨慎与细心,只是轻轻地说道:“我知道。”转而又笑道,
“我去一趟就回来,就是你撵我,我也不走的。”说着,便一阵风似地走了出去。

    看白小玲离去的倩影,彩虹会心地笑着。

    这一会儿功夫,天气就变得燥热起来,不知何时,那满院斑驳的树影已褪了
大半,前院被炽烈的阳光照着,白花花地直闪人的眼。那知了不停地叫着,满世
界全是那种吱吱的刺耳声音。

    彩虹就抱着妮妮回到了正屋,把她放在了摇篮里,任她自己去玩。彩虹在靠
门的地方坐着,从线框里拿起一个鞋底来,认针,纳线,便不紧不慢地做起鞋来。
这千层底看起来有些笨拙,但那是一层隔着一层,用细线一针一针地穿起来的。
穿着踏实舒服。

    做鞋的材料通常是不穿的旧衣服,城里人有不穿的衣服通常会扔掉或是送人,
乡下人却不舍得这样糟蹋。那衣服即使小得不能再穿,破得不能再披,它也会有
它的用处。挑一个清朗朗的天,把旧衣服一块一块地剪了。刷上玉米糊,一层一
层地铺在门板上,再太阳下暴晒。冬天里需要三五日,夏天里只需一两日便可晒
好了。从门板上揭下来,照着鞋样子剪好便可做鞋底了。从集上买三五尺的条绒
布,或是用结实的旧布也可以,这是做鞋面的材料。这千层底是夏天穿的,也有
冬天穿的,夏天穿的较薄,冬天穿的稍厚。

    这双鞋是彩虹给白强做的,尽管知道白强一时穿不了,算上这双已经给他做
了四双了。在她的一个柜子里,有白强的,有妮妮的,也有她自己的,堆放的全
是这种鞋。

    摇篮前摆着或是廉价的或是自制的玩具,妮妮乐呵呵地玩着,而彩虹在门口
穿针引线,聚精会神地做着她的鞋。一任外面蝉鸣如嘶,百鸟啁啾。

    只是还没穿几针,便听得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如凉风袭来,彩虹莞尔,知道是
谁来了。

    抬头一看,果然就是白小玲。彩虹笑道:“才一会儿功夫,咋就来了。”

    “你也知道的,我和我娘不对劲儿,呆一会儿就难受。和我爹打了声招呼,
我就来了。”白小玲说道,看彩虹在做活,蹲下来,又道:“嫂子,你这在是给
谁做鞋呢!”

    彩虹道:“给你哥。”

    “那给我也做一双吧?”白小玲顺口说道。

    “呵呵……”彩虹笑道:“穿这样的布鞋,就不怕城里人说你土气。”

    “怎么嫂子要是说这城里人乡下人的话。”白小玲又有些不乐意了,道:
“咱想穿啥就穿啥,想吃啥就吃啥,看起看不起,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好好!”彩虹怕又招惹出白小玲一大堆的理论来,说道:“你想穿,嫂子
给你做就是了,不费啥事的。”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白建设推着一辆自行车走进了院里,自行车的后座上还
带着一大袋东西。

    彩虹不知道何故,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赶紧上去迎接,纳罕道:“叔,你这
是。”

    白建设把自行车支好了,又把那一袋东西卸了下来,这才说道:“强子他媳
妇别见外,这是给你送的一袋面。”

    彩虹正要说什么,白小玲就走向前去说道:“既然我爹给了,你就收下,我
在你们家住也不能白吃白喝呀。”

    彩虹道:“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

    正要让白建设收回去。白小玲道:“面缸就在东屋里,爹,我和嫂子都没劲,
你把面倒进去吧。”

    白建设笑笑,不由分说地就扛起了那百十斤的面袋,走进了东屋,掀开面缸,
打开面袋,如雪一样白的面哗哗地进了面缸,瞬间功夫,那半缸面变成满满的一
缸了,末了,还升腾起一阵阵的面雾来,弥漫着整个小屋。

    白建设拍打着衣服从里面走了出来,彩虹觉得非常过意不去,可她又不是那
种会说客套话的人。看白建设已经把面倒进了缸里,她在院里站着,却不知道该
说什么是好。

    白建设推着自行车要走时,说道:“闺女,在这儿好好帮衬着你嫂子,不要
添乱。”

    “我知道。”说着,白小玲就弯身从后座去推自行车,做出一副要赶白建设
走的架势。

    “哎!——你这闺女。”白建设无奈地笑着,就走了出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要往屋里进,白小玲情知道她嫂子会数落自己,未待彩虹说
话自己就先说道:“嫂子,我在家啥都没说的,这都是我爹的意思。”

    “你呀……”彩虹缸跨进屋里,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于是就情不自禁的禁
了声。进屋一看,见妮妮已经在摇篮里睡着了。大多数孩子都嗜睡,特别是在夏
天,妮妮自然也不例外。

    彩虹让白小玲也放慢了脚步,压底了声音,尔后抱起妮妮,轻轻地放在床上。
妮妮小嘴噘着,小手拳着,睡得很是香甜。

    两个人又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房门口,彩虹拿起了针线继续做活,而白小玲则
拿起了书来看。

    夏天里的孩子即使是自然醒也会哭闹个不停,若是别的动静把他们给吵醒了,
那就是更是聒噪得人没完没了了。于是两个人就不敢大声说话,就是动起来时也
是轻拿轻放。

    在这红砖绿瓦的屋檐下,都依着一个门扇,一个做活,一个看书,互不打搅,
也别有一番雅趣。但那蝉鸣却是一直响个不停的,它们几乎是全天候的歌唱家。
太阳高高地挂在蓝天上,放出炽热无比的光芒来。天空和地面亮得晃眼,没人敢
去看那里,那是视野的禁地。门前种着一棵石榴树,强烈的光线通过浓密的树叶
在地上留下一片片层次分明斑驳树影,那是大自然做出的印象画。

    夏天是一个最容易让人产生倦意的季节,因为两个人互不说话,彩虹在静静
地做活的时候,那睡意仿佛是潮水,一阵阵的袭来,挥之不去。而另一旁,白小
玲却是目不转睛,在津津有味地看书。

    情不自禁的,彩虹的头猛地向下一栽,很快又清醒过来,如是三番。这一次,
猛地一下,磕在了门框上,还好不是很严重。彩虹无奈地笑笑,看白小玲还在聚
精会神地看书。站起来,轻轻地拍了白小玲一下,白小玲捧起书,有些茫然地看
着彩虹。彩虹指了指了过道,白小玲知道,她是让她们一起去过道的。

    于是两个人轻轻关上房门,搬着凳子,向过道走去。这时再说话就不怕把妮
妮给吵醒了。

    彩虹好奇问道:“小玲,看啥书呢,那样出神?”

    白小玲道:“看的是小说,可有意思了。”说着伸出手向彩虹递去,道,
“嫂子,要不你也看看,可有意思了。”

    彩虹不接,且说道:“斗大的字我还不识一箩筐呢!咋能看得懂。”

    白小玲却说道:“写的是关于咱农村的事儿,任是谁都能看得懂的。”

    彩虹还是不接,道:“嫂子就不看了,还有一大堆活要做呢!给你强哥做完
这一双鞋,下一双就轮到你了。”

    “真的?”见嫂子并不想看,白小玲就把手缩了回来,听嫂子这么说,又很
是高兴,就说道:“那——嫂子,你干活,我给你念吧!”

    彩虹用针拨了拨眉前的头发,冲彩虹笑笑,又开始缝起鞋底来,这表明她是
同意了。

    白小玲兴冲冲地说道:“那——嫂子,我从开头给你念吧?”

    “从哪儿都行。”彩虹一边做活,一边说道。

    “那我就从这一块儿给你读吧,这一块儿最有意思了。”白小玲翻过几页书,
尔后双手捧起,开始像读课文一样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吃过早饭不久,在大马河川道通往县城的简易公路上,已经开始出现了熙
熙攘攘去赶集的庄稼人,由于这两天农村政策的变化,个体经济有了很大发展,
赶集上会,买卖生意,已经重新成了庄稼人生活的重要内容。

    ……

    当高加林挽着一篮子蒸馍加入这个洪流的时候,他立刻后悔起来。他感到自
己突然变成一个真正的乡巴佬了。他觉得公路上前前后后的人都朝他看……“

    白小玲的声音悦耳且动听,把书人物说话的语气也是模仿得惟妙惟肖。听白
小玲读这些时,彩虹逐渐听得入了迷,方才在屋檐下那一阵阵驱之不去的睡意早
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边做活,一边听着,有时还要打扰白小玲一下,有听
不明白的地方让她重新来读。这是她第一次暂时忘却了生活中的苦楚,进入了由
黑字白纸所营造的一个喜怒哀乐的世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要不是妮妮一阵阵的哭声传来,恐怕彩虹还要听白小玲读
下去。

    于是彩虹让白小玲照看着妮妮,自己则去做午饭。

    一会儿,那有些低矮的厨房的屋顶上就升起了袅袅的炊烟,而白小玲则在过
道下抱着妮妮,来回走动着哄着她玩。

    日子如水一样静静地流淌着,对平常人而言,虽然偶尔会起些涟漪来,但很
少有大风大浪,很少有惊世骇俗的东西。

    吃过了饭,刷过了碗。本该要午休的,但彩虹把妮妮哄睡后又拉白小玲往屋
外走。

    来到过道里坐下后,她拿起了针线重新做活,一脸笑意地对白小玲说道:
“小玲,读吧。”

    “嫂子,是睡觉啦?”白小玲有意说道。

    “不困,到了晚上再睡。你读吧,我听着有意思着哪!”彩虹如是说道。

    白小玲捧起了书,继续念道:

    “太阳刚刚落山,西边的天上飞起一大片红色的霞朵。除过山尖上染着一抹
淡淡的橘黄色的光芒,川两边大山浓重的阴影已经笼罩了川道,空气也显得凉森
森了。大马河两岸所有的高杆作物现在都吐蕊吐缨。玉米,高粱,谷子,长得齐
楚楚的,都已经冒过了人头,各种豆类作物都在开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淡芬
芳的香味。远处的山坡上,羊群正在下沟,绿草丛中滚动着点点白色。富丽的夏
日大地,在傍晚显得格外宁静而庄严。高加林和刘巧珍在甬道中走着,路两边的
庄稼把他们和外面的世界隔开,造成了一种神秘的境界……”

    彩虹听得入了神,有时连活都忘做了。那已经去世的作家要是能够知道,一
个乡下的女人曾陶醉并沉浸在由他所描绘的文字世界里,相信在九泉之下也会觉
得惬意的。

    人有歇有起,但东升西落,那太阳却不知倦地周而复始着。当屋檐的阴影拉
出一人多高时,暑气也随之慢慢地减退了。

    彩虹不得不说道:“小玲,累不累,先念到这儿吧,该下地干活了。”

    白小玲合上书,撒娇道:“嫂子,这故事好不好?”

    “好是好,可让我具体说,也说不出来那里好。”彩虹站起来说道,“也不
知道是什么人写的,那书里的事就像发生在咱身边一样。那写书的人咋知道那么
多农村的事呢!”

    “那有啥奇怪的。”白小玲说道,“这作者就曾是个农民当然知道农村的事
了。”

    “听着真有意思呢!也不知道那高加林和巧珍以后怎样了。”彩虹说道。

    “我往后继续给你念,你不就知道了。”白小玲道。

    “好吃的东西不能一下子吃个饱,这好听的东西也不能一下子听个完。”彩
虹道,“你又不是说书的,让你整天介说话,你的喉咙也受不了。再说了,我还
得去地里干活呢。你就和妮妮在家呆着吧。”说着,彩虹就走道院里,推出来自
行车。

    这时白小玲却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问道:“嫂子,我还没哟放假的时候你
是咋干活的,那时候谁照看着妮妮?”

    想起前段时间干活的情景,彩虹叹出一口气,道:“还能咋办?早上她在睡
觉,不用人看。但了下午,要是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的话我也不放心,就把她也
带到地里去。我干活,他就在地里玩。”

    白小玲道:“我不想在家里呆着,让我和妮妮一块儿去地里玩吧。”

    彩虹抬头看看天,虽然已是下午,但那太阳依旧是火辣火辣的,彩虹道:
“这么热的天,你个学生娃咋能受着苦,用不了两天就把给你晒黑了。”

    “呵呵,咱姓白就不怕被晒黑。”白小玲开玩笑道,“我去屋里把妮妮给叫
醒。”

    说着,不能彩虹答应就走到了屋里去。彩虹也跟着进去了。

    白小玲一进屋,往床上一看就惊喜道:“呀!妮妮正醒着呢。”

    白小玲说得没错,妮妮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醒了,而这次却没有哭,不但没有
哭,躺在床上,兀自玩耍着,看见白小玲与彩虹还冲着他们笑。

    彩虹把妮妮抱起来,说道:“妮妮乖,咱们去地了干活了。”说着还亲了她
一口。

    “去——去——”妮妮尽管还不怎么回说话,但已经能听懂人的意思了。

    于是,落上锁后,彩虹用自行车载着妮妮,白小玲载着锄头、小铲,一前一
后骑出了胡同。

    太阳略略偏西,但已把房屋的影子拉出很长了。不像在正午的时候,连一块
儿阴凉的地方都很难找到。大街旁的屋檐下,不少人坐在那里乘凉。

    彩虹已经是白家庄的老媳妇了,有很多人都是她认得的。骑着车从他们身旁
经过时也不断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等他们走过去了,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就有婆子说道:“也没听说白强媳
妇还有个妹子呀,把她媳妇都给比下去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她那是白强媳妇的妹妹,那是建设他闺女。”另一位婆
子说道。

    “你说的是那是啥话。”那婆子说道,“我三天两头的去桂花的小卖部里去
买东西,咋都没见过这样水灵的一个女娃。我记得他闺女没这样好看的。”

    “呵呵,这‘女大十八变,是越变越好看’,给你说你还不信!”另一位婆
子说道,“人家闺女都去城里上学了好几年了,你当然就没见过了。”

    “女娃上学有啥用,到头来还是人家的媳妇。”那婆子又说道,“这么俊的
一个闺女,有人给她说婆家没?”

    ……

    蔚蓝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在天空下面则是一望无垠的田野。这一片种
的是玉米,那一片种的是花生,远远望去,就如同一层层的绿色厚毛毯铺在地面
上。

    夏季虽然炎热,但是来到地里,时不时的会刮起一阵阵的凉风,带给人阵阵
舒爽与惬意。再烦闷的心情都会在这里变得舒爽起来,再狭隘的心胸也会在这里
变得阔达起来。

    彩虹把自行车支在地头便开始了下午的劳作。整日的暴晒已经让这女人脸上
发黑发红。生活所迫,从结婚以后她再也没有刻意地打扮过自己。尽管她那怕仅
仅是洗一把脸都要比城里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美丽许多。可是,她没那个时间,
也没有那个经历,结婚后,生活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身上。好多村里的女人都
是这样,结婚前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但结婚后就不知道美丽是何物了。

    白小玲则和妮妮在地头树荫下玩。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会儿拍手,一会儿嬉笑,
在这大自然的怀抱里,尽情地释放这天真烂漫的性情。

    这茫茫田野里也不是只彩虹一家。几乎每一块地都有人在那里做活,而在那
田间的小路上还不断有人赶着马车经过。车过处,荡起阵阵尘土向一边飘去。

    彩虹一垄地还没有干完,白老汉也来到了这块地。彩虹先前干活的那一块地
是向村里承包的,而这一块则是她家的责任田。两家人本就是一家人他们的田在
一块儿这也就不奇怪了。

    彩虹正在地中间,与白老汉还有段距离,不方便打招呼,于是就装作没见,
继续干活。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她对白老汉的感觉淡了许多。再有与白强的恩爱,
那种感觉递减的速度就更加快了。后来白老汉娶了孙寡妇,她对他的那种愧疚再
心灵上得到了很大的救赎。而与他之间的那些东西早已埋在了记忆深处,任何时
候都不会轻易娶触碰它的。即使是偶尔想起,也强迫自己不在去想,转而思考别
的事情。白老汉似乎也是这样,尽量避免着与她进行任何形式上的接触。能少说
话就少说话,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这实际上在外人看来也很正常,公公与儿媳之
间本就是没有多少话可说的,若是有,那才会招人话柄。好多普通的人家都是这
样公公与儿媳之间一年里都说不上几句话。他们现在的关系很微妙,原先的一切
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关于记忆深处的那些东西他们都不敢触碰的。

    虽然白老汉与彩虹刻意保持的着距离,但对妮妮却是百般的怜爱。人老了,
对小孩子有着难以言喻的疼爱。

    干完了一垄地的活,看妮妮与白小玲在树下玩得正高兴,揩掉额头上的汗珠,
乐呵呵地笑着。弯腰从杂草堆里抽出一根狗尾巴草来,那长满老茧刻满褶皱的糙
手竟也如此灵巧,左拧右挽只几下的功夫就做好了一个“蟋蟀”。又抽出一根来,
做出了一个漂亮的“蝗虫”。做好后便向妮妮走去。

    妮妮坐在地上,看见白老汉走来,远远地就“爷爷”“爷爷”的叫着。白老
汉憨憨地笑着,蹲下身把那只“蟋蟀”给妮妮送去。一开始妮妮还不敢接,在白
小玲的鼓励下才接过了。白老汉把另一个给了白小玲,白小玲笑笑,也接过了。

    妮妮以前和彩虹在地里时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这时,她高举着手里的玩
物冲彩虹喊:“妈妈!妈妈!……”

    彩虹正在地里干活,依稀觉得有人在喊,把刚拔完的草放在一边,捶着有些
酸疼的腰直起身来,脸上露出了笑容,也冲妮妮这边喊:“好好玩吧!”尔后弯
下身,继续干活。

    白老汉也回到地里,这来回走几趟,比狠狠地吸几根烟还要轻松许多。蹲下
也要干活时,猛然间孙寡妇惊慌地从路上向他这边跑来。

    来到白老汉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快回家吧,家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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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7 10:24

第二卷《蛮村3》第九章争婚

    (1)

    “出了什么事?”白老汉问道。

    “都是造孽哦!”那孙寡妇边说边哭,“不要时都不要,可到要是两家人又
是来争又是来抢。”

    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白老汉一时也听不明白孙寡妇说的是什么话。皱着
眉头说道:“你哭做啥,好好把话说清楚。”

    “我地天呀!”孙寡妇却不听,又是哭又是说,“你快回去看看吧,我闺女
要被人给抢了。”

    白老汉索性也不去听了,他也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事,反正是家里出了事,
而且和那傻闺女有关。于是就骑上自行车也不管孙寡妇就向家里奔去。

    彩虹在地里干活时,也看到了这一幕。若是看不到也便罢了,看到了就有些
挂心。见白老汉与孙寡妇说话时就从地里走了出来。还没有听明白只言片语就见
白老汉跨车走去。

    白老汉已经骑出十多米远了,孙寡妇才喊道:“老头子,你等等我呀……”

    “娘,我也骑着车,一会儿我带你回家吧。”在一旁,彩虹说道。

    白老汉听到孙寡妇叫喊,有意让她上车的,可扭头看到彩虹说话,又不理了,
加速向前驶去。

    孙寡妇看了彩虹一眼有些将信将疑。而彩虹去一边推车时,对正抱着妮妮的
白小玲说道:“你带着妮妮先回家吧,我看看老家出了啥事!”

    “唉!”见白老汉急匆匆的走去了,白小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管应着
彩虹。

    彩虹把自行车推到孙寡妇跟前,说道:“娘,上车吧。”

    孙寡妇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上了车。路上,经过彩虹的询问,孙寡妇才道
出了事情的缘由来。

    ……白春梅先前嫁给了同村的一位白姓人家。这是长辈们定下的婚事,可那
后生从外面回来时一看自己娶的是个傻媳妇,连房都没圆就去城里打工了。而那
白春梅只知吃喝,不会干活也不会家务,那户白姓人家对她非常不好,非打即骂,
白春梅禁不住就跑了回来。而那白姓人家也没来叫人。此事就算是不了了之了。

    但孙寡妇一心想为白春梅找个婆家的,前段时间曾给白春梅看过病,花了白
老汉不少钱,但白春梅这病却又如何能看得好,花过钱后才死了心,知道她一辈
子也只能这样了。于是就想尽早给他找个依靠,像白春梅这种情况,年龄一大就
更难找了。过了一段时间,还果真有给她说媒的。那家是吴家庄的,和吴桂花的
娘家是同村,向吴桂花打听时知道这家家境还算殷实,养了五六头猪,承包了十
几亩地。只是有一点,这后生的脑袋也不大灵光。不过也算是门当户对了,谁让
自己的闺女也不精通呢!于是咬咬牙,也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也没有大操大办,那边叫人来接,这边就把闺女给送去了。不想这件事让同
村的那位白姓人家给知道了。这边的婚约还没有解除却又许了别的人家,在面子
上是过不去的,他们如何能愿意。恰在白春梅过九天回娘家时,白姓人家来要人,
而吴姓人家来接媳妇。如此一来,一幕闹剧便在这白家小院里上演了。

    白老汉回到家时,家里的小院已经是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坐着的,有
站着的,除了吴姓人家与白姓人家两户,还有一些爱看热闹的邻居街坊。吴桂花
在屋里看着白春梅,在事情没弄明白的前提下以防止她被那家掳了去。好些爱看
热闹的人都在纳罕,想不到这以前放哪儿都没人要的傻姑娘,现在到成了香馍馍。
反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都在乐呵呵地看着会被那家要去了。

    众人见白老汉进院都把他给围了起来,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白老汉是
有口难辩,况且,他本身都不怎么会说话。这样的事情让他只是觉得丢人现眼了,
只是干着急,又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白姓人家觉得是在自己村里,又赚白老汉好欺负,抓住白老汉的脖子就让白
老汉要么赔人要么赔钱,无奈白老汉口口应诺,道:“我赔,我赔。”

    白姓人家却耍起了无赖,道:“你快赔吧,两万块钱,给了钱我们就立马走
人。”

    可白老汉一时之间那里能拿出这么些钱来,说要吧白春梅送过去时,吴姓人
家的人却又不愿意了。

    不一会儿,彩虹带着孙寡妇也来到了院里,有了孙寡妇这院里就显得更热闹
了。见白老汉在,且有彩虹在一旁帮衬,便不觉得势单力薄了,不分青红皂白,
见人便吵,逮人便骂。男人还好些,不与这疯婆子计较,但有些和她差不多的村
妇们任谁都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一时间你推我攘,骂娘声,吵架声,吆五喝六声,
鸡声,羊声,马声,响声大作,这白家小院滚作了一锅粥。更赚天气炎热,彩虹
也在其中,劝这个不是,拉那个也不对,急得满头大汗,却也无可奈何。

    不过,这并没有过多长时间。白建设把白土山领来,白土山后面还带着白要
篙等一干人。进院后,只听得白土山一声断喝,没人再敢吭一声了。吴姓人家并
不认识他,小声问旁人:“这是谁呀!”

    别人便给他说道:“这村支书。”

    还以为是什么大官,一听是村支书便不觉得怎么怕了,支吾着说道:“你是
支书也不能管这事儿,咱三里五庄的也没这规矩,儿媳妇过完九天九不去婆家了,
我亏的大呢!”

    这时,吴姓人家的那个傻后生不知从那里蹿了出来,站在人群中间,拍打着
屁股,傻呼呼地说道:“我要媳妇,我要媳妇……”

    看的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白土山心想,孙寡妇那妮子就不精透,这个小子
不太灵光,这门亲事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看到彩虹在人群瞅着他默不作声,
白土山忍住了笑更要显显威风了。在这白家庄呆了几十年了,不管怎样这家长里
短的事儿都很难能难住他。心里面早就有了主意。就说道:“碍不着事的人都出
去,要想看热闹就去咱村委会看去,那里地方大。”

    白要篙等人也帮衬着说道:“出去,出去,碍不着事的都出去。”一两分钟
的功夫,连推带拉就把那些闲人给支走了。

    等到这小院里就剩十来个人时,还是显得有些挤。白土山看王大妈还赖着不
走,就道:“大妈,您老先回去吧,这里要有什么情况我就像您老汇报去,您这
张嘴呀,比咱广播用的那四个大喇叭都厉害。”

    王大妈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这是担心这闺女,那里是看什么
热闹来了。”说完,也悻悻地走了。

    白土山冲王大妈的背影笑笑,转过头来又说道:“让我婶子和妹子回去吧
(白姓人家的),留我叔在这儿就行了。”

    两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碍于白土山的威仪,也走了。那姓白的家长说道:
“他们吴家也用不了这么多人。”

    “你不用急。”白土山转而又说道,“吴家的,人多不好办事儿,留一两个
当事的在这院里待着就行了,其它的就都先去胡同里歇着吧。”

    他们不知道白土山的厉害,有些不大愿意走,但硬是被白要篙等人给拉走了。
可那有个有些痴傻的吴姓家长的儿子死活不愿意走,就让他留在这里了。

    白土山看了一眼白建设,白建设很知趣,知道这事参与的人越少就越好办,
就对吴桂花说道:“咱也回吧,有支书在这儿做主,亏不了闺女的。”

    于是,吴桂花也和白土山一道走了,刚才喧闹的院落一下子冷清的很,彩虹
看白建设也走了,自己不好在这儿呆着,也跟着要走。

    不料白土山却说道:“你是家里人,就留下吧!”于是彩虹就没走。

    白土山让白要篙把大门给关了。这院里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也宽敞了许多。
日已西垂,院里落下了房屋那长长的黑影。方才因为人多,那被惊得去上树的鸡
也飞落下来,在院里旁若无人地来回蹿着。

    看白土山这雷厉风行的阵势,众人大都看傻了眼,即使是没有看傻眼的也在
默默等着白土山下一部的吩咐。

    白土山道:“在做的都是当事的人,大家在一块儿好好商量商量吧?”

    吴姓人家一看在坐除了他自己和那个傻儿子都是白家庄的人,就有些不乐意
了,说道:“这不行,我也得把我村的支书叫来。”

    白土山道:“用不着,我要是断得不公了你再把你的村的支书叫来也不晚。”
说着,白土山就把眼瞅向彩虹,有这么多人在场,彩虹不知道白土山看他是何意,
正纳罕,待白土山刚想要说话时,却突然想起来要做什么了,只见她从屋里搬出
来椅子、草墩让众人坐。

    白土山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心想,这女人就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不但漂亮、聪明,还明事理,不用给她说,只一个眼神便知道要做什么了。

    彩虹又摆上桌,给每个人的跟前倒了一碗开水。一帮男人这才坐下来商量正
事。

    彩虹在边上站着,孙寡妇抱着白春梅在屋檐下坐着。吴家的小子笑呵呵的想
挨着白春梅坐下来,白春梅却怄气似的不理他。

    ……

    一帮男人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白老汉给每人递过去一根烟,有的接过来就
吸,有的把烟放在桌子上以示抗议。

    白土山道:“红心叔,你说你是啥意思吧?”

    那白姓人家叫白红心,按村里的辈分,白土山叫他叔。白红心仗着在自己地
面上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说道:“能有啥意思?要么赔钱,要么赔人?”

    “这位吴家的大叔,你呢?”白土山又问。

    吴姓人家一看就是一个老实人,摊摊手说道:“好不容易给儿子张罗了一个
媳妇,不能回一趟娘家就都没了。”

    对这两家的意思,白土山已经明白的八九分,说道:“把春梅妹子叫来,问
一问她愿意跟谁,她愿意跟谁就是谁家的儿媳妇。要是谁都不愿意,那她还是咱
白家庄的大闺女。”转而又对白老汉说:“二叔,你看这么着行不?”

    白老汉先没吱声,站了起来,对孙寡妇说道:“人家支书问咱闺女的意思呢。”

    这时,众人回头看时,白春梅已经和那吴家的傻小子玩在了一处,在一旁,
孙寡妇抹泪道:“我闺女是谁家的媳妇,这不是明摆着吗?”又骂道:“白红心,
亏你叫白红心,我看你就是一个没有心的白眼狼。你们要是把我闺女当作儿媳妇,
她能跑回来?”

    一席话,说得白红心低下了头,同在一个村里,他那娶不上媳妇的儿子看不
上白春梅,而白春梅在他家受气的事全村人都知道。不过转而又想,理是输给了
人,但是气不能输给人的,这是在自己村里不能做那“赔了儿媳妇又折兵”的事
情,就说道:“不要人也行,那得赔钱。”

    “那就赔钱!”白土山拍拍大腿说道,“不过,这该赔多少不是我说了算,
你们两家得好好算算这笔帐。嫁妆多少钱,彩礼多少钱,办酒席花了多少钱这都
要弄清楚。”

    白老汉说道:“闺女的嫁妆还在他家放着,知道闺女的这门亲事不容易,按
她娘的意思,一分彩礼钱也没给他们要的。”

    关于这些事情,白土山也知道个大概,只是单等白老汉来说。等白老汉说完
了,白土山说道:“那事情就好办了。红心叔,我这春梅妹子已经是吴家的儿媳
妇了,那剩下的事,你先把嫁妆退给二叔,办酒席时请的是两家的亲戚,理应两
家对分,列个帐单……”

    这么一算,白红心不但得不到钱,还要倒帖进去不少,他有些不乐意了。没
等白土山说完就道:“土山,你这胳膊肘子怎么尽往外拐呀。”

    白土山嘿嘿一笑,驾起了胳膊说道:“我这是帮理不帮亲。红心叔,您看,
我这胳膊肘子就在这儿驾着,您觉得那是里那是外呀!”

    “你——”白红心气得说不出话来。可一看白要篙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
着,也不敢说出什么硬气的话来。站起来甩甩袖子便怏怏走了。

    白土山道:“要篙,给咱红心叔把门打开。”

    白红心走后,吴姓家长对白土山是感恩戴德,众人都不能解决的事情单让这
一个人给解决了,真是能耐得很。握着白土山的手向白老汉说道:“亲家公,多
亏了这位好支书帮忙啊。”

    白老汉在一旁也很是感激。对亲家的话只顾哦哦地应着。这一次,对白土山
的表现,彩虹也是有些倾佩了。

    这时,外面的人陆续进来,而白春美也该跟着吴姓人家走了。

    太阳已经偏西,由吴姓家长领着,白春梅和那傻下子一唱一和地向外走去,
众人默默地看着,谁都想不出他们将来要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等他们走后,彩虹才看到白小玲领着妮妮也在这胡同里,彩虹走过去把妮妮
给抱了起来,说道:“小玲,你怎么来了。”

    白小玲道:“我把妮妮带回家去后,是她非要哭着找妈妈。”

    这时,看见他们在说话,旁边有一中年妇女略带惊愕地说道:“彩虹,这是
你娘家的妹子,多水灵的一个姑娘哦,有婆家没?以前怎么没见你领来过。”

    彩虹笑笑,说道:“您好好看看,这那是我的妹妹,这是桂花婶的闺女,她
不常回家,大家伙都不认得的了。”

    “呵呵。可不是吗?你这一说,我到是看得有些像。”那人道,“有婆家了
没,我给你送一个吧。”

    恰巧吴桂花从这里经过,说道:“那好得很哪。不用说是在白家庄就是在咱
全乡,我家小玲也是一顶一的漂亮。要是有好的后生了都给我这做娘的说说。”

    ……

    白小玲听了,不但有些害羞,而且还有些嫌怨了,道:“娘,你说呢!”又
对彩虹说道,“嫂,我回了。”

    彩虹赶紧把妮妮递给她,说道:“先回吧,我还得去一趟鸡场。”

    等白小玲走后彩虹和吴桂花打了声招呼便骑上车向鸡场方向走去。白土山看
到后也走出了人群。

    太阳正西,发出了万丈光芒,照耀着一排又一排的鸡房。知道这养鸡能赚钱
之后,这鸡房便如雨后春笋般建立了起来。远远地看煞是壮观。好些农民就是这
样,见这家养鸡赚了钱,就一窝蜂地都养鸡去,见那家养鸭赚了钱,都一窝蜂的
都养鸭去,却没个自己的主见。只是养鸡的多了,这鸡蛋也是越来越便宜了。那
胖老板依旧来白家庄收鸡蛋,却也不像以前那样客气了。缺斤短两,压低物价、
挑肥拣瘦等等这些都是常有的事情。因为鸡蛋多得收不过来了,

    来到了自家的鸡房前,彩虹打开房门,一股鸡臭味连着鸡叫声扑面而来。不
过,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这种声音。除却这些,这屋里面闷热得厉害,一会
儿功夫,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她倒了一盆鸡料,搅拌好了,就往鸡槽里一一
倒去。做得很专心,丝毫没有发现那门开了又关了,有一个人偷偷地溜了进来。
在做活的时候,她也在想着一些事情,就今日这事,众人都难以解决的事情,想
不到让那白土山几句话的功夫就给办得妥妥帖帖。由孙寡妇办下的一笔糊涂帐,
愣是让他给办得清清楚楚的,看他说得不偏不向,头头是道,实际上还是向着他
们家的。这么想着他的好,早把以前他那些个不快忘记了许多。人哦,总是被眼
前的事物所蒙蔽,仿佛久远的都不曾发生,只有跟前的才来得真切。这就是为什
么仇人能原谅仇人,冤家能化解冤家。

    倒了一圈,总算把鸡料倒完了,那些鸡饿极的样子,没命似的啄着。彩虹抹
去脸上的汗珠,丢掉鸡盆,又弯腰拿起竹篮,开始拣起鸡蛋。正要拣时隐约觉得
后面有人,转身看时果不其然,白二狗光着肩膀,把衣服搭在肩头,正无赖地冲
着她笑,他猛地这样却把彩虹给吓得不轻。

    三番两次,彩虹对他早就不客气了,喝道:“你快给我出去!”

    白二狗却走向前去,看彩虹满脸是汗,那头发仿佛洗过一般,衣服早就溻湿
了,胸前两个鼓鼓的奶露在外面,甚是惹眼,看得白二狗双眼圆睁,直流口水,
他性急地说道:“我给你拣鸡蛋。我给你捡——”说着就往彩虹身上靠。

    彩虹要往后退,却来不及,白二狗往前一把抱住了他就要往脸上啃,一些鸡
不吃食了,直着脖子看,依旧喔喔地叫着,似乎觉得这场景与往日有很大的不同。
白二狗喘道:“让我亲亲,让我亲亲……”

    鸡房里空间狭小,两排鸡笼之间只有一个狭窄的过道,彩虹要躲根本就躲不
了。只能用力挣扎,急道:“你快起来,我喊人了。”

    白二狗正在兴头上,那里肯去听,冷不妨,一下子把彩虹给压到了地上。这
时,听得“啪”地一声,房门被踹开了。进来的就是白土山,只见白土山箭步向
前,拽起就想白二狗挥了一拳。

    彩虹惊慌失措,还没有来得及看,白二狗就已经抱头鼠窜了。白土山用力把
彩虹给拉了起来,彩虹那里能料到在自家的鸡房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时间觉得
天都要塌了下来,神情未定,一边哭,一边气喘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才发觉,原来还靠在一人身上,赶紧挣脱,抬眼看时,发现那人
正是白土山,今日这事无疑救了她一命,心想,要是白土山不在及时赶到,那后
果是不堪想象的,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彩虹真是有些感恩戴德了。不过,感激的
眼神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耻辱感。在村里面,那比命都重要。

    “我在地里的时候就看这白二狗不是个好东西。”白土山说道:“想——想
不到他连畜生都不如。今天我从房前经过时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幸好我来得及时,
要不然——白强在时我是你大哥,白强不在时我还是你大哥。他要是该再欺负你
——”

    “土——土山哥——”彩虹极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今天这事儿你不要对
别人说,我和白强还要在村里活人呢!”

    说着,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尘土,拣起地上的竹篮,弯腰继续去拣鸡蛋,却是
把救人英雄白土山给凉在一旁。表面上看起来很冷静,但胸中却在无比的翻滚着。
关于这些,白土山是看不出来的。

    白土山一时傻了眼,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你——”看彩虹一直
前向走没有要理他的样子,尴尬得很,又站了一会儿,然后就静悄悄地走了。

    白土山走时,彩虹感觉到了,转身给他一个眼神,而这眼神他却是看不到的。

    欲求生快乐,需下死功夫,对于这女人,不知道他是否能够做得到。

    (2)

    虽然挨了打,但白二狗还是料着橛子,拍着屁股向外跑去。嘴里面叫着嚷着,
不是曲儿,也不是歌。

    街上有人看到了,问他:“二狗,疯了?”

    白二狗却回头骂道:“你他妈的才疯了呢?”

    没有向村里跑,乐和着向村外跑去了。直跑到了两三里外的野地里。在那里,
老羊倌正在一个土坡下放羊。在火葬厂在干活时,无缘无故地投井被救出后,人
人都说他傻了,可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这老羊倌一不吃药,二不打针,竟慢
慢地变好起来。不过,现在说好也不确切。说他不傻,有时却说出一些疯癫的话
来,说他傻,却有时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在外人看起来除了穿得邋遢些,与那正
常人也没什么两样。在村里人看来,他是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反正就是处在
那种傻与不傻的临界状态。至于他到底是怎样的,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十
分在意的。

    老羊倌看白二狗在自己身边躺下了,一脸兴奋的模样,却不理他,因为知道
他是一个藏不住事的人,看他这副模样,恳请是来向他炫耀什么事的。虽说村里
面有“大孬二狗三缺德”的说法,实际上他们三个并不是亲兄弟,只是在各自家
里的排行,实际上白二狗要比其它两个在年龄上都要大得多。

    几十头羊在土坡上悠闲地吃草,远处就是那高速公路,不时的有车辆来回穿
梭,转瞬即逝,不知道那些在车里面的人,会不会有闲暇看一看路两旁的景象。

    老羊倌吸完了烟,把烟锅朝地磕了磕,回头看白二狗,这时白二狗从地上坐
了起来,不知道从那里,变魔术似的拿出一盒好烟来,递给老羊倌一根,老羊倌
要接时,他却一晃。老羊倌索性就不接了,白二狗才扔给了他。

    白二狗兴奋地说道:“老羊倌,知道吗?今天我和女人好了。”

    老羊倌不意为意,放在鼻子跟前使劲嗅了嗅那个烟,然后才用火小心翼翼地
点着了,美美地吸了一口,才说道:“一身赖皮肉,穷得叮当响,谁会稀罕你?”
老羊倌看看手里的烟,说道:“你要是说你捡钱了我还信。那女人是水里的月亮,
是天上的星星,咱们是看得着,摸不着。”

    白二狗半躺在地上,揉搓着自己的鼓鼓的裤裆说道:“给你说你还不信,女
人身上的皮肉,那个滑溜哦,那个嫩哦。”转而又说,“你说说咱村里长得最俊
的那个人是谁?”

    未待老羊倌回答,白二狗就说道:“强子媳妇啊。你不知道她……”

    “可不要胡说。”凭着和白老汉的关系,老羊倌当即制止,“那是一户正经
人家,不要污了他们的清白。”

    “嘿嘿。”白二狗傻笑着,说道:“这事不明摆着嘛?她男人蹲了大狱,她
肯定会想男人……”

    “二狗,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做的,咱可不能干那缺德事。”老羊倌道。

    “没没。”白二狗生怕说露了嘴,赶紧打住,说道,“一想起刚才强子媳妇
那一身好皮肉,我裤裆里就难受。”

    老羊倌看白二狗说话时把腰里那物什给掏了出来,边说边套弄着,就以为他
这么说是白日做梦。不过看白二狗这般模样,不勉有些性动。就是在前一段时间,
一次偶然的机会,同一片荒郊野地里,两个人发生了不伦不类的事情。显然白二
狗已经是此中老手了,但对老羊倌而言却是片新大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那么让人不可琢磨。人与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总是那么
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对于这茫茫尘世,芸芸众生,知道的有多少,不知道的又有
多少。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男人哦,身体里面都藏着一个让人难以驯服的畜生。

    “老羊倌,你帮我弄弄。”白二狗靠着老羊倌坐了下来,夺过他的烟扔掉了,
把手伸进老羊倌的裤裆使劲揉捏。

    老羊倌却道:“不羞的,自己弄。”

    “别人给弄才舒服,你又不是没尝过这滋味。”白二狗说着笑道,“呵呵,
来劲了吧。”

    ……

    朗朗晴空,幕天席地,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嗷嗷吼吼,两个老男人滚在了
一处。白二狗来得快,泄得也快,爽过之后,提着裤子撒腿便跑。老羊倌无法,
坐起来,提着裤子骂道:“二狗,你这个王八羔子。”

    “哈哈。”白二狗在田野间蹦跳着跑,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夕阳西下,留
老羊倌一个人痛骂……

    下午的事,彩虹谁也没有告诉,咽在了肚里。吃过饭后,和白小玲、妮妮一
块儿躺在铺在院里的凉席上。

    妮妮下午玩得太欢,晚上就没了精神,早早的睡着了。彩虹和白小玲却都没
有睡,平躺在凉席上,眼睛眨也吧眨地看着天上的星星。不断从屋外传来乘凉人
们的嬉闹声,但是影响不了他们的。

    禁不住,想起了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彩虹长吁短叹着。

    白小玲觉出了异样,就说道:“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彩虹答非所问,却说道:“人为啥不能像故事里写的那样,好就是好,坏就
是坏。”

    “嫂?”白小玲刚要说话彩虹就俯过身来用手堵住了她嘴,彩虹说道:“没
事儿,是我在瞎想,今儿受累了,在院里凉快一会儿咱就回屋睡吧。”
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7 10:25

第二卷《蛮村3》第十章说媒

    (1)

    鸟儿啁啾,百鸟郎叫,清晰的空气里满是水的因子,呼吸着如饮干泉。夏日
的清晨是一天里让人感到最惬意的时间,不过只有早起的人才能体悟得到。

    彩虹比往常起得早一些,做好了饭就回屋轻轻把白小玲推醒,说道:“饭我
做好了,醒后热一下就能吃了。”白小玲睡眼惺忪,慢慢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
他有没有听清。

    彩虹回到院里,跨起自行车便向外登去。看她行色匆匆的样子,却不是去地
里干活而是去鸡场,急着把鸡蛋放在路边等人来买。因为矮冬瓜老板要在这一天
来白家庄收鸡蛋。如今市场已不同往常,白家庄的养鸡场越来越多,连动着附近
的几个村里也建起了养鸡场。鸡蛋供不应求而收鸡蛋的却还是矮冬瓜老板一个人。
鸡蛋的价格一压再压,即便是这样,矮冬瓜老板还要挑肥拣瘦,这个不要,那个
不行,好不容易拉走了还要打白条。以至于新开张的几家养鸡场都没有赚到什么
钱,就是原先的几家赚的钱也是越来越少了。

    日上三杆,路的两旁已经摆满了鸡蛋。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都要到了吃
饭的时间,可是人们都舍不得走,在路两旁拿眼巴巴地望着,连往来的苍蝇都看
得清楚,生怕错过了什么。

    地面上升腾起一阵一阵的热气,天空中那太阳越来越毒辣,上面下面都在夹
击着,人们饱受煎熬,可是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还是那种等待。

    路的尽头还是路,那土路反起刺眼的白光,让人感到无比的焦灼,担心,甚
至绝望,甚至猜想矮冬瓜老板在这样的日子里会不会屈身前来。

    “娘的,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见人影,这不是唬人么?走,不等了。”山子说
道。不过说要走时只是动了动架势,却没有真要走的样子。

    “还是等等吧,都两个月没有来了。今天说好了,来那就指定能来。”白建
设在一旁说道。

    彩虹坐在一旁,和其它人一样,一篮又一篮的鸡蛋在他身旁放着,没有说话,
拿着一个汗巾兀自扇着。

    快要到晌午边了还没有见人来,有些人等不及了,准备收拾摊位回去,彩虹
也准备要回去,因为在家里妮妮还在等着她喂奶吃饭。

    就在这个时候白要篙走了过来,众人看到他不以为意,也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只是白要篙说道:“胖老板来了,在村委会等着呢。”这让大家的精神顿时为之
一振,纷纷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想探些东西。

    白要篙说道:“胖老板和咱支书商量好了,以后鸡蛋往村委会送去就行了,
村委会代收,以后胖老板就不直接来收了——”

    白要篙还没有说完就有急性子的人抢话道:“那还等什么,都在这里等了一
大晌了,赶紧着送去村委会吧。”

    白要篙说道:“还没等我说完呢,你急什么!”又道,“鸡蛋一斤降价三毛,
鸡蛋质量要好,个要大,小的不要。最多从每户里收三百斤,多了不要。”

    “要篙,怎么回事,以前的价格就够低了,为啥一斤还要降三毛?”山子带
头问道。

    白要篙见是山子,有些尴尬,说道:“山子哥,我不知道为啥,我只管传话,
你要是真想知道你找个时间问土山哥去吧。”

    “那为啥只收三百斤,多了的鸡蛋咋办?”有人问道。

    白要篙撇开众人,说道:“不是给你们说了么,我不知道,话我是传到了,
人家胖老板马上就走,想不想去随你们的便。”

    说完,白要篙就扬长而去,留下这一伙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着。去
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有人道:“山子,以前你在村里当过事。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山子也沉不住气了,他道:“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说变卦
就变卦了,走,咱找土山评评理去。”

    山子的话到是提醒了大伙,留下几个人照看鸡蛋摊,众人跟着他向村委会走
去。

    而白土山依旧那副笑呵呵的模样,早在村委会里恭候多时了,知道他们来者
不善,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不过,见劈头来的便是山子,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了,
他清楚这人是个事精,总喜欢做一些挑头的事,先前要不是他,很难掰倒白得柱。
后来山子自己找事下了台,这实际上是遂了白土山的心愿的。山子这人性子直,
有些躁,白土山对他也是有几分惧怕的,对白土山而言他就像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收,收不了他的心,扔,更是不敢把他给扔掉。毫不容易下台了,而现在这山子
却是要和自己干上了。

    见众人都来到了院里,白土山就先迎了上去。说道:“怎么大家都空着手来
了,鸡蛋呢?”

    山子道:“鸡蛋在养鸡场放着呢,事情不说清楚咋能拿来!”

    白土山说话时并不像是对山子一个人说的,看了看众人,彩虹竟也夹在众人
里面,不免有些得意,说道:“事情很简单,两三句话就能说清楚了。为了帮助
咱白家庄的群众更好的生活生产,从今往后鸡蛋由村委会代收。但考虑到人家陈
老板的销售,收鸡蛋实行限定政策,两月收一次,每户最多收三百斤。”

    白土山在说话时,下面有个老头皱起了眉头,嘀咕道:“他这是在说啥呢?”

    老头旁边有人应道:“你听不懂吧,咋——我也听不懂,他这是在打官腔呢!”

    “哦——”老头一副恍然的样子,道:“原来说的不是人话。”

    有人还是听懂了他话,就说道:“你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当初大家伙抬举你
让你做支书,那是觉得你是个人物,又是老村长一手调教出来的,能领大家往正
路上走。不要光顾着自己捞好处了。”

    “是哦。”“是哦。”其它人也附和着。

    白土山笑笑,道:“我看今天大家伙是误会我了。这么些年了,我白土山是
个什么样的人想必大家伙也都知道。光给自己捞好处的人早就蹲大狱了。看到咱
们村有几家养鸡发了财,不光是咱们村,别的村也是,年后鸡房一个接一个的建,
那么多鸡蛋哪能收得完?这一趟人家陈老板来是不想和咱们做生意了,我好说歹
说才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说着就扭身往后叫,“陈老板,陈老板,你也出来
说一下,别光让我落不是了。”

    不一会儿,胖老板果然腆着肚子从屋里走了出来,这可是他们的财神爷,村
民都仔细地听这,他说道:“土山说的对,这鸡蛋是越收越多,而鸡蛋的生意是
越来越难做。你们的产量是上去了,我的生意可是下来了。从今往后,别的村的
鸡蛋我都不收了,光收咱白家庄的,可得有一点,得是个大的皮薄的。这行情不
一样了,每斤鸡蛋的价钱还得降。”

    “鸡料越来越贵,鸡蛋越来越便宜,再这么下去,白辛苦一场不说,还要赔
进去不少钱。”有人说道。

    “别让它下蛋了,宰了吃吧。”有人起哄道。

    白土山说道:“天这么热,大家伙在这儿闹也不是办法,想卖鸡蛋的赶紧拉
车过来,说好了,不要超过三百斤,过了这个村可就是没有这个店了。”又道:
“山子,你起个头,领着大家伙回去吧。”

    山子不想驳了白土山的面子,只得怏怏离去,其它人也陆续离开。

    事情并不像白土山想的那样复杂,按马乡长所说,在他白土山的调教下这白
家庄的村民是越来越听话了,看来这是真的。这么想着,白土山就有些自鸣得意
了。

    在一旁,胖老板说道:“白土山,还真有你的,三两句话就让你把这些人给
打发走了。”

    白土山道:“那里,那里,还不是有你在坐镇。靠我一个人说破了天他们也
不会信。”

    说着,两人便进了屋,白土山拉住了他低声说道:“这事不要给马乡长说。”

    胖老板道:“放心,他才不会管你这鸡毛蒜皮的事,这几天他正急着往县里
调呢!”

    “那就好,那就好。”白土山笑道:“在那个位置都呆了几十年了,他也该
挪挪地了。”拉起了胖老板,又说:“走,咱到白肚子哪儿喝酒去。”

    胖老板也每欠让,两个人正要出门时,迎面却撞见了山子。白土山一惊,道
:“山子,你不是刚走,又来做啥?”

    山子谄笑,道:“刚才人多,不好说话,我家的鸡蛋想让陈老板多收一些。”

    胖老板刚想答应,白土山却给拦住了,作难道:“山子兄弟,这事不好办啊。
说好了一家最多三百斤,咋能例外?”

    说这话时,白土山依旧笑着,可山子却突地变了脸色。他知道对白土山而言
这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况且现在正是因为没有外人他才又折了回来的,凭借他
们的交情白土山也应该答应,而且看样子胖老板马上就要答应了,却想不到会是
这样的结果。

    白土山看山子僵住了不说话就轻声说道:“山子,我和陈老板还有事儿,就
先走了。”说着,就拉着胖老板走,把山子给凉在了一旁。

    路上,胖老板轻声说道:“咋着他以前也和你共过事?——”

    白土山说道:“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沾上了甩都甩不掉。有了再一再二,
还会有再三再四,那以后的麻烦事就多着呢。这一会绝了他的念想,以后他就不
会再来找麻烦了。”

    “唉!——到那里都一样啊。”胖老板叹气道,有些无味地摇了摇头。

    山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狠得牙根“吱吱”作响,骂道:“狗娘养的,都不拿
老子当回事了——”

    彩虹忙完鸡房里的事已经是到该吃中午饭的时候了,这几天的饭都是白小玲
在做,她一般回家吃现成的就可以了。

    可这一次回家时,还没有把自行车支好就听到了白小玲她娘吴桂花的声音。
知道她是又来叫她闺女了。

    刚一进屋,彩虹就作笑道:“婶儿,既然小玲住得惯,你就让她在这儿多住
几天吧。”

    “这两家好似一家,住在那里都一样。”吴桂花转而又说道:“彩虹你是不
知道,今儿家里有些事,非得让她回去不可。”

    “不就是来了外婆家的几个亲戚么,我和他们又不熟,有我弟呢,还让我回
去做啥?”白小玲说道。

    “你这妮子知道啥?”吴桂花看了一眼彩虹,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尔后
继续说道,“去不去的这是一个礼数。长这么大了,还是什么都不懂,我看你这
脑子都让读书给读傻了。”

    彩虹也劝道:“不就是回家一趟么,又不是去了不回来啦!”

    白小玲看看彩虹虽然不情愿,但是见他们都这么说又不能不去,况且回一趟
家看看远来的亲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说道:“嫂,饭做好了,你和妮
妮先吃着,留一些给我就行了。”说着,就先走出门去。吴桂花好像遇到了什么
喜事,高兴得合不拢嘴,紧跟着走了出去。

    “唉!——”彩虹应着,送他们走出家门口。

    在路上,白小玲还有些费解,就问吴桂花:“娘,到底是啥亲戚非得我去?”
因为这样的待遇在以前不曾有过。

    吴桂花还想遮掩,但一想这事她马上就会明白还是让她知道了的好,就说道
:“是你妗子和你表哥来了。你表哥和你舅建了盖板厂,在咱吴家庄现在是富得
流油呢!……”

    “表哥,那个表哥?”听吴桂花这么说,白小玲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脑。

    “还有那个表哥?你外婆家东边的那一条街,你忘了,你们是从小玩到大的。”
吴桂花说道。

    白小玲使劲想想,脑子里开始有些模糊的印象了,不过依旧不深刻,那就像
童年记忆里的一个残卷,只能看道只言片语,要想把它们给连章成句的话那是再
也不可能了。白小玲纳罕道:“他们来咱们家做啥?”

    吴桂花正要说话,这时已经来到他们家的胡同里,到是省了她不少口舌。说
道:“走,咱去你白大妈家。”说着,便拉白小玲向白大妈的家门口进去。

    白小玲更是纳罕了,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没有说话就已经走到了院里,
白小玲看到院里除了白大妈,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老女人。若说三个女人一场戏,
那五个女人便是一锅粥了,他们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说着笑着,仿佛是有天大的喜
事。不过见到白小玲和她娘到来却是戛然而止了。

    众人好像是看罕物一样上下打量着白小玲,让白小玲浑身起鸡皮疙瘩似的不
自在。

    “来了?”一女人过来,一边惊喜地看着白小玲,一边热情地招呼着吴桂花。

    “来啦。”吴桂花答道。

    “那就别傻站着了。”白大妈说道:“让他们见见面吧。”

    白小玲还被蒙在鼓里,在这时任她如何的聪明,被这个说一句,那个推一下
的,脑子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吴桂花看白小玲傻傻地站这儿,以为她这是害羞,就说道:“见见就见见,
我那侄子呢?”

    “在堂屋里都等老半天了。”有人答道。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白小玲还是被推推搡搡地走进了屋。门被锁上了,屋里
面有些漆黑,不过从窗户里投进刺眼的光亮来,照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后生。白小
玲还没有看清楚那个人到底是是不是那个他儿时的玩伴,但即便是又能怎样。不
过已经明确知道她妈叫她来做什么,她又一次被吴桂花给骗了。出去这两年,她
变得成熟多了,虽然心里有些难受,但也不像以前那样大喊大叫了。

    在屋外,诺大的一个院落,足足被这些女人给占了一多半。不过,听他们的
声音确然有要把这小院给震爆的趋势。

    ……

    “他们从小就玩的好,我看这事准能成。”一人说道。

    “谁说不是呢!咱家小玲是要人有人,要个有个。”白大妈说道。

    吴桂花说道:“我闺女的事我能做主,这后生我是看过了,没得说。就是不
知道你们的意思。”

    男方家长忙不迭的说道:“我们这儿也是没得说,只要是孩子愿意就成。”

    “这都过去老半天,两个人都还没有出来,我看这事一准能成。”一人说道。
实际上,从白小玲进屋算起并没有过几分钟的时间。

    “这第一回见面就好上了,我得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话。”一年龄稍小的女
人作怪道。探身走去,刚想要趴在窗户低下听。只听得“吱嗡”一声——门开了。

    白小玲出来后,面无表情,只给她娘说了一句,“娘,我走了。”不顾众人
的惊讶便从人堆里走了出去。

    吴桂花忙解释道:“我闺女这是不好意思了。”抬腿要走时扭头又说,“白
大妈,过两天让吴家庄那边等我信哦!”说着,就去追白小玲了。

    自己的家就在这胡同口,白小玲却不进,而是径直向彩虹家走去。快要越过
自己的家门时,吴桂花三步并作两步把白小玲给拉住了。问道:“闺女,你觉得
娘给你张罗的这门亲事咋样?”

    不问到罢,一问白小玲是一肚子的火气,说道:“娘,你咋能这样?我现在
还在上学呢!”、

    知道这不听话的女儿又要给自己怄气了,怕别人看见了笑话,就把白小玲拉
到家里,说道:“你以为你真能考上大学哦,那能考上的都是天上文曲星。别说
咱白家庄了,你就是瞧瞧咱整个乡里,考上大学的能有几个?多上几年学也就是
能多认识几个字,将来能找个好婆家。”

    白小玲没听进去吴桂花一句话,倔强道:“反正我不回答应。我的事不用你
管。”

    “放屁!”吴桂花骂道,“我不管谁管,我不管你都成野孩子了。”

    这时,白建设扛着锄头进了家门,看他们是大眼瞪小眼的,知道又是吵了架。
就道:“我看你们俩在上辈子就是冤家。”

    “爹!——”白小玲委屈地就要哭了,道:“你知道么?我娘,我娘要给我
找婆家。”

    “啥?”白建设放下锄头,惊愕道。转而向吴桂花,说道:“这事我咋不知
道。”

    吴桂花遮掩道:“八字还没一撇呢,看你忙就没给你说。是我娘家的老吴家,
他家殷实得很,在全村都能数得着。”

    “呸!”白建设骂道,“就是天王老子我闺女也不嫁。我要供她上大学。”
上午因为卖鸡蛋的事搅着白建设很不痛快,新火旧火全都一统发了出来。

    “呵呵。”吴桂花冷笑道,“怎么都冲着我来了。我这也是为了咱家好。”

    白建设不理吴桂花,对白小玲说道:“小玲,回你嫂家去吧。今儿这事就当
没发生过,你别往心里去。”

    吴桂花不服气了,说道:“姓白的,你说这是啥意思?我是六个指头挠痒痒
——多那一道道了。”

    看白小玲在,白建设没有发过大的火,说过多的话,只是道:“咱俩的账,
有得算。”

    看着父母这个样子白小玲到是忘记了他自己的痛楚,已经很长时间了,父母
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那种不可调和的地步,通过他们的只言片语和那些好事邻居
们的风言风语,这件事还是她弟白小军有关。在很大程度上,夫妻之间的情分已
经尽了,只是在他们的字眼里没有“离婚”这两个字。

    虽然是生于斯,长于斯,但白小玲对这个家确实没有多大留恋了。没有说多
少话便向外走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彩虹和妮妮正在床上顽。看白小玲有些悻悻的样子,彩虹便问
道:“怎么了?不是回家看亲戚么,咋不高兴了?”

    不说还罢,一说便说中了白小玲的心思,呜咽着,上气也不接下气了,吞吐
道:“我娘,我娘要给我说婆家。”

    看白小玲这个样子,又听她这么一说,彩虹便知道个大概了,让妮妮自己在
床上玩,彩虹走到白小玲身旁,劝慰道:“你的娘咋那样不开通?……”

    还没有等彩虹说完,白小玲哭泣道:“她那是给我说婆家,她这是在卖女儿
呢?”

    彩虹问道:“这事儿?你爹能同意?”

    “我爹还被蒙在鼓里呢!”又说,“就是他同意,我也不同意。”

    “这不就没事了,那还哭个啥?”彩虹继续劝慰道:“现在的时代不同以前
了,儿女的婚事儿女自己做主。只要自己不愿意,爹娘也没有法子。”

    白小玲道:“我娘肯定不会这么算了的,这个暑假我是过不好了。”

    “不会的,不会的。”彩虹虽这么说着,但心里是发虚的,因为她知道以吴
桂花那样的性格,很可能的会的。又劝慰了一会儿就说道:“小玲,你还没有吃
饭吧?在这儿等着,我给你做饭去。”说着,就走了出去。

    妮妮正坐在床上拿个线球,自己玩得不亦乐乎,看到白小玲向她这边走来,
心里面愈发的高兴了,“姑姑姑姑”不停地叫着,看到妮妮这般天真可爱,白小
玲竟也破涕为笑了。

    白小玲刚吃过饭,彩虹便给她说:“你还看着家吧,我送鸡蛋去。”

    刚出门时,太阳毒辣辣地照着,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除了能听到几个在
自家过道里吃饭乘凉的,大街上很难再听到别的人声,除非有要紧的事,这样的
天是很难有人出来的。

    还没有进鸡房,彩虹就是一身的汗,掀开帘子刚进鸡房的门时,一股热浪夹
杂着鸡屎的恶臭如海浪般扑面而来,尽管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却还是给她了个猝
不及妨,差一点就倒在地上。

    她对夏天的暑气是很敏感的,常常时不时的感觉到头晕脑涨,这是中暑的征
兆。不过并不严重,虽然会觉得身上不舒服,但是却没有倒下来的可能。男人不
在她身边,她也不能倒下来。

    有时甚至可以说,女人的软弱就是表演给她喜欢的男人看的。可是一旦所有
的事都让这女人自己去面对时,她通常会表现得无比的坚强。

    咬了咬牙,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彩虹还是挺了过来,径直往鸡房里走去,不
过并不需要呆多长时间,因为鸡蛋就在门口处放着。

    一一把这些鸡蛋称好了,因为知道有三百斤的限量,不敢称多。看看四周其
它鸡房都锁着门,彩虹知道他们家的鸡蛋肯定是早就给村委会送去了。她本来也
能赶早的,只是把妮妮一个人留在家她不放心,而现在天这么热又不忍心把她给
带出来,于是就等白小玲因此而耽误了不少时间。早在白小玲在她自己家的时候,
白建设回家时就是他卖完鸡蛋回家的,可见她现在确实是有些晚了的。

    彩虹揩掉满脸的汗珠,理了理湿润的刘海儿,拉起架子车就吃力地往前走。
可没有走几步就感觉轻松了许多。回头一看,是白老天在后面推。

    “爹!——”彩虹停下来,转身说话。

    白老汉没有说话,更没有着意去看她,往前来回仰了几下头,示意她继续往
前走。

    彩虹弓起身继续拉车,有白老汉在后面帮扶,的确是轻松了许多。不过,那
炽热的太阳还是照射得人汗流浃背,她后背已经湿透了。

    来到了村委会,院子里已经没有那么多人了,不过,各种装得满满的鸡蛋箱
摆得到处都是。人行其中就如同在鸡笼里穿行。看把诺大的一个院落弄成这个样
子,况且还有鸡屎鸡臭味扑面而来,白土山对今天干的这个勾当有些小后悔了。
当初他把手里的鸡房转给别人一则不想受这份累,另外一个重要的愿意是他受不
了鸡房里面的臭味。

    白土山正在骂白要篙,好像是因为他没有办好某件事情,白要篙被骂得狗血
喷头,站在鸡蛋箱旁边一声也不敢吭。

    “土山哥在么?”一阵爽朗的叫声迂回传来。

    方才还是怒云遍布,听到这样的声音,一下子就烟消云散,脸色变得好看起
来。也顾不得训话了,马不停蹄地走了出来。

    喜道:“咋才来,是要卖鸡蛋吧?”

    “是的。”彩虹一看四周全是满满的鸡蛋箱,作难道:“还收吧。”

    “收,收,咋不收。”白土山说道,上下打量着彩虹,也怪彩虹这段日子太
忙不注意打扮自己了,那劣质的用化学纤维做成的衣服遇水便湿,也怪天气过于
炎热,不经意的,前胸已经湿透大半。却让白土山做了条看得见吃不着的野狗,
瞪大了眼,直往喉咙里不停地咽唾沫。他也算是见过一些场面,可就是在这女人
面前却是频频失态。

    彩虹拘束地拽着衣角。

    “要篙,快,快来卸鸡蛋。”白土山很快就反应过来,回头叫道。

    白要篙怏怏地走出来,知道这叔伯姐夫有眠花宿柳的嗜好,也约莫知道些他
对这女人有些意思的。刚才又无端被狠吵了一通,白要篙干活时明显有些不高兴。

    正要把鸡蛋箱往称座上搬,白土山却讨好似地拦住了说道:“不用称了,直
接搬吧。”

    白要篙瞪大了眼道:“不称?”

    一时间也弄得白老汉与彩虹面面相觑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土山也知道这么做有些不妥,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见四周又没有别的什么
人,干咳嗽了两声,说道“咋——彩——二叔又不是外人,反正拉来的也不多,
说多少斤就是多少斤。”

    彩虹不是那种爱占便宜的人,听这话就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三百斤,还
是称称吧。”

    “别称了,别称了。”白土山执拗着,转而又对白要篙呵道:“快搬呀!”

    搬完后,白要篙正要那放在屋里的账本,那是开白条用的。可刚从里面出来
就看到白土山把几张钞票递给了彩虹。

    前面那几家开的都是白条而唯独这个是例外。白老汉动动干裂的嘴唇,想说
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给钱时白土山还关切地问道:“家里面还有多少鸡蛋?”

    “还有二百来斤,咋了?”彩虹纳罕道。

    白土山看看周围那两个人,说道:“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彩虹觉出了白土山话里有话,不过彩虹也知道,这个人总是藏头匿尾的,常
说一些让人琢磨不透的话,也没有多想。

    白老汉拉起了车,说道:“土山,你们在这儿忙吧,我先走了。”

    看白老汉神情有些异样,送他们走时,白土山赶紧说道:“二叔,我手里头
没有现钱,等陈老板把鸡蛋给处理了,过了两三天我就给你送去。”

    “没啥!”白老汉摆摆手说道:“只要心里记挂着就行了。”

    说着就一瘸一拐地随彩虹走出了大院。

    听他们说话,彩虹脸上泛起阵阵疑云,紧紧握着手里那些钞票不知做何。路
上,终于禁不住问道:“那土山没有给你鸡蛋钱?”

    白老汉说道:“他说手里没现钱,等胖老板把鸡蛋给卖了再给。”

    “那——”彩虹看着手里的钞票,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

    白老汉看她样子窘迫,就说道:“强子进了大牢,他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听白老汉如此说,彩虹也只能这样理解了。不过若是往细了想却并非如此,一个
是其父,一个是其妻,若单单是为了白强那为何不顾其父而顾其妻。

    白老汉把推车给了彩虹就往自己家走去。来到胡同口见白建设家过道里围了
一堆人。

    他不是那种爱看热闹的人,不过这事就发生在白建设家不由得他不去看。在
人群的外围就听到有人小声嘀咕着:“这白建设也会打媳妇了。”

    白老汉纳罕,就挤了进去,吴桂花披头散发正坐在地上撒泼:“姓白的,我
辛辛苦苦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

    “你是为了家还是为了你的儿啊!”白建设坐在一旁,喘息着说,似乎是刚
打完人的样子。

    “那我的儿不是你的儿呀!”吴桂花吼道。

    白建设看人多不愿明说,但又不想让这吴桂花逞了能,便道:“我那知道是
谁的种。”

    这是吴桂花最忌讳的,猛然道:“你说啥?”

    看邻居们都在窃窃私语,白建设也不好再说了。看他们都偃旗息鼓了,白老
汉走向前去,说道:“大热的天,都回吧!”

    高潮已过,邻居们知道接下来不会再有什么好的看头,就卖给白老汉一个面
子,陆续走了出去。

    不乏有人拿俏皮话劝道:“天上下雨地下流,两口打架不记仇。”还有人说
:“床头打架床尾和。”等等之类,只不过白建设夫妇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见人都走光了,还没有人往真里劝,吴桂花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就自个儿站了
起来。

    关上了大门,白老汉问:“这是咋了?”

    白建设不耐烦地说道:“小玲还在学校上学,现在却要给她找婆家,这不是
要耽误孩子么?”

    虽然知道了原因,但别人家的事白老汉也不好多插嘴,只是说:“现在找,
是有些早了。”又说:“以后有啥事关起门来说,别让人家看笑话。”

    说到这里,不知为何,白建设却是伤心得哭了,道:“老哥哥,我这也是活
得窝囊啊!”恰在这时,白小军走了过来,怯怯地说道:“爹,娘叫你进屋说话。”

    “给我滚一边去。”白建设恶狠狠地骂道。

    白小军先是一惊,继而哇哇地哭了起来。说不清楚已经有多长时间了,白建
设对白小军的态度越来越不好。他约莫知道些是为了什么,可幼小的心底里那能
够承受得住。

    吴桂花从屋里走了出来,抱住哭个不停的白小军,对着白建设骂道:“你有
什么劲就往我身上使,孩子有啥错?”

    白建设把头扭向一旁,索性不去理她。

    吴桂花搬一凳子在白老汉对面坐了下来,似乎有满腹的委屈,对着白老汉开
始滔滔不绝地说着:“二哥,我这也真是为了咱家好啊,咱闺女是金贵,可人家
家境也不差啊,人家那家境在村里面是数一数二的,那后生长得也是要人有人,
要个有个。对了,小时候和咱闺女还玩过过家家呢!人家好意给提,要是让咱自
己,这是挑着灯笼也难找着的。结果是闺女不领情,他爹也怄气。我这不是好心
被当作驴肝肺了么?……”

    雨多了,湿衣裳;话多了,恼人肠。白建设听不得吴桂花这冠冕堂皇的话,
“吭”了一声,便向屋里走去。

    白老汉本身就木讷,对这女人更不知该如何说话,听她说话看似句句在理,
实是句句不在理上。看白建设进屋了,估计他们夫妻暂时不会再打了,便说道:
“这得听听闺女的意见。”这么说着,便走了出去。

    “哎……”吴桂花还在给白老汉说些什么,却是没有人去听了。
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7 10:25

第二卷《蛮村3》第十一章鸡瘟

    (1)

    仲夏之夜,月朗星稀。

    村落里点点星光放射出来,与夜空相映成趣。从下面传来了一阵一阵的人声,
似乎并不是那样的嘈杂,反而悦耳得很,传到静谧的夜空,犹如天籁。

    把一张凉席铺在院里,白小玲和妮妮正坐在上面玩那个盘脚莲的游戏。玩得
正起兴,咯咯的笑声不绝于耳。就在这时,彩虹回来了,也坐到了地上。

    白小玲道:“我家咋样了?”

    彩虹没好气地说:“让你去你不去白让我跑了一趟。你爹这一次算是把你娘
给将住了。你娘说不管你的事了。”

    白小玲听了却有些高兴不起来,她也清楚,以前那个家虽没有脉脉温情却还
是个家的,而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家了,如今虽是夏天,她在那“家”的感觉却
是冷如冰窟,这也是白小玲放暑假后直接来彩虹这儿的原因。说道:“为了我的
事,爹肯定和我娘又吵架了。”

    彩虹知道这女孩儿的心事,扶着她的肩膀,说道:“大人的事咱不用去操心,
重要的是你。你的路和你爹你娘的路不一样,和咱白家庄不管是那个人的路都不
一样。”

    “嫂,我知道。”白小玲说道,“所以今天我娘给我说媒时我很生气。我是
我娘肚子里出来的不假,但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听这话,不知触动了彩虹的那根神经,语气竟也有些酸楚起来,道:“小玲,
咱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嫂!……”两个女人,或是说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儿,拥抱着,彼此的交
流都隐藏在这夏夜的静谧里。

    另一旁,没有了人玩,妮妮很快就有睡意了。看着妮妮昏昏欲睡,还是彩虹
最先猛醒过来,离开了白小玲,道:“把妮妮抱回屋里吧,天不早了。”

    彩虹抱起妮妮,而白小玲收拾起凉席、毛毯等,一前一后进了屋。给妮妮脱
了衣服,把她放到床上时,还没有多长时间,已然是睡得很香甜了。

    屋内有些燥热,两个大人却是如何都睡不着的,尽管房梁上的三叶风扇呜呜
地响着,似乎并没有带来多少凉风,到是平添了不少聒噪。

    白小玲睡在最里面,彩虹睡在最外面,当中夹着酣睡的妮妮,彩虹不顾自己
身上的汗,拿把扇子给妮妮慢慢地扇着。

    白小玲只穿了一件背心,少女那娇媚的身材暴露无疑了。而彩虹,索性什么
衣服都没有穿,只往身上披了一件半旧的毛毯,侧躺在床上,在灯光的照射下,
洁白的肩上放射着淡淡的白光,或许因为有汗的缘故才会有这样的光彩。女人的
身子虽然清瘦些,但也不乏她的圆润,别的不说,足以让白小玲看得出神了。

    白小玲道:“嫂,天这么热,睡得着么?”

    彩虹微笑,道:“那——还读你的小说吧。那里面的故事比电视里演得都要
有意思呢!”

    白小玲知道彩虹会这么说,道:“这一本我快读完了,下一本叫作‘平凡的
世界’更好看……”说着,就读起来,那脆脆的嗓音仿佛是阵阵的微风,给彩虹
带来丝丝的凉意,让她沉醉不已了。

    在这静静的夜里,沉醉着的又何止她一个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当圈里的家畜们还在沉睡的时候,彩虹依旧早早地就
起床了。窗外的亮光撒在她的身体上,那皮肤是如此的白皙。就在她要穿衣服的
时候,惊醒了在一旁的白小玲,白小玲躺在床上迷糊着说道:“嫂,天还早着呢!”

    彩虹道:“你睡吧,我得去地里打药了。”

    地里的庄稼有几日不经人照管,那里面的虫子就会猖獗得很,而今又该打药
了。彩虹从屋里出来时还穿了一件厚厚的外套,并不是怕这夏天的早晨多冷的缘
故,而是怕打药时有药液溅到身上,她受过这苦,溅到身上时,有火烤般的疼痛。

    拿出了喷雾器,先往里面放了几瓶盖的药,然后彩虹掂起满满的一桶水就往
里面倒,还未倒满一股刺鼻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为了能继续干活,只要是能经手
得住这种味道就不会去躲。那喷雾器刚好能倒进去一桶的水,等彩虹倒好时已经
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淋了。

    却没有歇着,使尽全力,用两手拽起喷雾器放到了自行车的后座上,捆绑好
了,揩掉额头上的汗珠,推起自行车就向外走去。

    快走到村口时,没有直接往地里去,而是去了鸡房,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状
况,这些天,那些鸡越来越不吃食了,这让彩虹操碎了心。仿佛把它们当成了自
己的第二个孩子,一有时间就来看一下,生怕会出什么状况。

    彩虹进去后看到这些鸡除了精神头不足外,并没有别的什么大碍,喂了些食
就走了出来,关门后抬头往前走时,冷不防看到前面有一个人,着实下了她一跳。

    “土——土山哥——”彩虹叫道。

    “咋——我是恰巧从这里过的——”白土山吞吐着,给人的感觉像是在撒谎。

    彩虹对他的窘态并不做过多的理会,正要往前走却又被白土山挡在了跟前,
说道:“二狗这几天没找你的事吧?”

    彩虹道:“没的。”要走时,转而又说:“土山哥不要把这事给别人说,丢
人哩!”

    “不会,不会的。”白土山很是夸张地说道。

    彩虹推起车要走时,白土山两步撵上去,突地说道:“你——你这是去那里
打药去?”

    彩虹有些癔症,随口说了句:“去后庙。”

    白土山欣喜,赶紧说道:“真是巧了,我也要去后庙那块地哩干活呢!”

    彩虹面露难色,没说什么话,骑上车便走了。

    看着彩虹有些仓惶而去的背影,白土山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骂自己太
冒失了,本来是计划好的东西,可一见这女人就露了怯。太阳正中,发出了耀眼
的光芒,照在他身上,看他的打扮,还有他的身板,真有当村长的样子,只是不
知道这心底里到底藏着一个多么龌龊的心灵。

    白建设一早也来鸡房了,与白土山打了个照面,还问他:“土山,这都过去
几天了,鸡蛋钱啥时候给?”

    白土山道:“过不了几天,不是说了么?等陈老板把鸡蛋卖完了,自然就把
钱给你送来了。公家赊你的账,还怕欠你不还咋着?”

    “我不是那意思。”白建设憨厚地笑着,“只要能给就成,我闺女快要开学
了,还等着钱用呢!”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白土山骑上摩托车,噌地一下就蹬开了。

    看他整天介忙忙碌碌的样子,白建设有些纳闷,自语道:“地也不种,鸡也
不养,整天介忙个啥?”摇了摇头,把锄头放到门口,就低着脑袋钻进了他家的
鸡房。

    彩虹把自行车支到地里的时候,整个田野还在一片濛濛的晨雾之中。太阳郎
照着,不过还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把这些飘渺的雾气吹散。天空与大地就像是水
洗过一般,蓝的更蓝,绿的更绿,空气的清新与泥土的芳香扑面而来,进入鼻孔,
那样的味道给人的感觉如饮甘露,或者说就是甘露,大自然的甘露。

    虽已入此境,不过彩虹却是不能够享受这样的味道的,从她背起那个喷雾器
起,整个美丽的世界便和她没有多大关系了,虽然已经把盖子拧得很紧了,但还
是从里面不断地传出来刺鼻的味道。

    起初让人感到恶心和头晕,不过忍着忍着便没有什么大碍了。嘴是不敢张的,
她也知道这药气对身体有很大的害处,即使是呼吸也不如平日里来得那样顺畅,
轻轻的呼出轻轻的吸入,可就是这样胃里还是觉得很不舒服,时不时的有酸水要
往上涌。

    喷雾器里承载的是几十斤的药水,仿佛是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后背上,
勒口紧紧的勒住了肩膀,生疼,但她还是咬牙坚持着。实际上打药最佳的时机不
是现在,那需在八九点以后才可以,但是她身体不好,特别怕热,就是什么都不
做还时常中暑,更别说是让她身后背一大桶药。

    她在花生地里穿行着,左手压柄,右手拿杆,喷出来的水雾如礼花般洒落在
地上。别人会觉得很美,但她不会这么认为,对她而言最主要的就是把尽早把这
一块地的药给打完。

    不知何时,白土山已经出现在彩虹家的地头,不过彩虹太多专注于干活了,
并未抬头去看,直到打完了药,走到地头,抬头一看有个身影,着实下了她一跳。

    “你……”彩虹叫道。

    “刚才你在鸡房走得急,有些事我没给你说。”白土山看彩虹满脸疑云的样
子,继续说道:“你家不是还剩一二百斤的鸡蛋么,有空的话就送到村委会去吧。
咋——强子不在家,你一个人拉扯孩子也不容易。不过这事不要和别人说就成了。”

    “土山哥,这是为啥?”彩虹有些为难。她知道若是这些鸡蛋都能卖出去,
她的生活一定会改观不少。而且她也知道别家的鸡蛋不但限量,而且还不给钱。

    “咋——为啥,我说过了,为白强。”白土山如是说道,不过底气不是很足,
谈话卡了壳,两个人之间都有些莫名的尴尬,白土山看彩虹背着空空的喷雾器,
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说道:“咋——没水了,我打水去吧。”

    平白无故地受人恩惠,彩虹当然不愿意,两人拉扯着,不想被路过的人看见,
冲着他们笑,彩虹觉出了不便,急忙松开了手。还说道:“土山哥,真的不用了。”

    “我骑着摩托,比你要快。”白土山如是说道,背起那喷雾器,骑上摩托,
一溜烟似地走了。

    对这样一个人,彩虹有些发怔了。凭借女人敏感的直觉,她知道这个男人对
自己是有那种意思的。内心里她对这些其实是很反感的,因为她的心已经被一个
男人占据了,这样以来其它男人任何方式的谄媚那其实都是一种亵渎。不过,她
对白强的感情或许还没有深到某一种程度,对白土山这样的放肆也不会听之任之
了。人是最理性的,而人又恰恰是最感性的。哲人都无法解决的难题,她一个村
姑又怎能够辨得清!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一场蓄势已久的热浪正要去袭击这片肥沃的田野,彩虹
遮眼望前方,滚滚烟尘中,一辆摩托车向这边驶来。

    白土山把车停到地头,兴冲冲地要把喷雾器往身上背,彩虹知道他要做什么,
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前去。说道:“土山哥,还是让我来吧。”

    “没事,没事。”白土山这么说着。

    让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在自家地里干活,这让人看到了是会嚼舌根的。这一次
彩虹不能再屈服了,于是就把自己那执拗的本性表现了出来。

    见白土山还不让就急红了脸,使劲拉扯着,还说道:“……咋……你别这样
了,让人家看见不好。”

    白土山有时也是一根筋,好不容易抓住这样一个机会那里肯让,正不好收场,
却是白要篙来了。

    彩虹见状赶忙松了手,白土山也把喷雾器放到地上,没好气地对白要篙说道
:“你跑到这里来做啥?”

    白要篙看了一眼彩虹,对白土山说道:“村里有事。白三想在咱村里搞个医
疗点……”

    白土山还没听清楚白要篙要说什么劈头便骂:“娘的,有啥事不能等我回去
说,你非得跑地里来?”不过,骂归骂,他还是骑上摩托车并蹬开了它,排气筒
里冒出滚滚黑烟来,只能嗉地一声,那车便向村子奔去。

    白要篙瞪了一眼彩虹,在他以为,只从白强蹲了大狱后,这女人就像狗皮膏
药一样粘在了他那无所不能的大哥白土山身上,而他的堂姐白娇凤也是因为这个
女人才常受冷落,甚至被白土山打骂的。可见这女人是害人精,是淫贱货。

    只瞪了一眼,却不敢骂什么,也跨上摩托向白家庄开去了。

    彩虹却有些莫名其妙了,她自然不知道白要篙是为着什么事来叫白土山,但
看白要篙方才看他那眼神是充满敌意的,有一种让她不寒而栗的感觉。

    不过这感觉也很快就随着那渐渐消逝的烟尘而推却了,况且她还有很多事要
做,所为的思考那只是闲人们的事情,目前,在彩虹的世界里有四种东西占据着
主题“看孩子,干活,吃饭,睡觉”。

    喷雾器就在地上放着,它不会自动把药液撒到地里。彩虹蹲下身来,用力去
背,第一次,没有成功,闭上了眼,咬紧了牙,用尽了全力,尽管那两侧的带子
勒得两肩生疼,但彩虹还是颤巍巍地把它给背了起来。白土山也有他实诚的一面,
比如这一次就往喷雾器里灌了满满的一桶水,满得都快要溢了出来。

    所有的雾气都已经散去了,空气里,每一刻都能感到那在激增的温度,仿佛
有那无形的火焰在蔓延燃烧。

    太阳已经把这里主宰,这时的田野如容光焕发的妇人般光彩照人。已经有不
少人在劳作了,有的在除草,有的在打药,忙碌着而不觉得疲倦,两个农人挨得
很近,却连声招呼都舍不得打。仿佛只有空中那啁啾的麻雀是闲着的。

    迎着日头,彩虹背着喷雾器就像是一个骁勇的战斗英雄,左手压柄,右手握
杆。看那背影,陪着光照和田野更像是一副绚丽的水彩,让人着迷……

    (2)

    因为白要篙的打搅,一路上,白土山都是有些生气的,不过,把摩托车推到
村委会大院的时候却变成了另外一副嘴脸。

    看到白三一副西装革履地在屋檐下等着他,不禁让嘴角使劲往下翘了起来,
这便是皮笑肉不笑了。白土山道:“三儿,这么久不见,你小子能耐了哦。”

    白三也笑,对去年白土山拿了好处却不办人事,让他蹲了几年局子的做法白
三也是记恨在心的。这时他们都在笑,却是一笑泯恩仇了。

    白三拱手道:“那里,那里,我这是在外面实在是混不下去了,才又回到村
里仰仗土山哥拉我一把了。”

    白土山却是慷慨得很,道:“有我土山能帮得上忙的,兄弟尽管说。”

    白三递给了白土山一根烟,兴奋地说道:“我这是给咱村找到一条财路啦,
这钱不但挣得快,还省力气。”

    白三的能耐,白土山心知肚明,知道除了坑蒙拐骗,他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不过,对他的不屑并没有过分地表现出来。也装作高兴的样子,说道:“快说说,
是啥财路,马县长正等着我给咱村找致富项目呢!”

    这时候,白要篙也骑着摩托进了院,白三看了他一眼就没有再理,只顾对白
土山说道:“我说在咱村建医疗点的事,要篙给你说了吧。”

    方才在地里,是白土山没有听清楚,而现在听白三这么说,白土山确实是有
些迷糊了,说道:“什么?医疗点?白三儿,这才几天的功夫你就学会当医生了。
呵呵,这到好,让白大膘子的买卖没有了。”

    白三知道白土山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这话里面揶揄的味道,尽管知
道白土山不是有意这么说,但他的本性是改变不了的,有些憨憨地笑着,想着,
要想办成这事,不免要给他做出一番解释,就说道:“我跟白大夫是翘不了行的。
说是医疗点,就是想在咱们村建个血站。”

    “啥站?”白土山一时没有听清楚。

    “白三,你说清楚了,是鸡血,还是鸭血,啥血站,听着咋恁碜人呢!”身
为村主任的白要篙也在一旁盘问道。

    “是人血!”白三开始一本正经地说了,“这样的点儿在别的县都办疯了,
就咱村还没有。”末了,还补一句,“可赚钱了。”

    一听说是要卖人血,把也算见了不少世面的白土山与百要篙给唬得一愣一愣
的。白要篙吞吐道:“咱们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掉一根头发还心疼老半
天呢,更别说是人血了,谁肯卖给你?”

    白三拿手比划着:“就这一针管的血能卖就能卖四五百块钱,就是平常手破
了流的血都比这还要多呢!再说了,抽完了血还发营养品,牛奶啦,鸡蛋啦啥都
有,光是这些东西就把抽出来的血给补回来了。”

    看白三张牙舞爪的样子,白土山并不信,只是白要篙有了兴致,听白三说话
时心里就一直在盘算着“一个人五百,十个人五千,一百个人五万,一个千个人
……”算到一千个人就不该往下算了,他知道白家庄是远近闻名的大村,光是人
口就有三四千呢。

    白要篙看着白土山,他有些兴奋地说道:“这抽血又不是要人的命,我看行。”

    “你听到钱魂都没了。”白土山斥责道:“你懂个啥?”转而又对白三说,
语气缓和了些,也说出了他内心的疑问,道:“不能吃又不当喝的,你弄这些人
血干啥用?”

    白三道:“那用处可大了。土山哥,要篙兄弟,你知道这医院里最缺啥?”

    白土山不语,等着白三回答,而白要篙却禁不住说道:“那医院能缺啥,缺
看病的?”

    对这白要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白三并不做过多的理会,也不卖关子了,说道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这医院里最缺的就是人血了。”

    “缺人血?你咋知道的。”白要篙问道。

    “在外头,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就是管卖血的。”白三又说道:“我去他
那地方看过,那里的人卖血都卖富了,买彩电的买彩电,建新房的建新房,比下
地干活强多了。”

    白要篙蠢蠢欲动,狠不能立刻去干。可白土山知道这事肯定没有这样简单,
就对白三说道:“咱白家庄可是全县的模范带头村,光电视咱都上过好几回呢!
你这医疗点能不能办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能算的。光凭你这张嘴说说更不行。咋
——”白土山又打起了官腔,“这事儿我不能一口答应你,更不能一口说不行,
我得问问上头的意思,咋——还得调查调查。”

    “对,是得调查,是得调查。”白三站起,又躬身让给白土山白要篙各一根
烟,说道:“改天你们要是有空了,我领你们去我朋友那里看看。”

    白土山、白要篙把白三送到屋门口便走了回来。

    一关门,白要篙便兴奋地说道:“哥,我看这买卖成。”

    “你懂个屁!”白土山骂道。一句话呛得白要篙不吭声了。白土山继续说道
:“你用你那榆木疙瘩好好想想,不管是村外还是村里,这白三干过什么见得光
的事没?”

    “可……”白要篙支吾着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他本意要说“咱也没干过
什么好事”,可这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实际上,白土山也没个准主意,他思付着说道:“今儿我去外面一趟,村里
有什么事你照管着。”

    白要篙知道在这件事上,白土山是遇到难题了,不过,他出去一趟回来总是
会有解决的办法。村里人有什么难事总会求签问卦,他到好在外面溜一圈就有了
主意。好几次都是这样如有神人相助。白要篙也知道这是他不便问的,于是就没
再说什么。

    不过,最近有一些事确实是让他闹心,要不,刚才也不会因为白三说的那些
事而显得失态了。憋了几天,觉得不能不给白土山说,于是就趁机说了。道:
“哥,我那些伙计问还发不发钱了?”

    “那些买卖早就不做了,还发啥钱?”白土山道。

    见白土山这么说,白要篙赌气说道:“要是这样的话,我今儿下午就给他们
说,让他们散伙了。”

    白土山瞪了白要篙一眼,回身从腰带处拿出钥匙,打开了抽屉,取出几张票
子给了白要篙,说道:“给他们说,现在比不得以前了。别介有钱赚时一个个高
兴得跟驴叫似的,现在日子不好过,就想尥蹶子走人了。”

    “哥,哪儿能,我的那些兄弟没一个是那样的人。”白要篙接过了,兴奋地
说道。又同白土山寒暄了几句便也离开了。

    走出大门,太阳正在南天上,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想着这去县城的路上要
遭受的酷暑,白土山不禁皱紧了眉头,但他还是咬咬牙,迎着热浪走出了大门。
跨山摩托车风一样的向村外驶去。骑得越快,风也就越大,吹到脸上到也是有些
凉爽的。不过这个时候在那沥青路上去县城的人的确很少。

    (3)

    县招待所刚刚改名为县宾馆,承包给了个人,按照大城市那些宾馆的标准修
缮一新,依着葫芦花瓢,服务档次也提高了不少。

    虽然这是故地重游,但有多日子已经不来了,况且,这样的地方一月来一两
次还可以,来多了确实是他承担不起的,要不是吴凤凤要求,他也不会来这样的
地方。

    白土山进了屋便脱掉了衣服,把一身的臭汗冲洗了一番,坐在床上休息,等
不来人,于是就百无聊赖地打开了电视。

    这时那电话却响了,白土山心里犯嘀咕,但还是拿起了电话,自己还没说话,
便听到从里面传出来一种甜美得让人麻酥的声音:“先生,要按摩吗?”

    “不要!”说着白土山就斩钉截铁地挂了电话。解开了衣襟,来回摩挲着有
些发圆的大肚,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没过多久,便听到了敲门声,白土山喜出望外,站起来就去开门,来者果然
就是吴凤凤。都这么长时间了,白土山还与她有着联系。若单单是找姘头,估计
白土山早就换人了,这女人常给他出主意想办法,这也是白土山一直和她保持联
系的原因。

    门还没有关严,白土山就一把抱住了吴凤凤,吴凤凤急道:“看你那猴急的
样儿,一身的丑汗还没有洗呢!”

    “我早洗过了,在这儿都等你老半天了。”白土山一边说着,一边上下其手。

    吴凤凤一手推开了他,道:“你是洗干净了,我是说我呢!你这熊样儿就像
是多年没闻过猫腥儿了。”说着,就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白土山依旧顺势抱着她,谄笑道:“我给你洗。”

    “还是那样不要脸。”吴凤凤朝他坏笑一下就顺他的意了。在这小小的县城
里,如今吴凤凤也是人老珠黄,早被那些个从外省来的姑娘们给压了过去。尽管
还是能说会道,但毕竟人糙皮厚,已经很久没有人照顾过她的生意了。

    白土山把自己身上了浴巾解开扔到了地上,又一件一件的为她脱衣服,夏天
的缘故,都没有穿多少衣服,三两下便脱了个精光。

    打开了水龙头,一对男女赤裸地站在下面,白土山上下其手,道:“来,我
给你洗。”

    吴凤凤丝毫没有羞耻之心,只是在这时还没有入港,在那哗哗的水流声中,
几乎要笑岔了气,指着白土山的腰,说道:“看你哪儿,还是软泥一摊呢!”

    白土山却说:“别急,一会儿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一手拿着水管往她身
上喷,一手为她擦洗着,又说,“凤凤,你身上的肉是越来越滑溜了。”尽管说
的并不是真的。

    仅用三两分钟的时间,白土山便把这女人给草草地冲洗了一边,拦腰抱了起
来,吴凤凤顺势勾住了他的脖子,白土山把她抱到了床上。

    两张嘴死死的纠缠在一起,他的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身体。都是个中高手,吴
凤凤自然也不得闲,捞住了他的下体,上下掳着。一会儿,它便变大变硬起来。

    两个并没有多大感情基础的身体交叉在一起时,除了赤裸裸的动作,并没有
太多的言语。

    “干吧。”吴凤凤拉着它往自己身上靠。

    白土山看那物已经开始给自己争气了,拔开她的两只腿,那管屋内明亮如昼,
那管屋外车水马龙,轻车熟路,只一下便进去了。

    两个身体颤动起来,一开始歇斯底里里发泄着各自的欲望,最大限度地享受
着身体所带给彼此的快慰。似乎过了这一时,就不会有下一时。似乎过了这一刻,
就不会再有下一刻。

    ……

    “别人是越老越不中用,你是越来越厉害了。”吴凤凤半躺在床上,点起一
根烟,这么说道。

    白土山也点了一根来吸,那股兴奋劲似乎还没有过去,听到吴凤凤刚才那句
话,无疑是对这个男人对大的奖赏。

    吴凤凤又说:“说吧,这么热的天来找我,不光是为了这事吧?”

    “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还出场子么?”白土山似乎很关切地问道。

    “还出啥场,除了你们这几个土老冒,这年头有谁还看戏?”吴凤凤说道,
“我们团长不干剧团了,整了个歌舞团,我唱不来,就自己和几个人搞了个草台
班子,谁家有红白事需要的就去喊上几嗓子。”吴凤凤掐灭了烟,披上了衣服,
道:“说你的事吧。”狠狠按了一下白土山的鼻子,道:“别在我跟前卖好了。”

    “嘿嘿……”白土山憨笑着,“还真有一件事,看你听说过没有?”

    “啥事?你问吧,不管是城里的还是城外,这方圆几十里地没有我吴凤凤不
知道的。”吴凤凤如是说道。

    “我哪儿一个二流子说要在村里办医疗点,说白了就是卖血的。他还说,在
别的县卖血都卖疯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白土山看着吴凤凤的脸色说
道。

    “别的县也有这事,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还没有成气候。”吴凤凤说道,
“我到是听说做这个可赚钱了,不过这得在医院里有人。还得有人愿意卖血。”

    “这个上面都不查么?”白土山道。

    “这我那里知道。”吴凤凤说道:“这你得问你那马县长去。”

    “问他做啥?”白土山赌气说道,“官做大了,就不理我们这些底下人了。”

    吴凤凤笑道:“你肚子里要是能有点儿墨水,要比他厉害得多。”搂住了脖
子,讨好地说道:“你们村要真办血站,你准不好出面吧,但有这么一大块肥肉,
你总不能拱手让给那个二流子吧。要是真能整成这事就拉上我。”

    “你也别抬举我,不管是好官还是孬官,当多大的官就要做多大的难,现在
做这个刚好不闲不累,我也挺受用。”白土山也抱住了吴凤凤,一只手摸着她的
奶子,揉搓着,转而又说道:“这段时间,火葬场干不成了,鸡场也赚不了钱了,
不过,老天也算有眼,又有了差事让我干。”

    吴凤凤也缓过来了劲,手伸进了他的裤裆,来回摩挲着,说道:“你是愿意
了,可这事也没那么好办,县里乡里让不让卖,你们村里的人肯不肯卖,买了卖
给谁?”

    “这不找你来了,这饭得一口一口的吃,事得一口一口的办。”被吴凤凤抚
慰着,白土山的兴致又来了,翻身把吴凤凤压在身上。

    吴凤凤却突地推开了他,道:“把她男人给支走了,你和你们村的那媚子处
得怎么样了?”

    正在兴头上,听到了提起她,白土山是愈发兴奋了,道:“她就是一个不开
窍的闷葫,不过,我还真跟她较上劲了。”手摸着吴凤凤那里,觉得可以了,屁
股一尻,便用手引导着那物顺势进入。

    “哦……”吴凤凤轻轻的一声低吟,已经进入那生死迷离的状态了。道:
“我,我比她怎么样?”

    “你比她好,比她骚。”

    吴凤凤情知这话是假的,却也信了。如猫儿似的叫起春来。

    白土山恭维着。把这床帏之地当作了战场,越来越卖力起来。

    (4)

    彩虹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每天早出晚归,在城里人抱怨压力太大,一周两
个休息日不够用,每天八个小时的工作量太重时,却不知道这个女人该埋怨些什
么。

    人已经不在那样漂亮,脸也不涂了,头也不梳了,都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
雕饰。只是这芙蓉来不及出水时,也是沾了些泥泞的,但芙蓉毕竟是芙蓉。

    白小玲听到熟悉的自行车声就抱着妮妮从邻居家回来了,一看,果然是彩虹,
两个人都变得欢喜起来。

    “妈妈,抱抱。”妮妮伸出来双手叫着。

    简简单单的,并不算完整的一句话,却让彩虹一天的劳累全都烟消云散了。
虽知道女儿要让她抱,但她还是远远的就躲开了,说道:“我身上有药味,先别
让她挨我。”又道:“小玲,你领她在院里玩会儿。”

    说着,彩虹便关上大门,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盆水,脱掉衣服不避闲地在院里
擦洗起来。夕阳西下,天空无比的璀璨,相比之下,却让大地暗淡了不少,看彩
虹洗澡时的身影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白小玲笑笑,抱着还不懂人事的妮妮,只是笑得有些干涩。因为这暮色的缘
故,并不会有多少人能看出来。

    像往常一样,彩虹很快就洗完了,这时接过妮妮,肆意亲吻起来,还问白小
玲:“晚上做的啥饭?”

    白小玲道:“凉面条,在冷水里冰着,还没有捞上来呢,我这就捞去。”

    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饭,虽是繁星满天,却不能给地面带来多大的光亮。所
以还得开灯,于是乎,屋檐下那盏二十五瓦的小灯泡吸引了不少飞蛾的光临,墙
壁上照例会爬三五只壁虎,来回巡游着,去寻找它们的美味。

    饭桌不敢靠灯太近的,否则的话很容易就会有飞虫落入碗中,于是他们就选
中了院中心的位置。

    看饭桌上白小玲一直不说话,隔着以前她可是个话篓子,于是,彩虹就找话
说道:“小玲哦,这两天比前几天凉快多了。”

    白小玲默不作声,吃了口饭,便说道:“嫂,过两天我就要开学了。”

    白小玲道:“过两天咱一块儿去看看强哥吧,有日子没有看他了。”

    “行。”彩虹道:“就明天吧,正好这两天家了家外我也没啥忙的了。”

    正吃着饭,吴桂花领着白小军来了,白小玲和彩虹都有些惊奇,都站了起来
迎接。

    “还吃着饭哪!”吴桂花笑着说道,掇了条板凳坐下。彩虹与白小玲也跟着
坐了下来。

    彩虹说道:“小军再吃些吧?你姐做的凉面条,可好吃了。”、

    “他早吃过了。”吴桂花虽这么说,白小军却是一直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碗
筷。

    彩虹又起身那了副碗筷,放在白小军的跟前,白小军二话不说,大口地吃了
起来。

    “呵呵。”吴桂花拍打着白小军说道:“没个成色,和小时候一样就觉得人
家家的东西好吃。刚才吵着嚷着说饱了,现在又饿了。他可没少吃你们家的东西。”

    “婶子是见外了,都是一家人还说这个做啥。”彩虹道,“小军爱吃,让他
吃就是了,也不争个啥。”转而又说,“小军好好吃哦,吃完了锅里还有呢!”

    “哎!……”白小军乐滋滋地边吃边答道。

    “婶儿,要不你也吃些?”这是客套话,邻居家串门很少有人吃主人家饭的。

    “不了,不了,我饱得很呢!那像孩子似的没个饥饱。”吴桂花挪挪凳子,
继续说道:“大热的天不想出门,就挑这个日子来了。也没啥事,觉着小玲过几
天就要开学了,想让她在家里住几天。”

    “娘。”白小玲放下了筷子,抬头说道:“我在我嫂家住得好好的,不想在
咱家住,过两天一开学我直接从这里走就行了。”

    “那哪成?”吴桂花有些不高兴了,“这一开学,天就凉了,我得给你准备
些换洗的衣裳,还得把你带来的被子拆开凉凉。”

    “你到时候给我送来不就行了。”白小玲张口便说道。吃完了饭,把碗筷推
在一边。

    禁不住,吴桂花气道:“长大啦,翅膀硬了,你这闺女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呢。
听你爹的话,好心好意让你回家,哼,真是狗咬吕洞宾……”

    白小玲正要说话却被彩虹挡了去,彩虹道:“婶子消消气,我劝小玲几句。”
对白小玲说道:“你娘这是好意叫你,快别和你娘犟了。”

    “姐,你就回去吧。”白小军吃过了饭,也求道,“咱爹专门腾出来一张大
床让你在东耳房睡,从咱家的房子盖好后,你还没住过几天呢!我现在长大了,
再也不跟你争床了。”说完,还下意识地抹抹鼻子。

    虽然以前曾有过三五件令她尴尬的事情,但和这亲弟弟她还是情真意切的,
在她爹白建设不似往常那样百般怜爱这个弟弟后,她对白小军却有着和以往一样
的亲情。刚才那几句话,更是让她感动,况且这又不是去刑场,这又不是要慷慨
就义,几个亲人仅仅是劝她在家里住上几天,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等会儿收拾下,我回去就是了。”白小玲这么说道,又站起来,开彩虹抱
着孩子,自己就收拾起碗筷。

    彩虹赶紧站起,道:“这……你都要走了,让我来吧。”

    白小玲执拗,几乎没理彩虹,抱起碗就向厨房里走去。

    “真是儿大不由娘。”吴桂花不在那样生气了,指着厨房和彩虹唠起嗑来,
“你说,就我这闺女,就这脾气,动不动就给你甩脸子,以后还谁敢要她?”

    彩虹抱着妮妮,一边摇晃着,一边说道:“小玲心气高,邻居们也都说她没
庄稼人做苦力的命,将来一准给你迎来个城里的帅小伙来。”

    “她要是真有这能耐我算是烧高香了……”

    “嫂,说什么呢!”白小玲刷完碗出来时,冷不丁听见彩虹在说话,若是她
娘说这些到没什么,听到是彩虹在说时,多少有些不乐意了。

    彩虹知道有些造次了,抱着妮妮不再说话。吴桂花却说道:“你嫂这是在夸
你呢!”

    “不稀罕。”说着,白小玲就去屋里拿自己的衣服被褥。一会儿便走了出来,
一副要走的样子。淡淡的月光下,看得出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这闺女不知咋地又魔怔了?”吴桂花不知道,但彩虹明白得很,白小玲是
介意她刚才的话了。吴桂花又说:“时候不早了,就不和你闲唠了。”说着,就
站了起来。

    出门时,白小玲还是禁不住扭身说道:“嫂,那——我走了。”

    彩虹就紧跟在后面,从白小玲嘴里说出的那短短的一句话让彩虹心里释然了
许多,彩虹说道:“哎……去学校前给嫂说一声。”

    彩虹送他们到胡同口,看到街上已经很冷清了,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在街边铺
就的凉席上躺着,这个时候不再那样热,大多数人回屋休息去了,不像刚刚入夜
的时候,整个大街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妮妮已在她怀里睡着,彩虹单手把门给锁上。没有了白小玲,这院落一下子
安静了许多,这让彩虹心里有了一种久违了落寞,虽然是在以前有过,却是她现
在不想要的。

    躺在床上,心里觉得空荡荡的,那个精灵般的女孩儿不再陪她睡了,不再给
她读小说了,忙忙碌碌才能让人充实,可没了这忙碌,于是这夜又变得漫长起来。

    各种事情涌向心头,纷扰着她,折磨着她,一个乡下的女人该有着一个怎样
的未来?

    (5)

    东天白肚,又是一个极平常的日子。

    天一大早,白三就骑着一辆摩托车来找白土山了。白土山还没起,叫了好一
阵才有人应。

    开门时,白土山骂骂咧咧的说道:“妈地,这是谁呀,一大早就狗一声,猫
一声的。”

    在门外,白三谄笑说道:“土山哥,您忘了,咱说好了的,今儿去别的乡看
医疗点的事。”

    “也用不着这么早吧?”白土山说道。

    “地儿有些远,在县城北边呢!”白三说道。

    白土山道:“你不是说咱乡附近就有么?咋还要跑那么远?”

    白三笑道:“咱这儿还没成气候,得让你去看看办得红火的。”等白土山开
了门,又说:“我骑着摩托车呢,您不用费力,我载着您就成了。”

    “妈的。”白土山还在骂骂咧咧的,却不知道他在骂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
已经养成了这样一种骂人的习惯,就好像是不骂人,心里就不痛快一样。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经过一番阅历,那狗吃屎的秉性虽然无法更改,
但是却已经精于人情世故了。

    在他们出发那一天天是阴着的,却没有乌云,或是那乌云聚集在了一起,不
仔细看,看不出它的形态来,那天空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不光是人,连
那麻雀,连那燕子都飞得很低。

    路上,绝少不了去上地的农人,一年四季这田野里,乡道上绝少不了他们的
身姿。这是他们的天地,他们的宿命。摩托车开得很快,在这阴霾的天气下,仿
佛时间是静止的,它物是静止的,只有这呜呜作响的摩托车在不停地穿梭,驶过,
荡起了一阵阵的尘埃。

    穿过田野,穿过乡村,穿过县城,大概用了一个多小时的功夫,来到了目的
地,到了才知道,这是距县城很远的一个偏僻的小村落。

    刚一下车,一阵劲风掀起的风沙扑面而来,白土山掩目,但已经来不及,骂
道:“娘的,沙迷眼了。”

    白三道:“咋——,我来吹吹。”说着,就讨好地走向前去。

    “不用!”白土山用手撇开了他,睁开迷离的双眼,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他惊
呆了。

    当头刺眼的横幅上写着几个金黄的大字,“不用下地种田,卖血也能挣钱”。
右下角还有一排小字,“李庄村委会宣”。

    有老人,有年轻人,甚至有十六七岁的孩子,都掳着胳膊,排着长长的队伍
在等候。因为眼睛的原因,白土山看得有些迷糊。

    白三在一旁解释道:“不光是这一个村的人,在这儿建一个点儿,附近村的
人都来卖。”

    白土山皱着眉头不语,单是看着两排长长的队伍,心想:真是世面见少了,
这三里五庄,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看白土山的样子,白三赶紧走向前说道:“这一队是验血的,这一队是抽血
的。”

    再往前走时,白土山心里嘀咕了,“哪里找这么些穿白大褂的?”便说道:
“这些都是大夫?”

    白三道:“也不全是,有那么一两个在医院里干过。”又说,“咋——咱捂
上白大褂,咱也是大夫。”

    说着,白三三步并作两步,跑在了白土山前头,拍着一个肩宽体胖的人,叫
道:“胡哥……”

    那个被白三叫作胡哥的人不知道正忙着什么事情,转过身,似乎并没有给白
三好脸色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要卖那边排队去!”

    “胡哥,我这回不是卖血的。”白三附在胡哥耳畔,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
等再抬起头时却是眉开眼笑了,说道:“呵呵,原来是支书哦。”拉着白土山的
手,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一般,还说道:“走,咱里面说话去。”

    刚才对他们之间的对话,白土山虽没有听清楚,但也听了个大概,这样的场
面,白土山见过不少,对这态度前后迥异的变化,白土山更是心知肚明,也拿起
了架子,和胡哥并肩走了进去。

    三人分主次坐定,白三屁股刚挨着椅子便又站了起来,介绍道:“胡哥,这
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白家庄的支书白土山,咱们县的县长还接见过他呢!”

    又介绍胡哥,道:“土山哥,这可是咱们县大名鼎鼎的胡哥,县里面的医疗
站有大半是他开的。”

    “狗屁医疗站,血站就是血站。”胡哥解开了白大褂,露出了圆凸的肚皮,
骂骂咧咧地说道。又说:“白支书,你也看到了,这买卖好得很。……”

    正说着,有人跑了进来,说道:“胡哥,邻村的一个人,一个月不到,两啦
四回了。”

    胡哥跟着那人走出门去,就掀开帘子看了看,便说道:“这人壮实得很,他
想抽就让他抽。”

    回来后,继续跟白土山说话,还没有几句,又有人进来叫:“胡哥,你看这
个家伙的血抽不?”

    领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干瘦入柴的人,胡哥打量着他,用有些嘲笑的
口吻说道:“咋——你能经受得住么?”

    那人有些羞涩地笑着,说道:“经受得住。”又说,“娃在医院里看病等着
用钱呢!”

    胡哥不以为意,说道:“抽吧,抽吧,抽完了多给他一包奶。呵呵,我这也
是做菩萨积福了。”又道:“娘的,别问我了,老子还要忙别的事呢!以后要再
遇到这样的事就自己处理。”

    走了回来,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摊摊手,对白土山说道:“市里县里的医
院都用我这儿的血,通共全县我就这几个点,哪儿能供得上!”

    白三探腰递个胡哥一根烟,说道:“你看我们这不是来了么?”

    说着,白三和胡哥都放眼去看白土山,而白土山却是一副未置可否的表情。
这让两个人都琢磨不透这为做支书的心思了。

    转了一大圈,白三才耷拉着脑袋骑摩托载白土山往家里赶去,在路上,不时
的回头看看,白土山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白三心里七上八下,好不容易寻
了个能上席面的财路,却不知道这支书是做何想的,

    在路上不住地问他,白土山却充做了傻子,一问摇头晃脑三不知,最后索性
做起了聋子,不再理他。不过,内心里早打好了自己的算盘。

    呼呼的夏风吹在人的脸上,不仅凉而且痒,这就像是女人的双唇,微微张开,
向两颊吹来,真是惬意极了,只是有些眯眼,于是白土山就把双眼给闭了起来。
多次询问无效,白三便不再问他了,愣头青似地一味开车,而在这时,闭上了眼,
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态,那是因为在脑子里一副大好前景又在他眼前展开,在有美
女般的夏风吹拂,这让他感到痴迷,沉醉。

    一个星期后,医疗站在白家庄如期开业,那一天红幅高高地挂着,鞭炮啪啪
地响着,还垒了个临时的草台。当年的马副乡长而今的马副县长也降临白家庄,
这让白土山感到了无限荣光,此前虽有过不少怨言,可按现今这情势,人家虽做
了大官,却还没有忘记他白土山。在他据说是日理万机,忙个不跌的时候,可还
是来给他白土山脸上贴金了。事情也不仅仅如此,白土山在办医疗站的时候,还
得到了这马副县长的大力协助。不管怎样,这真可以称得上是光宗耀祖了,只是
这话是经不起推敲的,白土山的祖宗何名何姓,何方人士,就连他自己也是不知
道的。

    对马副县长而言,白家庄可以称得上是他的发迹之地,来到了这里也算是故
地重游了。马副乡长大腹便便,在白家庄村民,不,确切地说,特别是在白土山
等几人的仰慕下,正在主席台上做极其重要的讲话:“……改革春风吹满地,农
民致富不能光靠劳力,动脑子才能挣票子,动脑子才能过好日子……”

    马副县长正在台上滔滔不绝,唾沫星子乱溅地讲着,台下的人都不敢挨得很
近,就在高潮处,台下却乱了起来,并不是已经他那爆发力极强的唾沫炸中了那
个人,而是因为有人要砸场子了。

    “姓马的,你他娘的不是人。老子出的点子,老子找的人。最后你让老子什
么都落不着……”白土山见状,赶紧叫白要篙几个人要把白三给哄出去,虽被架
着,白三依旧在骂:“姓马的,你不得好死!”

    正巧马副县长也姓马,而且据他所知,这白家庄绝大多数人姓白,极少有他
姓的,又看白三向台上指着,就以为是在说他自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些
下不了台。

    待白三被撵走后,白土山擦着额头上的汗,冲马副县长毕恭毕敬地喊道:
“马县长,这是我们村的一个傻子,疯病犯了,您别介意……”

    看来不是说自己的,马副县长擦掉额头上的汗,尴尬地笑着。好一会儿才恢
复了神智,又继续眉飞色舞地演说起来。白土山心里也大叫好悬,这白三可是全
乡有名的混混儿,哪能轻易得罪。

    在一旁的吴凤凤也不给他好脸色看,因为在这之前吴凤凤提醒过白土山的。
这时的吴凤凤,穿了一身白大褂,那褂子有些薄,或是里面穿的衣服太小了,活
脱脱地把两个摇摇欲坠的奶子给凸显了出来,让白家庄的一些个老光棍看到了直
流口水。戴了一个白帽子,明显有些小了,那几缕蓬乱的头发都露在了外面,这
样的打扮虽说流里流气了些,旦毕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也有几分像医生的。
几年前吴凤凤来过白家庄唱戏,不过那时人们只记得那个浓妆艳抹的旦角,如今
脱了戏装,就没有几个人认得她了。这女人曾在彩虹家住过一段日子,不过,就
连彩虹看到她时,只是觉得面熟,却想不起来具体是谁了。、

    好不容易把马副县长请出了白家庄,回到村委会办公室,当着白要篙等人的
面,吴凤凤却发起了脾气,道:“土山,给你说多少次了,事情不能这样办!”

    白土山倒无所谓,白要篙听罢却有些不乐意了,道:“你算老几,土山哥的
事用不着你管!……”

    还要说什么却被白土山给挡了回去,还对着白要篙骂道:“以后他说的话就
等于是我说的话。”又说,“趁今天大家伙都在这儿,你们听好了,以后这医疗
站的事情就全交给风——吴大夫负责。她的话就是我的话,谁要是不听……”

    “她……”白要篙本是一片好心,却见白土山如此袒护这样一个人不知来历
的女人,不由得怒火中烧,气得脸发胀,脖子发粗。指着吴凤凤道:“她算老几?”

    “我的话你也不听么?”白土山绷脸说道。他知道如今既然把这个女人给亮
出来了,索性就一下子亮个够。

    白要篙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吴凤凤一脸坏笑,气得白要篙甩手便走。

    白土山还是听了那女人的话,拉白三入了伙。利字当头,白三也不记前仇,
和白土山一起干了起来。

    其实这么说也不对,白土山做为村支书,村里面有很多大事要事让他去办,
他也拉不下身价去做这事,充其量,起个宏观调控的作用,明里有挂羊头卖狗肉
吴大夫在挑头,因为穿着一身白大褂,这“吴大夫”是不明事理的乡亲们对吴风
风最新的称谓。白三、白要篙、白大膘子在帮衬着。暗里也有一个更大的后台,
那是白家庄的村民们可以进行任何的揣测,但无论如何都猜不到的。

    不管怎样,白家庄医疗站还是风风火火办了起来。只是热热闹闹的庆典办过
以后,这日子并不像一开始那样风光。甚至还有些不尽入人意。医疗站前门可罗
雀。吴风风翘着二郎腿在大门口坐着,把那雪白的大腿也给露了出来。虽然也能
吸引一些没有定力的男人关注的目光,但终究还不具备使他们甘愿放血的神力。

    落日下,从不远处的大街上传来马铃声和拖拉机发动机的声音,合着扬鞭声、
人们之间相互打招呼声、孩子的吵闹声,构成了一道路激昂奋进的乡村交响乐。

    于是乎这医疗站就显得更加冷清了,吴风风单肩靠墙正想着什么,白三走了
过来把手搭在她肩上。吴风风下意识地躲开,骂道:“小心你的狗爪子,别毛手
毛脚的。”

    当初让白三入伙是吴风风提议的,谁想好心不得好报,白三做了那中山狼,
这几日越发对吴风风不恭敬起来。不过还好吴风风对他如此这般不是很讨厌。

    白三扑了个空,也不在意,到是说起正经话来,道:“一天里没几个卖血的,
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呀!”

    这话正中吴风风的心思,想了想,说道:“饭是一口口吃的,路是一步步走
的,法子是一点点想出来的。你不是认识一个叫胡哥的血头么?学学人家是咋着
把买卖一步步做大起来的?”

    不提便罢,经吴风风这么一说,白三双手一摊,作气道:“我可不好意思去
他那里取经,他可是我在里面(监狱)认识的一铁哥们,本想着和他一起搭伙计
来咱村开这血站的……”

    嘟囔与叽歪似乎是女人的专利,但是作为女人还是最讨厌男人的小家子气了。
吴风风见他这么说便急了,道:“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一想,你这么说有啥用?
土山掉的心眼都要比你的心眼多,就是你再讨好他,他能撒手让你和你那些狐朋
狗友在村里胡乱整事。要不是我,哎,不给你多说了……”

    细细想想,也是这么回事,白三理屈,挨着吴风风讨好地说道:“我这不也
是随便说说么?还就你当真了。我明儿个一早就去他哪儿问问。”

    午夜,整个白家庄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偶尔的犬吠与马嘶表明这还是一个动
着的世界。可能还有风,但总是很小,不仔细聆听,听不出它沙沙作响来。

    但走近了,各种声音也便都有了。村委会是白家庄最“富丽堂皇”的一座建
筑,在大院里便听到了一阵阵淫声浪语,把这静谧的夜全给搅了。

    屋檐下还有人在偷听,未己,这几个人便猫腰进了另一处屋子。

    关上了门,在自个屋里,这几个人兴奋得有些情不自禁了,一人道:“给你
说你还不信,这女人在给这村的支书胡搞呢!”

    “哦哦地叫着,听得真真儿的。”另一人说道。

    ……

    估计这一夜,因为这一件事,他们都要兴奋得睡不好觉了。

    繁星满天,就算它再美丽,也抵挡不住这夜的诱惑,已经听不到那一潮赛过
一潮的淫声浪语了,但依然还有猫儿叫春似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估计一场酣战过
去了,但是人还没有睡。

    在白土山与吴凤凤之间仿佛已经形成了默契,两人私里相见,总是干完了这
事再说正事。这与国人常有的办事风格有些相像,摆好了席面,吃得酒足饭饱了
才入正题。两者有相通的地方,就是都是为了满足欲,一个是肉欲,一个是食欲。
可见人大都是自私的。

    靠在白土山身上,吴凤凤有些埋怨地说道:“这些天你啥事都不管,把这医
疗站的事全揽在我身上了。”

    “当初不是你想来的么?你想当站长我也让你当了,你要拉白三入伙我也去
拉了,这会儿倒怨起我来了。”白土山说道,“再说了,这样的事我也不好明着
插手。

    “屁话!我忙前忙后扯这样一个摊子,你却说起了风凉话,早知道这样,我
就不来了。”吴凤凤欲离开白土山的身体,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白土山却硬拉她入怀,道:“几句玩笑话,你却把当真了。”又说,“你可
是个女诸葛,有了你在,我是放心才这样的。俗话说,小心使得万年船,看你,
也有急性子的时候。”

    “你哦。”吴凤凤指着白土山的鼻子说道,“咱俩啥关系我也知道,你就会
顺着我的话说。不过咱们现在说好了,我可是为这事操碎了心,等将来医疗站赚
钱了,我得拿大头。”

    白土山笑笑,对这样的女人他是想动真情却也是动不了的。不过,和他在一
起,却也有着一种逢场作戏的快感。便道:“亲兄弟,明算账,两口子,话分明。
你这话我懂。”

    “你想得倒美,谁和你是两口子?”吴凤凤坏笑着,“我有个法子,就怕你
不答应?”

    “这么长日子了,你出的点子,我还从没有带摇头的。”白土山打保票地说
道。

    “那我给你说。”吴凤凤附在白土山耳边小声嘀咕着。

    “啥?”白土山变了脸色,又道:“这也太狠了吧!现在为这事还不值当这
样做呢,让我好好想想。”

    “有啥好想的。”吴凤凤说道,“你们白家庄有几条道道,我早就摸得一清
二楚了。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再说了,那也不是孩子,是块烫手的山芋,
该找个机会给扔掉了。”看白土山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吴凤凤勾住了白土山,媚
笑道:“我这不都是为了咱俩呀。”说着就乱动起来。以前三五天一次还到好,
现在这女人天天在白家庄住着,真有些让白土山招架不住了。

    第二天,吴凤凤像往常一样,穿上了白大褂,打开了门继续营业。白家庄的
村民们也像往常一样,小孩儿背着书包去上学,大人们抗着锄头去地里干活了。
他们只想着凭劳力吃饭,暂时还没有人想把自己身体里面的那些鲜红的东西去换
取那一张张皱巴巴的票子。

    不过,这样的局面可能很快就要改变了。

    当白三领着几个形态各异的人从白家庄的村口映入到吴凤凤眼帘的时候,吴
凤凤的脸上显出如罂粟花般灿烂的笑容。

    白三抹着额头上的汗,讨好地说道:“费了好大劲,这可是胡哥均给我的几
个人。”

    “会有你的好处。”吴凤凤高兴地说道,转身又对其它人说道:“赶紧干活!”

    吴凤凤忙前忙后,白三却跟着吴凤凤转,还说道:“这些人急需用钱的,所
以才大老远的跑到这里。你得给他们现钱。”

    “那还用你说!”吴凤凤看到那大血管里的血液在不住的上升,双眼大放异
彩。转而又说:“咱们村有不少空房子,就是他们想住下来也成。”

    仿佛看到了那一管管的血液已经变成了一张张的钞票,吴凤凤很是兴奋。就
在这时,那个负责验血的大夫急急的走来,指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给她说道:
“这个人的血液有问题,不能抽。”

    “有啥问题?”吴凤凤还没有高兴一会儿就皱眉道。

    “这个人有病,他的血也是脏血。”李大夫说道。

    吴凤凤脑瓜虽好,在这事上却是个新手,正举棋不定。那人抢话道:“我在
别的血站没事,偏在你这儿有事。大老远的,可不能让我白跑一趟。”

    “谁让你白跑了。”白三说道,“李大夫,这可不是在医院里,你也别死脑
筋了。这人长得精精神神的能有啥病?就是有病,那和肺呀肝呀的有关系,管血
个啥事。”

    “这事我给你说不清楚。反正这血是不能抽的。”李大夫说道。

    “你不给他抽,那我给他抽。”在这个时候白家庄的赤脚医生白大夫横插一
杠子。拉着那人的手便走。

    “你……”年轻的李大夫叫道,但他知道追去也无用,便作罢了。

    在这时,吴凤凤责怪道:“花钱把你请来,好不容易招来了生意,你这胳膊
肘子可不能往外拐。”

    “我……”李大夫说不出什么话来,看白三一脸坏笑地看着他心里就觉得更
气了。

    从这一天起,在吴凤凤、白三等人绞尽脑汁的苦心经营下,白家庄的医疗站
渐渐有了起色,来卖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过,依旧大多是外乡的,有的卖过
了当下就走,也有几个索性就在白家庄住了下来。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看到那些卖血的人忍一忍痛就换来了数张钞票,而
身体却并无大碍,这让他们有些眼红了,白家庄的村民们也渐渐对这血站感兴趣
起来。白二狗是白家庄第一个卖血的人,一开始还受到不少人的嘲笑,可是渐渐
的更多的人加入到这支卖血的队伍中来。王大妈家的孙女病了,借不来钱,于是
就让儿子去卖血。山子的儿子该教学费了,凑不到钱,于是也去卖血……如此等
等,好多好多很难解决的事,只让那针管子一扎便什么问题就都解决了。好多人
才认识到,原来自己的身体是那样值钱,只是他们无法体悟到,如此做实际上是
对生命最大的不尊重。

    不过,更多的人们还是选择了辛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勤劳的双手或
是智慧来换取延续生命的力量。

    但恶者对这样的情况似乎并不甘心,为了一己私利,用卑劣的手段和伎俩去
破坏美好。

    夜里,在白家庄村委会那两个人又媾和在一起。

    一个娇喘,一个闷吼,又一次把在隔壁睡着的两个年轻医生给从美梦中惊醒
了。

    “弄这么大动静,他们咋没个够呢!”一人说道。

    “他们弄他们的,咱们睡咱们的。”另一人说完,转身便睡。

    又一次酣畅淋漓的云雨过后,吴凤凤撒娇似地偎依在白土山怀中,说道: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把这事做绝,咱的买卖大不了,赚的钱也多不了。”

    “比其在县城里,你现在赚的不少了。”白土山说道,“我不能使坏。”

    吴凤凤使劲推开了白土山,道:“你别在我跟前装熊,别人不知我还不知么?
你使得那些坏还少么。来到你们村,我就为着一件事,赚钱赚大钱。”

    或许白土山还不知道,女人的欲望是一个难以填埋的鸿沟。

    “随你!……”白土山无奈地说道,“反正我也没有直接掺和,我就当睁一
只眼闭一只眼好了。到时候出了事,你都得一个人兜着。”

    “你就瞧好吧!”吴凤凤使劲搂住白土山的脖子,使劲亲了一口,又道,
“这绝对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吴凤凤的话让白土山脖子发凉,虽还搂抱着,但那种男女之间的感觉早就烟
消云散了。白土山道:“不管你画啥道道,别让我绕进去就行;不管你挖啥坑,
别让我掉进去就行。”

    似乎白土山已经预见到了,这女人是他的福星,是也他的灾星。

    (7)

    这两天,忙完了地里的活,彩虹专门抽出一天的时间带着妮妮去看白强。不
管多么忙,每一个月她都至少看望他一次的。不管他在那里,怎么样,他都是她
的天,她的精神支柱。男人没有女人只是会觉得寂寞,而女人没有男人,除了会
没有寂寞,还会缺少依靠。没有同样的东西,女人失去的或许会更多一些。这可
能也是女人们为什么会容易哀伤的原因吧。

    在监狱,那铁窗隔着两个人,也隔着两个世界,她看着他,光光的头,满下
巴的胡茬;他看着着,消瘦的脸,有些蓬乱的头发。

    彩虹抱着妮妮,让她叫“爹”,而妮妮只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窗户
里的这个有些让她害怕的人,却一句话都不说,如此三番都是这样子。

    彩虹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在家里教得她一好二好的,咱娃眼生,到这
里啥都忘了,啥都不会了。”

    “这没啥?孩子大了,就啥都知道了。”白强两眼出神地看着彩虹,又道:
“虹,我不在家,你受苦了。看你现在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彩虹用手梳理着眉头上有些凌乱的刘海儿,说道:“这几天,地里、鸡场的
活都很多,着急着看你,路上风又大。”

    白强含情脉脉,道:“虹,你变黑了,也瘦了。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该听
你的话,不逞那个能的。”

    “瞧你!每次见面都说这个。”彩虹有些嫌怨地说道,“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就不该再埋怨啥了。我在外面的这些都不算啥,倒是你……”还没有说完,就已
经泣不成声了。

    “虹,别哭了。看你哭,我也心疼。”白强抹着眼角的泪水,又说:“咱现
在和爹分家了,但还是一家人,打断了胳膊还连着筋呢!他现在还能干活,平常
多让爹帮衬着你……”

    “白强,时间到了。”看守的警察走过来喊道。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里走
去。白强转身说道:“虹,我会好好改造的。”

    耽误一天的劳作,骑几个小时的自行车就为了这几分钟的见面,不过,这个
女人已经知足了。他不是看到她的男人了么?那至少满足了一个月的思念。只是,
每一次要结束时都像是生离死别。

    彩虹噙满了泪,抱着不暗事的妮妮向外走去。

    去城里看白强这一趟,比她自己在地里干一天活还要累。自己去地里干活,
只是累身,去看白强还要累心。

    到村口时,感觉有些骑不动自行车了,索性就推着进了村。回到了家已经是
傍晚时分了,留妮妮一个人在院里玩,彩虹正在屋檐下弯腰洗脸。这时有人急冲
冲地进来了。

    来者便是吴桂花,她脚根还未站稳便冲彩虹喊道:“我地侄媳妇哦,这一天
你都跑到那里去了。”

    “我去看强哥了。”彩虹正擦脸,看吴桂花心急火燎的样子,有些纳罕地问
道:“咋了?”

    吴桂花道:“你快去看看吧,咱们的鸡房出事了?”

    “啊……”一听这话,彩虹吃惊不少,那里可有她大半的心血。拉住吴桂花
便道:“我早个起来去喂过食,那时还好好的。”

    “那是你没有仔细看吧。”吴桂花说道,“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今儿中午都
有一大半不行了。我家的都捡了出来。你家的白二哥正给你捡着呢?”

    “啊,咋会这样?”彩虹使劲拉住了吴桂花的胳膊问。

    “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和我一块儿去看看就知道了。”吴桂花如是
说道。

    于是乎,还没有在家里呆多长时间,和吴桂花一道,彩虹抱起妮妮便向外奔
去。

    来到村边的鸡场顿时就傻了眼。
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7 10:26

第二卷《蛮村3》第十二章卖血

    1)

    仿佛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那一排一排的鸡房还存在着,鸡臭味也还有,
但就是咯咯哒哒的声音听得不是很真亮了。也有几个捱了下来没有死的,但看那
一排排的鸡槽里就有那几只苟延残喘着,倒不如全死了好。

    彩虹又一次觉得有一种天塌下般的苦难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对于这个女人
而言,若是说白强是她的依靠,那这鸡房便是这依靠的寄托。曾经对未来的许多
设想也因之而烟消云散了。

    希望灭了,再造出一个希望;梦想破了,再生出一个梦想。对于每个人来说,
应该都是这样。但是男人总是敢于舍弃,女人总是不忍,譬如养花再譬如种田,
与花呆的时间长了便会于花生情;与田呆的时间长了,便会于田有意。不管是男
人女人,都该是有骨有血有肉的,男人的骨子大于血肉,女人的血肉大于骨子。
男人敢于舍弃是一种风度,但是,希望灭了,终可以重新点燃,梦想破了,终可
以复原,女人不愿舍弃也未尝不是一种品格。「我所理解的男人和女人应该是两
类人,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男人和女人」。

    彩虹依旧会到鸡场来,为此还搭进去不少药钱,有人劝她也不听,有人说她
也不理。但命运总爱作弄那些有韧性的人,总是给他们制造出各种麻烦,总是不
想让他们成功。

    在彩虹又一次进鸡房喂鸡时,直到最后一只鸡耷拉着脑袋慢慢死去。彩虹苦
笑了下,现在的这一切已经不需要她流眼泪了。

    从鸡房里出来,天已过午,太阳正用它那令人炫目的光芒照耀着大地,尽管
现在的天气已经不是那么热了,但一时之间还是很难让人承受。

    彩虹把手悬在眉宇间,她有一种眩晕的感觉,这段时间的劳累全都付诸东流,
即使是铁打的汉子都承受不了,何况是她这个羸弱的女人。不过,好在她很快就
恢复了过来。

    环顾四周,好多人都已经开始拆这一排排的鸡房了。只有彩虹家的这几间还
是完整无缺的。那扬起的尘土在四周飘浮着,久久不能散去,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隔着层层的尘土,看人看得不是那样清楚,但声音却是听得很清楚。

    远远就听见有几个人在说着怨气的话,“……妈个巴子的,辛辛苦苦干了半
年,还没赚几个钱呢~ !就弄这么大晦气。”彩虹听出来了,这是白建设的声音。

    “呵呵,建设叔啊,我看咱们还是没事偷着乐吧。这鸡房咱建的早,把先前
赚的都赔进去了,还好弄了个圆上圆。你再瞅瞅那些刚建鸡房的,他们才是赔老
大发了呢!”这是山子的声音。

    “去年分地,我家又少了几分。任你往死里活里干,现在这庄家地也养活不
了人了。我看过几天咱们还是一块儿去外面打工吧!”白建设说道。

    “我说建设叔还是死脑筋,现在挣钱哪还用打工啊。在村里不受苦不受累的,
就有钱罐子等着咱去拿呢?”山子如是说道。

    “能有这好事?”白建设不信。

    “你现在还不是知道,在医疗站,一针管下去,屁事都没有就能挣几百块…
…”山子道。

    彩虹并不是有意思要听他们说话的,这是在走出鸡场的路上无意间听到的。
期间,他们都在各自的鸡房顶上,一便拆瓦,一边说话。

    路过时,彩虹看得不是很清楚,就当是没有看见,也就没有给他们说话。

    刚走出路口,白土山出现在她的面前。

    白土山强作笑脸,说道:“彩虹……”

    彩虹轻轻的“哎”了一声,算是打了个照面,就想低头往前走。不是她不想
说话,也不是她不想理白土山,在某种程度上,白土山甚至还是她的恩人,至少
彩虹是这样认为的。这一次主要是因为彩虹的心情实在是是太差了,就在心里面
那最后一丝希翼也破灭时,她感觉自己是那样的软弱无力。心情也沮丧到了极点,
只是这女人在她在白家庄的这些日子里真真正正高兴过几回。

    别人不想理,白土山却不知臊,继续叫道:“哎,彩虹!……”

    彩虹向前走了还没有几步便停了下来,问道:“有事?”

    “也没啥?”白土山摊摊手不尴不尬地说道,“咋——就是想给你说,你男
人不在家,你拉扯个娃也不容易。有啥难处给——给哥说一声。”

    “哎……”彩虹轻轻应了声,看白土山没了言语,就继续往前走。

    白土山却是三步并作两步跟了过来,又道:“其实也有事想给你说。”看看
周围,这是刚过午的时间,正好大街上没有什么人,但白土山还是几乎爬在了彩
虹耳边,低声说道:“从山子和他媳妇下台以后,咱村村主任的位置是有人干着,
但妇女主任的位置却是一直都空着的。前几天我去乡里参加过一个会……”

    “土山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也知道我不是那块料。”说着便头也不
回地向前走去。

    彩虹抗着锄头,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再朴素的衣服也遮不住她婀娜的身
段。白土山看到了,流连忘返,久久不能释然。

    白土山可能还没有在意,就在他有些憨傻地在路口站着时,却让正坐在房顶
上的山子看到了眼里。

    虽然两人曾相交甚好,但时过境迁,两人的关系已经是大不如初了,这期间
的冷暖,在这小小的村里的山子也算是体悟得很深刻了。

    无意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不勉让山子有了些看法,嘀咕道:“这白土山越
来越不像样子了。”只是山子在说这些话时,忘了当初自己是如何被拉下马的。

    因为相距有些远,白建设并没有听清楚山子的话,问道:“咋了?”

    “你没看见白土山刚才在路口和强子媳妇嚼舌头?”山子冷笑着,“别人看
不出来,我到是看得真真的,这白土山早就对强子媳妇有意思了。这下白强要带
绿帽子了。”

    “你胡说个啥?”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砖头块就向山子这边投了过来,虽然
明显不是朝人身上砍的,但具有很明显的象征意味。白建设与白强家走得近,山
子说这些无疑是在他白建设脸上抹黑。

    “你……”山子正要辩白,突地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不再言语了。

    2)

    有一种工作最为古老,它虽分寒暑却没有节假,有一种工作最为辛劳,它需
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没有人给他们计算报酬。有一种工作最为神圣,它能
够满足每个人最根本的欲望,却没有人真正把它赞扬。

    把妮妮锁在屋里之后,彩虹正在地里锄草。刚刚浇过一水,那玉米苗已经长
得很高了。一排排,一列列,嫩绿嫩绿的,远远看去,煞是喜人。只是苗间有些
杂草,若是不除掉,便会与这些嫩苗争水分争肥料。

    可这个时候的玉米苗却是脆弱得很,仿佛是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娇嫩得禁不
起任何触碰。用锄头轻轻一碰便可能会连根拔掉。这可是一个细致活,就是几十
年的老把式做起来也得如小姑娘刺绣般小心。

    彩虹不停地在田间穿梭,做起活来完全是副聚精会神的状态,看起来她做这
活是得心应手的。

    只是任凭她再细致,这几分薄田都是很难养活全家的。白家庄处在平原地区,
典型的人多地少。对于大多数人家,靠那一片地仅仅能填饱肚子而已。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村里难觅年轻人的踪迹,他们都纷纷去城市那
个花花世界寻找发家致富的机会。即使是在村里的那些人,也都在挖空心思地寻
找各种赚钱的机会。

    但是没了鸡场之后,这片地便是彩虹生活的全部了,或是囿于心底里的那股
拗劲,干起活来比其它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就在这个时候,天公却不作美了。虽然已过盛夏,但天气就是这样说风便来
风,说雨就是雨。

    刚来地里的时候,一点都没有下雨的迹象。但是才过了半晌,冷风吹过,一
阵乌云飘来。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雨水打在衣服上,凉凉的。彩虹直起腰,抬头看看天,觉得它不会下大,于
是弯身继续锄。想着,多锄几下是几下,农民,最舍得下的就是力气。

    可这阵及时雨不但没有停止,却是越下越大了。方才的那团乌云只是先头兵,
现在正是它那的部队到来的时候。

    后背已经完全塌湿,但彩虹似乎同这鬼天气完全拗上了劲,越锄越猛,却没
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可她那里敢和这天拗劲,女人想着多锄几锄是几锄,加把劲,
在这雨下大之前应该可以干完的,而实际上还差很远。

    “强子他媳妇,你干活不要命啦。”一女人往回赶时路过彩虹家的地头时喊
道。

    直起身,隔着层层雨雾,彩虹也没有看清楚那个人是谁。再者,有那乌云的
遮掩,这田野刹时暗淡了不少。放眼去望,整个田野雨朦朦的一片。田间小道上
是寥寥几个农人回家赶的身影。彩虹还有要继续干的意思,但是一道电光下来,
随后便一阵阵哄隆隆的声音。整个天空仿佛要炸裂了一般。着实把彩虹也吓了一
跳。

    彩虹拂去了额头被淋湿的刘海儿,想起了妮妮还一个人在家里,不知道这样
的天气会不会把她给吓着。这样想着,彩虹跨上了车,顶着大雨,一刻也不停地
向村里驶去。

    雨更大了,形成一道道雨帘阻碍了前行的视线,很快便如瓢泼一样。积压的
云层越来越后,天空也越发地暗淡了下来。彩虹眯住了眼,完全是凭着感觉来骑
车。要不是心里惦念着妮妮,实际上她是不敢这样骑的。

    身后,那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刹时天空亮如白昼,刹时又陷入漆黑。

    街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倒是变成了一片汪洋。看样子,这一场雨要数得上是
这一年最大的一场雨了。

    这时彩虹才显得回家心切起来。以至于在车上骑时不小心摔了下来。于是便
淌着水,推着自行车往家的方向走。

    总算摸到了家,打开了门,把自行车支到过道里便往里走。刚好一个闪电打
来,彩虹在院子里看到一个小孩儿的身影。那就是妮妮,着实把彩虹也吓了一跳。
赶紧抱起她向屋里跑去。方才是雨声,雷声淹没了她的哭声。把她抱到家里以后,
彩虹才发现妮妮一直在大声的哭。

    彩虹把妮妮放在地下,劈头便责怪道:“你在屋里好好地呆着多好,出来做
啥?”

    妮妮看到彩虹在说她却是哭得更响了。和彩虹一样,浑身上下全是水,成了
雨人泪人。这时,又一道闪电打来,震得房子嗡嗡作响,屋顶上还掉下几个土块
来。

    妮妮一把抱住了彩虹,哭喊道:“娘,娘……”

    外面忽明忽暗,雷声忽大忽小,彩虹抱着妮妮,着实也有些害怕了。或是触
动了内心深处的某根神经,竟也禁不住大声哭泣起来,这一哭,索性把这几天全
部的愤懑都发泄了出来。

    第二天天还未亮,彩虹便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眉关紧锁,周身那种发烫的
感觉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头也疼的厉害,从刚醒来时就觉得耳畔嗡嗡作响。要
起身穿衣服时,浑身都是酸疼酸疼的,就像是散了架一般。

    使劲捶打着有些发晕的头皮,彩虹知道自己这是感冒生病了。尝试了好几次,
才努力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到在身边躺着的妮妮,不由得大吃一惊:妮妮的脸红
扑扑的,却不是正常的那种红,到像是在被火烤一般。闭着眼睛,嘴里却在嘟囔
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彩虹觉得有些不对劲,把手放在妮妮的眉头上,烫得吓人。因为昨天被大雨
淋着,她这是感冒了。

    彩虹胡乱穿上衣服,抱着妮妮就向外跑去。

    来到村卫生所,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人。很显然不是来看病的。而彩虹却是,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找到了白大夫,那时他正在给一人抽血。昨日下午那一场大雨,
滞留了不少来白家庄卖血的人,结果今天一大早,他们便涌了上来。

    彩虹着急地说道:“白大哥,我娃病了,你给瞧瞧吧?”

    “你没看我正忙着么?”白大夫有些不以为意,那两个由吴凤凤带来的年轻
医生干活总是比白大夫麻利,比白大夫快。这几天,白大夫已经跟他们较上了劲。

    这时吴凤凤走了过来,见那彩虹一脸的愁云,便说道:“咋了?”

    白大夫知道这“监工”的厉害,也没有说话就埋头干活,彩虹依旧急道:
“我娃身上烫得厉害,让白大哥给瞧瞧。可……可……”彩虹看白大夫扎针的样
子,一阵眩晕,把妮妮擎到吴凤凤跟前,却是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了。

    吴凤凤只晓得生旦净末丑,那里知道这望闻问切,但看妮妮微闭着双眼,大
热的天,脸却是红通通的似火在烤一般,嘴里喃喃自语着,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样
的胡话。再一摸那只小手滚烫滚烫的,傻子也能看出来妮妮这是生病了。

    吴凤凤也皱起了眉头,作样道:“怪可怜见的,这乡里乡亲的,白大膘子,
你咋恁狠心。”又道:“东子,你快瞧瞧这娃是怎么了?”吴凤凤朝不远处一个
穿白大褂的人喊道。

    “你!……”白大夫虽然做的有些过分,但这都是吴凤凤唆使的。而今这女
人却愣是充起了好人,气得白大夫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个叫东子的医生把彩虹领进了里屋,坐定后,把一个温度计插进了妮妮的
腋窝里,尔后拔开她的眼皮看看,有些惊讶,又看了看她的嘴巴,摸摸她的额头。

    看那年轻医生的样子,彩虹又些害怕,急道:“大夫,孩子没啥事吧?”

    东子不理,待从妮妮腋窝里抽出那根温度计时,着实惊愕了,说道:“这是
发高烧了,还有别的病,咱这儿看不了,准备下钱,快送她去乡医院看吧!”

    彩虹听完,抱起妮妮,正要走,又转头,说道:“那——那得多少钱?”

    东子正操心着外面的活计,那可是他的正业,撩下一句话便走,说的是:
“那谁知道,家里有多少就准备多少吧?”

    这可把彩虹给难住了。抱着妮妮站在门口,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一时间乱了
阵脚。这时妮妮不知道何故,哇哇地大哭。到让彩虹清醒了起来。

    关于医院的一些事情,彩虹是知道的,想当初白老汉被车撞时便是这样——
若是不交钱,那些穿白大褂的是不给瞧病的。

    可现在家里那里有钱!这也怪彩虹,前些日子一心都扑在了鸡场上,自己做
主把家里的钱花了个精光,且还借了一些,却依旧没有挽回那些可怜鸡子的生命。

    来不及多想,彩虹让一邻居暂时照看妮妮,拔腿就往白老汉家奔去。

    好在医疗站距离白老汉家并不远,三两分钟的功夫便到了。刚进院便喊道:
“爹……”

    “我说这是谁呢?”从屋里出来的是孙寡妇,继续说道:“你可有日子不来
家里的,看你这样慌慌张张的有啥事?”

    “我……”彩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娘,我想借点钱,妮妮……”

    “哟!——”孙寡妇奚落道,“你还真把这里当成银行了,前几天不是拿过
一次么?老汉辛辛苦苦攒几个钱,可经不起你这样花!”

    “娘,不是……”彩虹道,“看在,看在我叫你娘的情分上。这一回是妮妮
病了,急着用钱。没有钱,走不动路啊。”

    看彩虹言辞恳切,孙寡妇也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摊摊手,说道:“要拿
钱你给白老汉要去,我手里是一个籽都没有。”

    彩虹早就知道,这家里的“财政大权”早就落在了孙寡妇的手里,知道自己
多说无意便悻悻地出了门。

    还没有走出胡同口,那个抱着妮妮的邻居正好彩虹走个碰头,那人急急地说
道:“你看你闺女一直在说胡话。快去瞧大夫吧!”

    彩虹接过妮妮,低头一看,小脸蜡黄,微闭着双眼,口里喃喃个不停,心里
一下子凉了半截。

    看吴桂花家的小卖部看着,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去,连哭带说道:“婶儿,
救救我闺女吧!”

    吴桂花正坐在柜台后,见阵势不妙,走了过来,说道:“咋了?”

    “妮妮病了,借我些钱,好给她看病。”彩虹如是说道。

    本来还有着菩萨心理,一听说钱却又硬了起来,皱起了眉头,作难道:“前
两天你也知道,一场鸡瘟,把家里弄了个底朝天……”

    这时,从外面传来三马车的马达声,来到小卖部的门口停了下来。

    走进来的是白建设,刚下地回来,一身的泥土,看彩虹一脸着急的样子抱着
妮妮,便闷声问道:“咋了?”在问的同时,看道妮妮的那副模样,便明白了八
九分,埋怨道:“娃病了,你们还有心思说闲话!”又道,“快坐上车去瞧大夫
去!”

    白建设走了出去,三下五除二便把车厢里的草全部扔到了屋檐下,重新坐到
驾驶座上,冲彩虹喊道:“快上车呀!”

    待彩虹明白过来,慌慌张张地抱着妮妮便上了车。

    白建设脑子直,只管着把妮妮往医院里送了,到了医院里却还是遇到了麻烦。
搜遍他和彩虹身上的钱,只够给妮妮交挂号费。这一回的医生要仁慈多了,没有
收够钱就开始给妮妮瞧病,看完后,才知道是虚惊一场。那个叫东子的年轻蹩脚
大夫把妮妮的病给送得严重了。

    虽然不用在医院里住了,只是看诊费和药费却是一笔不少的数目。妮妮安然
无恙了,可彩虹需要把这笔费用补齐,然后才能从这家医院里走出去。

    彩虹的难处,白建设怎能体会得到,在大堂里还对彩虹说道:“咋——咱们
带来的钱不够,我看着娃,你回去拿吧?”

    “哎!……”彩虹含糊地答应着,看了一眼熟睡的妮妮,看起来,她不似先
前那样严重了,彩虹也就放了心。

    可就在回家的路上,彩虹却是为难起来,就她现在而言,挖地三尺,也是找
不来一分钱的。而且,借钱的难处,她这一次也算是深深的体会到了。可是,若
是没有钱,她又如何能再回医院?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路上都是皱着眉头走过
来的,她不知道那一张张脏兮兮臭烘烘的钞票为何有如此神奇的力量,她弥计不
施,她琢磨不透,似乎是漫无边际的苦难生活,只带给她三个字:难,难,难!

    回到了村里,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路过医疗站时,看从那里走出来的人都拿
着花花绿绿的票子,这确实是让彩虹动了心。

    同在一个村里,关于这医疗站的事情,她早就听说了,当时只是认为这是别
人的事,路过了,只是路过而已,看到了,只是看到而已。与她无关,却万万没
有想到,竟然有一天,她可以和这医疗站联系到一起。

    既然别人可以抽血卖钱,那么彩虹为什么就不可以呢!与好些人一样,她从
来就不认为自己的命有多高贵。况且现在正是她作难的时候。于是,稍稍忧虑了
一下,彩虹便走了进去。

    刚进大门,吴凤凤便热情地招呼着……

    喂过药后,妮妮安安稳稳地睡着了,劳累了一天,彩虹也熄灯就寝。

    是夜,明月高悬,那天上的月亮哦,是不明白人世间的疾苦的,那天上的神
仙哦,只顾着自己“功德圆满,极乐西天”,却漠视这尘世间的苦难。

    月光照在彩虹的身上,肤色如银,照在她的脸上,那张俏脸上的一对眸子还
没有闭上,猜不出那幽深的眼神里传出来了什么样的光芒,在这静静的夜,不知
道这女人在静静地想着什么,这深深的夜,让这样简单的一个女人也变得神秘而
还不可琢磨起来。
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7 10:26

第二卷《蛮村3》第十三章殷勤

    1)

    白土山这几日闲着无事,天刚一黑就来到了吴凤凤的住处。在白家庄这已经
是街头巷尾,妇孺皆知的事情了。以前还怕别人会对他的作风说三道四,但现在
已经完全不介意了,甚至说是不在意了。

    就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白土山一进门便要脱鞋上床。

    吴凤凤正在梳妆台前抹脸,这女人来村里这么长时间了还这样娇气。

    ……

    “这几天忙得都累死我了,给我揉揉。”吴凤凤抹完脸又洗头,还撒娇道。

    白土山正要脱鞋,见她这样说,便又提上,真个站在吴凤凤身后揉捏起她的
肩来。

    吴凤凤杏眼微闭,一副得意自在的神情,说道:“土山,当个破支书,整天
介啥事都不干,你就这样在村里耗着?”

    “现在是要肉有肉,要酒有酒,要女人……”说着,往下俯身在吴凤凤脖际
处香了一口。

    吴凤凤转过身用那莲花指指向白土山,假怒道:“美得你!”旋即站起来,
坐在床上,又说:“你到好,老娘站着你坐着,老娘忙着你闲着。鞍前马后的都
是我,享福的却是你,要是一直这样我可不依。”

    白土山理屈,不过也没有生气,说道:“不是我不帮你,上面有政策,你搞
的这些事我是不能直接插手的。”又说道:“你说的也在理。这些天我不是一直
在想路子么!要是一直这样下去,马县长非把我这模范村支书的帽子给掳下来不
可!”

    吴凤凤却喜道:“掳下来到好了,咱们在这白家庄一起干。”说着把湿漉漉
的头发一甩,来了兴致,兀自唱了起来,道:“翻过一架山走过一道洼,这块地
种的是什么庄稼?”

    为逗吴凤凤开心,白土山站着,装模作样地跟着唱起来:“这块地种的是谷
子,那块地种的是倭瓜。”

    “我知道这一块是玉米。”

    “不用说那一块是蓖麻。”

    “它不是蓖麻是棉花呀!”

    “我认识这块是荆芥。”

    “它不是荆芥是芝麻。

    希望你到咱家 .

    知道啥再说啥 .

    别光说那外行话 .

    街坊邻居听见了 .

    不笑出眼泪也笑掉牙……“

    还没唱完就一把把吴凤凤给摁在床上,胡舔乱啃起来。吴凤凤像是突然想起
了一件事情却不接招。

    “咋了?”白土山气喘吁吁地问道。

    吴凤凤看着白土山有些一怔的说道:“今儿我在医疗站看道那勾魂婆了。”

    “谁?”白土山白天没劲使,晚上使尽劲,正在兴头上,只是随口问道。现
在白家庄卖血的人越来越多了,保不齐有他的那个熟悉的穷亲戚,这也很正常。

    “还能是谁!”吴凤凤随口说道:“是你的心肝,心肉,那憨小子的俊媳妇。”

    “王彩虹?”白土山一时猛醒了。在他的印象里,这样倔强的一个女人是不
会做这事的。但吴凤凤这样说肯定不是空穴来风。从吴凤凤身上起来,皱眉道:
“她怎么可能会这样?”

    “钱逼得吧。”吴凤凤如是说道,“今儿带她的妮子来医疗站瞧病,把一张
脸烧得蜡黄蜡黄的。咱的大夫不敢瞧,让把她送到乡里去。估计是没钱了才要去
卖血的。”本是无心说说,充当这床前的闲谈,但看白土山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由得醋意顿生。嗔怒道:“咋的,心疼她了?”

    经过这几年的锻炼,这白土山是何等样的人物,早练就了察言观色、随机而
变的本事。笑道:“你这是那里话,现在是金凤凰落到这穷窝窝里,我心疼你还
来不及来,那里会有功夫去理她,你看这几天我找过她么?”

    “这还差不多。”吴凤凤站起,勾住白土山的脖子,笑了笑,虽然笑得有些
假。她也知道,他们这是在逢场作戏,谁也没把谁当真。

    虽没了刚一开始的兴致,但白土山还是附下身来,一场酣战即将开始了,没
有人会厌倦这样的事情,不提也罢。

    第二天一早,彩虹便起来了。来到了村委会,以至于那村委会的大门还没有
开。白土山来时,看彩虹直挺挺的在门口站着,不由得一惊,以至于连话都要说
不出来了。

    “彩——强子媳妇,这一大早的来这儿有事?”白土山比见了马县长还要紧
张,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

    “土山哥……”彩虹那极度平静的表情里带着些微笑,说道:“我有事的,
咱,咱进屋说去吧。”

    “好好。”听彩虹这么说,白土山兴奋的不得了。赶紧开门把彩虹领了进去。

    坐定后,白土山便热心地说道:“我才知道妮妮病了,要是早知道我就看她
去了。”

    彩虹笑笑,不温不火地说道:“以为是她病得不轻呢。去大医院里瞧了瞧。
也没有想得那样厉害。吃几天药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白土山站起来,拍着胸脯说道:“强子不在了,家里
有啥困难就给我这个做哥的说。”

    彩虹有些嗫嚅地说道:“你不是想让我当这妇女主任么?”顿了顿,又说:
“我想干这活计。”

    “啊?”白土山一脸惊奇的神情,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继而喜道,
“好啊,这个位置早就给你留着了。”只是白土山依旧猜不透这王彩虹到底吃错
那门子药了,会主动找上门来。

    “我,我——”虽然经过一夜的思索,彩虹早已经下定了决心,可到说出口
时却有些吞吐了,毕竟对她而言,这是违心的事情。不过既然来这里了,还需得
说清楚的。继续道:“我想知道,我都能干些啥?”

    经过了一阵惊奇,这时,白土山到是有些释然了,他说道:“不是早给你说
过了,其实也没啥。就是放放录像,调解啥的。还按月发工资……”说到这里时,
不用彩虹点拨,白土山就有些明白了,试探着说道:“彩虹,是不是家里困难了。
要是这样的话就给我说。”

    彩虹低着头,宛如一位少女,一味地撮着衣襟却不言语。看她如是这般小鸟
伊人的模样,到是让白土山大胆起来。起身,要把她扶起来或是还要做别的什么
事情。恰在这时,有人来了。

    彩虹赶紧站起,躲在了一边。

    来的人正是白要篙。白土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啥事?”

    这段日子看白土山越来越不像样子了,白要篙也没有好气地说道:“我姐让
你回家去呢!说你好几天都不着家了,现在咱这儿也不忙。”

    “用你管!”白土山斥责道,“有这闲功夫,你快去医疗站帮衬着。”

    白要篙也是一肚子的火气,说道:“有那女人在,还用得着我么?”

    彩虹看这两个人火药味实足,她也是知趣的,轻声说道:“我走了。”也不
等人应,便走到了屋外。

    “这……你……”白土山还想挽留,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白土山瞪了白要篙一眼,说道:“我这就回家去!”

    在路上,彩虹有着些许的兴奋,这才说了三五句话,她就成国家的人了,不
过,她更看重的是那份工钱。虽然之前,白土山也给她说过让她当妇女主任的事。
当时,也不是她不想当,一方面,她觉得自己是个女人,上不了这样的席面。另
一方面,自己命苦,享这样大的福分是要折寿的。况且当时她还一直规劝着白强
不要去当那个会计,怎又会让自己趟进去这浑水。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无钱的难处,她是深深地体会到了。那愣是逼得一个女
人把自己那鲜红的血液给抽了出来。所以,只要有法子挣钱,她都会去做。脸面
顾不得了,廉耻也顾不得了。

    这么想着,便到了离家最近的一道街上。在胡同口,远远地就看见了有个人
佝偻的身躯在门口处站着。彩虹对这个身影已经是有些陌生或者是有些模糊了,
或是这个人的身影已经本身就已经发生了些变化。但定睛一看,彩虹还是看出了
那人是谁。加快几步,彩虹走向前去。

    “爹,没去地里,咋来这了?”彩虹开门的时候,如此说道。

    白老汉手里还拿着东西,向前提了提,说道:“听说妮妮病了,我来看看她。”

    心中滑过一丝涟漪,彩虹笑笑,不过笑在了心底,白老汉是看不出来的,至
于为什么笑,她也说不明白。

    妮妮还在睡,两个人进来后,似乎一点儿都没有惊扰这女孩儿的酣眠。不过,
空气似乎很快就凝结住了。白老汉本来是要看孙女儿的,却只往那床上看了一眼。
似乎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干咳了两声,憋得满脸通红。

    彩虹也放眼望去,可不是么?昨夜思索了一晚上,今儿天一早便去村委会了,
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床铺。最主要的,那床上还有她未来得及整理的内衣裤,赫然
在床上放着。看来,这勤快的女人也有懒惰的时候。

    “爹,喝水。”彩虹给白老汉倒了一杯水,放在了一旁桌子上。无意间,顺
着白老汉坐的地方看到了那些东西,不由得脸颊绯红,快速走过去把它们拿在了
一旁。

    白老汉不停地咳嗽着,好像得了病,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却是有些埋怨地
说道:“娃病了也不给我说一声,我是听你建设叔说才知道这事的。”

    白老汉这么说,让彩虹却是百口莫辩了。也猜到了孙寡妇可能没有告诉他。
说道:“妮妮病得不是很重。所以就没有给你说。”

    “哎!——”白老汉叹息道:“以前的事儿,该过去的都过去了。强子不在,
你托儿带女的也不易。以后有什么事儿不要一个人抗着,还有我这个——我这个
爷爷在呢!”

    “哦!——”彩虹有些机械地应着。

    白老汉打开了话匣子,却要说个不停了。继续说道:“你的心思,你在咱白
家受的苦,遭的罪,我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我,强子,还有这闺女打心眼里谢
谢你……”

    见白老汉这么说,彩虹赶紧打断他,说道:“你心里要是真明白,那就什么
都不要说了。”

    ……

    “哟!……我以为在干啥呢,这大白天的,原来是公公和儿媳妇在说悄悄话
呢!”那人还没有进屋就发出了这样的怪腔调。

    彩虹和白老汉还没有回过神来,却先把妮妮给惊哭了。彩虹赶紧过去抱她,
哄她。孙寡妇却不以为意,走过去,看着彩虹怀里的妮妮,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
说道:“孩子好些了么?妮妮,看奶奶给你带什么来了?”说着,还往上提了提
她手里那几个鸡蛋。

    彩虹有些尴尬,却不忘说道:“娘费心了。”

    “说的这是啥话,咱是一家人嘛!”说这话的时候,孙寡妇就往桌子上放那
些鸡蛋,就在这时,看到了桌子上放着一个她家常用的一个篮子,撇眼看了看,
篮子里还放着奶粉、火腿肠等一些在村里人看来相对奢侈的食品。

    白老汉以为孙寡妇不知道这事,孙寡妇以为白老汉还被蒙在鼓里。两个人都
是欺骗者,两个人都是被骗者。如此的夫妻,能有真感情么!

    不过,这两个篮子比起来,的确是让孙寡妇手里的东西逊色了许多。只从进
了白老汉家以后,家里的财政大权就全被孙寡妇给掌握了。而白老汉哪儿来的钱
来买这些东西呢!想到这里,不由得怒火中烧了。方才伪装出来的那份矫情,全
被她自己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孙寡妇皱着眉头,冷眼说道:“到头来,你们还是把我给当成了外人。”
不顾彩虹在场,指着白老汉的鼻子骂道:“有你的。”说完便甩手而去。临走时,
还不忘带走那几个如鹌鹑蛋大小的鸡蛋。

    彩虹抱着妮妮,妮妮一直在哭。白老汉抬抬手,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迈
开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过,看自己实在是做不了什么,叹一声气,也走
了。

    看白老汉走了,彩虹赶紧跟出了门外。长辈出门,小辈应该迎送的,这是礼
数。可她走出门外时,看到白老汉一瘸一拐的已经走出了胡同。

    就在这时,怀里的妮妮却是不哭了,瞪着一双圆溜溜地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彩
虹。彩虹冲她笑,低头又亲了一口。彩虹心想,就是有再多的苦难都不该叠加到
她的女儿身上的。妮妮的额头还是有些烫,突地想起了她还没有吃药,彩虹就赶
紧把她给抱进了屋。

    (2)

    白土山回家时,是憋了一肚子气的。白土山啪地一声把大门给关上后,又反
锁了。当时,白娇凤正在屋里做饭。听到这声音,心里吓得咯噔了一下。这女人
脑子虽然不大灵光,但看自己的男人整天介不着家,心里面也不是个味。

    抬头看,见是白土山回来了,还是强装出笑脸,说道:“饭我快做好了,一
会儿吃饭吧?”

    白土山却是不理,一把抓住白娇凤的头发,啪啪便是两个巴掌,还说道:
“你这欠操的,叫老子来做啥?”说着,便把白娇凤给推到了床上。

    白娇凤起身反抗,不让白土山肆意妄为,可那白土山却是从小不但练就了一
个麻利的脑瓜,还练就了一副灵敏的手脚。拿起枕巾使劲塞到白娇凤嘴里,又从
背后按住了她的两只手。可怜那白娇凤真个在自己家里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
灵了。

    白土山解开自己的裤子,又扒掉了吴凤娇的裤子,举起那物便挺了进去。这
女人那里是他的结发妻子,不管白娇凤怎样反抗,他只管动作着,完完全全成了
他发泄的对象。还骂道:“你这个欠操的,不好好的在田里种地,到是管老子的
事。下一回再要找人来叫我,看我不弄死你。……”

    可怜那白娇凤不停地蠕动着,她的反抗却起不了任何作用。只等白土山一声
常叹,拉马下阵,她才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白土山只顾自己把裤子提好了,坐在一旁抽起烟来。

    白娇凤要哭,却又不敢大哭。呜呜哼着。

    见她这个样子,白土山也觉得不耐烦,说道:“你个欠操的,还不快弄饭去,
哭丧哪!”

    白娇凤不哭了,却说道:“你不该这样对我的,我爹知道了,饶不了你的。”

    不提老村长还罢,一提气得白土山霍地站了起来。骂道:“妈个把子的,你
是不是还想挨操。”从床上抓起白娇凤又要打,还继续骂道:“你要是再提他,
我就真个把你给弄死。”

    “不提了,不提了。……”白娇凤那里经得起打,抱头求饶道,“你饶了我
吧,你饶了我吧……”

    不是白土山不舍得打他老婆,而是打了几下,实在是没哟多大力气了。坐在
一旁继续抽烟。白娇凤也很听话,洗了把脸,便乖乖地做饭去了。

    白土山还不知足,又吼道:“这些事,你敢跟外人说半个字我就弄死你。”

    “啊……”白娇凤吓得差一点用刀切住了手,听到后,便又卖力地干起活来。

    吃过饭后,白土山翘着腿,得意洋洋地剔起牙来,而白娇凤却在一旁忙个不
迭。白土山还说道:“刷完锅就赶紧去地里干活去,明儿个你那块地要是还没有
锄完的话,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恰在这时,有人来敲大门了。一连敲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应,那声音越来越响。
白土山骂道:“娘地,你耳朵塞狗毛了?还不快开门去!”

    白娇凤只得乖乖的去了。想当初老村长在的时候,白娇凤是何等的跋扈,而
今落得这样的下场,这定然不是她所能想的。如今白土山对她是人前一个样,人
后一个样,她的脑子本来就不正常,而今更是被白土山给打坏了。

    来的是白娇凤以前的一个牌友,在以前这白娇凤喜欢打牌,但也总是输牌。
这也是很多人喜欢和她一起打牌的原因。也算是这人来的不是时候,来到院子里
便叫嚷着:“娇凤,这些日子咋不见你打牌了?”

    白娇凤看着白土山一脸的胆怯,扭扭捏捏地说不出话来。白土山却笑道:
“弟媳妇叫你去打麻将呢,快去吧!”

    “不!——”白娇凤一个趔趄,似乎怕白土山要打她似的。

    虽然白土山的那些个桃色新闻,在白家庄已经有不少人在背后议论了,不过
毕竟是街头巷尾,真正能见的没有几个。在大多数人的眼里,白土山还是一个大
好人。见白土山这样说,她便半开玩笑似地说道:“以前你男人不让你打牌你都
还去打,现在让你去你却又不去了。咋会事吗?”想了想,又说,“他当上支书
你就怕了?别忘了,你爹还是老村长呢!”

    “说这些做啥。不去了,不去了。”白娇凤如是说道:“地里,地里还有一
大堆的活计呢!”

    白土山摊摊手,笑道:“看,我没说不让她去吧,是她自己不去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常和白娇凤打牌是什么样的人那也就可想而知了。那
人也是一个缺心眼。丢下句“不去拉倒”便一扭一扭地扬长而去了。

    见那人走后,白土山的脸便又绷了起来,说道:“你要是敢再去打麻将,我
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说完,也甩手走了。

    留白娇凤一人在院子里傻愣愣地站着。炽烈的阳光下,她双眉紧皱,她不知
所措,她有时也犯迷,她的男人为何对她这样,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么。对于这
些,哲人都不明白,而她又怎么能琢磨得清,琢磨得透呢!……

    不过,从她身上,似乎也能得出这样一个观点,女人哦女人,你的名字叫弱
者!

    (3)

    白土山吃过了饭,这样急急的走,也是有“公事”在身。他急于向新上任的
妇女主任教授一些政务知识。

    就是走在路上时,还是有着些许兴奋,早把那个给他做饭让他吃饱喝足的女
人忘在了一旁。

    大门虚掩着,也未喊便推门进去了。

    院里没人,白土山便又径直进了屋。彩虹正在屋里哄妮妮睡觉。看白土山进
来,有些惊奇,怕吵醒妮妮,随即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白土山也知趣,便没再说话,看彩虹下了床,便随她走了出来。

    在院里,彩虹带着疑问说道:“土山哥,有事?”

    白土山笑笑,道:“咋——都这个点儿了,咋还不去上班?”

    “哦!——”彩虹莞尔,一副恍然的模样。以前白强当过会计,对于白家庄
的事,彩虹也是知道一些的。有事则去,没事则不去,并不是按着钟点上班的。
随即又羞红了脸,说道:“我这就去。”

    白土山道:“这头一件事,咱们这几个村干部先开个会,我再给上面写一个
条子。你这就算是上任了。”

    “啊!——”彩虹听得是一头雾水,当初本是偏信了白土山的花言巧语,又
想着挣钱才要当这村干部的。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太大的报复。可没想到还要见
这阵势,彩虹比不得那些个疯疯癫癫的婆子,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又怎好抛投
露面地去见人。面露难色,到是有些想要打退堂鼓了。

    白土山见状当即说道:“就是以后也少不得要见他们的。就是走走这形式,
见见也好。你也知道,这村里的事,还是我一人说了算的。”

    说着便欲强拉彩虹的胳膊,彩虹随从了,随白土山而去,倒像是被压赴刑场
似的。不过,刚出胡同便挣开了白土山的手。低着头走在大街上,尽管街上并没
有多少人,但她还是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这样违心的事她还是第一次
做。可是,这个女人并没有意识到,也是这一件事,让她的命运开始发生了变化。

    山子因丑事被撤了职,白强进了监狱,出来白要篙,跟着白土山全是一些点
头哈腰的人物。这白家庄村委会已经全是白土山的天下了。这也是他在白家庄越
来越嚣张的一个原因。

    不过,村里面开会,若是没有大领导的场的,一般是不成什么样子的。他们
杂七乱八地坐着,还抽着烟。彩虹在白土山身边坐着,他们在讨论问题的时候,
常有人不时地朝彩虹身上投上几眼,这让彩虹感到很不适应,狠不能找个地缝给
钻下去。而他们说了什么,彩虹更是听不大懂的。

    ……

    “趁村里现在还有几个闲钱,咱们把这事赶紧整一整。就是再见了马县长,
我脸上也有面子。”白土山又专对白要篙说道:“你不是不想参合医疗站的事么,
那这事就由你来办。”

    “成!”白要篙兴奋地说道。

    “别的就没啥事儿了,大伙儿都散了吧。”白土山如是说道,却不抬屁股,
等大家伙走。众人要走时,都看着被冷在一旁的彩虹,这个时候白土山才做出一
副恍然的样子,道:“瞧我这记性,有一件事忘给大家说了。”

    众人坐定了,等他说话,白土山干咳两声,清清嗓子,说道:“从咱这个班
子建立起来,马县长就专门要求我找个妇女主任,那国家的红头文件也是这样规
定的。前段时间让山子媳妇干了一阵子。呵呵,山子都不正经……”说到这时其
它人都笑了起来,那天把山子和白得柱媳妇逮个现行的时候,他们大多数都在现
场。“……他媳妇能正经么!”白土山继续说道:“这一回让王彩虹同志接替她
来当咱们的妇女主任。咋——我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这第一呢,王彩虹是白强
的媳妇,白强也当过咱村的会计。村里的事她是知道一些的,好上手。这第二呢,
王彩虹是初中毕业,喝过几年墨水。写字打算盘都会的。这比山子媳妇也要强很
多。要是大家伙没啥意见的话,从今天起,王彩虹同志就是咱村的妇女主任了。”

    白土山抬头看看众人,没有几个提出反对意见,这和白土山预想的一样。于
是,白土山就说道:“王彩虹同志,重新跟大家认识一下。”

    方才听白土山这么夸她,彩虹真有找个窟窿钻进去的心,这个女人这辈子那
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又听白土山叫她,不得不站了起来,只是低着头,使劲地拽
着一角,不敢看任何人,像个小媳妇,或者说,她本来就是一个小媳妇。

    “这……”白要篙要说些什么却被白土山抢过了话。白土山道:“要没啥事
就回吧,该忙啥就忙啥去。”

    众人走后,只留下彩虹和白土山,彩虹道:“土山哥,那我也回吧。”

    “不忙,不忙。”众人一走,白土山到像是换了一个人,对他又极度热情起
来。到让彩虹有些吃不消摸不透了。白土山又道:“咋——你才来,我,我给你
介绍介绍工作,给你说说平常都该干些啥。”

    彩虹皱着眉听罢,但还是答应了。白土山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几口,而后
竟有些调皮地说道:“咱村妇女主任的工作,可不像你想得那样轻松哦。”

    “啊!——”看白土山一下这样,一下又那样,到是让彩虹有些丈二和尚,
摸不着头脑了。

    “走,我领你去个地方。”白土山卖起了关子。

    不得已,彩虹乖乖地跟去了。当初她思索了一夜要当这妇女主任是为每月有
个几百块钱,这也是她能想到的惟一生钱的法子,但如今看来,她真是想得太天
真了。见白土山这么说,彩虹突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因为这事她甚至都没
来及和还在监狱里的白强商量一下。不过,既然是上了贼船,那就得到岸才能下
船。

    白土山从腰里掏出钥匙来,把村委会常锁的一间房门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
摆了几排桌子像是一个教室,除了有黑板,在教室的一角还有一台电视和一台录
像机。

    白土山说道:“这是计划生育教育室。因为没有人管从建好后一直没有怎么
用过。”

    “斗大的字还认不了一箩筐呢,我可不会教人。”彩虹如是说道。

    “那用你教人。”白土山道:“喏,你看哪儿不有个电视机么,还有一个录
像机,公家发的带子,你给他们看就行了。”

    彩虹继续往里走,却有些疑问了,说道:“土山哥,以前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这个地方?”

    白土山嘿嘿笑着:“这主要是应付上面来检查。”白土山拍拍那录像机说,
“不过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都能用的。”看彩虹还有些疑惑,白土山提了提嗓
门,又说道:“以前没人来管,以后哦,你就管这个。要是地里的活忙,就先紧
着地里的活。没活就来这里。”

    对白土山给她介绍的第一份工作,彩虹似乎还很满意,点点头,算是接受了。
白土山对彩虹的表现还很满意,旋即露出了笑。不过,彩虹转而又低声说道:
“妮妮在家里没人照顾,我得带着她。”

    “这个……”白土山有些犹豫了,不过很快就说道:“当然可以了。”又说,
“不能白拿公家的钱,你这个妇女主任也不是个闲差。以后村里面有什么事不适
合我们这些爷们出面的,你也得给调解调解。”

    “啊?……”一副“天降大任”的样子,彩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看这女人被自己震得一惊一诧的样子,着实让白土山心里受用。白土山又说
道:“也没啥,就是当个和事佬劝一劝。”

    “哎!”心中的那块石头一会儿上去了,一会儿又下去了。不过,对这个人,
彩虹还是满是感激的,又道“今儿下午我就去看白强,这事儿我还没有来得及和
他商量呢。”

    “啊……”白土山说道:“该商量,该商量。”又说:“那你赶紧去吧,路
远着呢!我通知给乡亲们明儿个就看录像,你就得要工作了。”

    “哎!”彩虹感激地说道:“土山哥,那我走了。”

    (4)

    从村委会走出来的时候,彩虹是高兴的,即使是看那些先前在她的印象里面
目有些狰狞的卖血者,在她的脸上也洋溢着善意的笑容。她是一个能经受得住痛
苦的女人,她也是一个快乐的女人。

    回到了家,好好地烙了几锅贴煎饼,分了两个袋子装。这是要给白强带去的,
还有一个,是给白小玲的。喂饱了妮妮,自己也随便吃了些饭,换上了走亲戚时
要穿的衣服,然后就开始上路了。

    天高气爽,微凤拂面。这个时候正是一年里天气最好的时候。那宽广的马路
的确比乡野的土路好多了,彩虹竟也能骑得很快。妮妮坐在前面,要捎带的东西
放在后座上,彩虹在中间卖力地蹬着车。

    ……

    “娘,咱这要去看爹么?”妮妮天真地问道。

    “不光看你爹,还有你姑姑。”彩虹如是答道。

    “那,那我爹为啥在那个屋里住着不出来呀?”

    “这……”彩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微笑着低下头亲了一下,给她说
道:“你爹很快就出来了。”

    ……

    来到大门口,不等彩虹说话,那守门的警察就说道:“是来看你男人的吧?”

    “哎!……”彩虹高兴地应着。

    虽然隔着玻璃,但两个人还是见了面。白强明显要比彩虹兴奋:“虹,你咋
才来看我呀!”

    彩虹说道:“家里的活多,不是说好了么?一月看一次,这不,刚好一个月
了。”怀里抱着妮妮,又对妮妮说道:“妮妮,快叫爹。”

    “爹!……”妮妮怯怯地叫着。

    男人对骨肉的关爱远没有女人来得那样强烈,只是含糊的应了几声。妮妮是
在怯怯的叫,是因为白强实在是没有给妮妮太多的东西,在她的脑海里,甚至不
明白这个“父亲”到底有着怎样的意思。

    而白强甚至说道:“虹,你来次也不容易,下一回来就别带闺女了。”

    “啊?……”彩虹惊奇着,继而说道,“哎!妮妮也想你的。”

    白强看看旁边的警察,警察面向门口站着,具体他们有段距离,白强的双眼
又转向了彩虹,彩虹今天穿的是一件宽领的的确良衬衫,那张脸蛋虽然不是那样
娇美了,但是一片雪白的脖子赫然出现在白强的面前。对于这脖子下面的东西,
是白强无比熟悉的。不过也有好长时间没有与之见面了。

    白强离开了椅子,半站着,双眼盯着彩虹的胸脯不放,咽着唾沫星子,小声
地说道:“虹,我想你了。”

    白强的心思,彩虹怎不明白,下意识地收了下领口,却只是说道:“强哥,
你受苦了。”

    白强却有些急了,说道:“把领口放下些,我要看,我要看看……”

    “啊?……”彩虹有些震惊,想不到自己的男人竟然要她这样的事情。不过,
既然是她的男人,她也明白他的。四周看了看,警察并没有在注意他们,有些为
难地说道:“强哥,等你出来了,咱们再……”

    “不,虹,你不知道……”白强变得有些暴躁和语无伦次了,压低了声音说
道,“你是我老婆,我现在就要看。”

    在一旁,妮妮看着这个让她陌生的父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双大眼睛
忽闪忽闪地瞪着。

    彩虹知道他的男人受了很多苦,也更心疼她的男人。尽管这些事让她觉得有
些荒唐,但她还是决定要做了。轻轻地把妮妮给放了下来,慢慢地解开了领口的
扣子。而白强探着身,贪婪地看着……

    从门里出来的时候,那个看门的警察依旧笑呵呵地和彩虹打招呼:“回去哦。”

    “哎!”彩虹抱着妮妮,低着头应声。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的确让她感到很尴
尬,不过幸好没有被人看的。其实彩虹不知道,夫妻间这样的事多去了。只要愿
意,他们可以做任何私密的事,只要快乐,他们可以说任何私密的话。只是这些
不应被外人道罢了。

    可就在彩虹准备推自行车的时候,突地想起了一件事还没有告诉白强,于是
就调转头,急急地往回走。看门的警察看到彩虹急冲冲地来的时候,他脸上的笑
容戛然而止了,问道:“咋了?”

    “有一件事我忘给我男人说了?”说着彩虹就要进去。

    这一次,警察却把她拦在了门外,说道:“政策有规定,不能再进去了。有
啥事,下回再说吧。”

    “就一句话!”彩虹还想进。

    那警察啪地给彩虹来了一个敬礼,继而严肃地说道:“对不起,同志,这是
规定。”

    这一下,把彩虹给震住了。想着也只好等下次再给白强说了。妮妮生病的事,
是彩虹有意向白强隐瞒的,怕她担心。家里的窘迫,也是向白强隐瞒着的。而这
一件是想要给他说的,却又忘了。所有的担子都压在这个女人身上,不知道是在
家里的彩虹受的苦多,还是监狱里的白强受的苦多。

    抱着妮妮彩虹有些落魄地往前走,却被那警察给叫住了。他三步并做两步追
过来说道:“我给你透漏个好消息,还没有正式公布呢,我也是偷偷听我们领导
说的。你家男人在里面表现不错,要给他减刑呢!”

    只一句话,便让彩虹笑逐颜开了,狠狠地亲了一口妮妮,说道:“走,妮妮,
咱回家吧。”未完,又说:“呵呵,还得给你姑姑送饼子呢!”

    忘却方才的不快,这个女人刚从监狱里出来就马不停蹄地向县城里骑去。对
于不常上街乡下女人来讲,这喧闹的大街总是能吸引他们那新奇的目光。

    家里的事很多,她没有意愿来这大街上逛的,但去找白小玲又必须经过这道
街。于是彩虹就推着自行车在人群里走。这样的世界让妮妮更是感到惊奇,这样
的情景她还是第一次见,看到了风车,她的眼睛便随那风车去了,看了拨浪鼓,
她的眼睛又随那拨浪鼓去了。不过妮妮并没有向彩虹要,或者她还小,还没有形
成这样的意识。

    只是彩虹觉得过意不去了。握紧了放在上衣口袋里的那些钱,最终还是在一
个摊子前停了下来。指着一个玩具说道:“大叔,这个多少钱。”

    那人看了看,伸出了五个手指头,说道:“五块!”

    “咋那么贵。便宜点儿。”时间长了,彩虹也练就了讨价还价的本事,况且,
她还做过这档子买卖,又说:“三块钱,行么?”说着,又使劲往口袋里伸了伸。

    那人有些不屑,说道:“这可不是乡下的大市场,爱要不要,就这价了。”

    一席话让彩虹觉得满面羞愧,看着盯着那物不放的妮妮,彩虹还是推着自行
车灰溜溜地走了。

    从闹市里走出来的时候,跨上车,彩虹很快就来到了白小玲所在的学校的门
口。那时还没有下课,门卫看得又严,彩虹只能抱着妮妮在门口等着。

    尽管这是一所很普通很普通的学校,红砖绿瓦,甚至还有些破烂不堪,但在
彩虹眼里,它是神圣的,不可亲近的。特别是从里面传来的朗朗的读书声让彩虹
感到由衷的艳羡。

    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这座学校产生什么关系了,她把所有的希望都
寄托在了妮妮身上,抱着妮妮轻声说道:“妮妮,长大了也来这里上学好不好?”

    “好哦。”不懂事的妮妮拍着手叫道。

    这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宁静的校园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而彩
虹也把自己从遐想中拉了出来,走到大门口对一个在那里玩耍的学生说道:“麻
烦同学一下,你能叫一下玲子,咋——白小玲么?”

    “你谁呀?”那人走了过来,问道,“那个白小玲,她是几年几班的?”

    “我是她嫂子,给她捎点儿东西。”彩虹想了想,又说道,“她是二年级六
班的。”

    “啊,是二年纪六班的白小玲啊。好好好,我就这就给你叫去。”说着就兴
奋地跑走了。

    彩虹有些纳罕,自己没说什么,这后生怎么突然变得热情起来了。

    还不到一分钟白小玲就从教室里向校门口跑了出来,风风火火的,像是一个
落到凡间的快乐精灵。

    老远地看到白小玲,妮妮就拍着小手叫了起来。学校里有规定,上课期间不
允许学生私自外出,待白小玲要出去的时候,那保安挡住了,说道:“不能出去,
你们就在这儿说话吧?”

    谁想白小玲却不吃这一套,杏眼圆睁,怒道:“让我嫂子白白地在这儿站了
大半晌,我还没有说你的事呢,你到管起我来了。快把门给我打开。”

    若是别人到还好说,这女生可是人见人“怕”的小辣椒,那里干得罪,于是
就支吾着把门给打开了。

    白小玲一出门就跑了过来,抱住妮妮,狠狠地亲了几口。

    彩虹在一旁埋怨道:“你这闺女咋恁不懂事,人家管着你咋能和人家犟嘴呢!”

    “嫂。”白小玲说道:“他那有本事管我,只是个看门的。”又说,“我就
觉磨这你这几天该来了,看过强子哥了么?”

    “看过了。”彩虹用手撇过额头上的刘海儿,有些遮掩地说道,“我们这就
是从他哪儿回来的。”

    白小玲又问:“妮妮的身体好些了么?”

    彩虹笑道:“忘了不给你说了,让你惦记。”又说,“你看下不就知道了,
早好了。”顿了顿继续说道:“小玲,告诉你件事,嫂子在村里当干部了。”

    “啊!”白小玲惊奇道,“以前强哥当时你都不让当,现在咋自己当上了。
咱村里那几个干部没几个是正经的。”

    “瞧你说的。”听白小玲的话,彩虹掠过一丝不安,从白小玲怀里接过妮妮,
继而说道,“要都是像你说的那样,这世上就没几个好人了。”又说:“给,这
是给你捎来的煎饼,拿去吃吧!”

    “我早就看到了,还以为是给强哥的呢!”白小玲做出一副嘴馋的淘气模样,
如是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恰在这时,铃声响了起来,白小玲不急,彩虹却先急道:“上课了,你快去
上课吧。”

    白小玲却先拿出一张饼,大口地嚼了起来,说道:“不急。”却还是往回走
了,从门口经过时,扔给那看门的保安一块,说道:“赏你的。”说着就随其它
同学一齐向教室跑去。

    彩虹无奈地笑着,把妮妮放赏车,亲了一口,且对她说道:“妮妮,你也在
这里上学,长大了,还要考大学。”

    跨上车,正要走,那保安举着手里的东西,嘴里面还津津有味地嚼个不停,
冲她喊:“大嫂,你做的饼真好吃。”

    彩虹回过头,冲他笑笑,却没有说什么,便骑着车,消失在人群中了。

    (5)

    回到了家,太阳已经偏西了。在集市上都没有舍得给妮妮买东西,料想她已
经饿坏了。于是就急忙抽火做饭。

    刚要做好时,却有人在敲门,彩虹从屋里走了出来,那人也正好在院子里,
虽然看不清楚人脸,但看那熟悉的背影,彩虹已经猜出来是谁了。

    “土山哥!……”彩虹热情地叫着,尽管比起以前来,这里面有一些做作的
成分。

    “哎!”白土山道道,又说:“也没啥事,咋——就是看你回来没,强子—
—强子在里面改造得还好吧?”

    听白土山这么问,彩虹高兴地说道:“人家警察说,他改造得不错,或许年
前就能放出来呢!”

    “这就好,这就好。”白土山有种不易被人察觉出来的失落,这时才想起了
自己手里还提着东西,忙说道:“今儿在集上买了些菜,你拿去吃吧!”

    彩虹有些为难,忙推脱道:“这怎么能行呢!土山哥,要是你自家产的,我
就收下了,这是你拿钱买的,还是拿家给嫂子吃吧。”

    白土山眼珠子一转,便说道:“给家里送去了一些的,这些是专门送给你的。
强子不在,我这当哥的帮扶一下你原也应该,你要是不收下的话,就是见外,我
可要生气了。”

    彩虹也不是那种假见外的人,见白土山这样便只好收下了。说道:“那,土
山哥,今儿就在吃饭吧!”话说得有些轻,明显能看出来,这里面是没有多大诚
意的。

    但白土山却不以为意,高兴地说道:“咋,好啊,妹子这么说,我这做哥的
就不可气了。”

    彩虹下意识地掠过眉头的刘海儿,颇有些窘迫了,在外跑了一天,彩虹本想
随便做些东西吃完了就上床去睡觉的,这下,就不能那样随便了。

    彩虹回到厨房,白土山也跟着进去了,还说道:“不用做得太复杂,把我给
你的菜炒下就行了。”四下里看了下,又说:“你先去做别的,我来洗菜吧。”
不等彩虹答话,自己便要洗。

    眼见如此,彩虹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这厨房里的气氛让她觉得有些尴尬,
这一男一女两个人在厨房里忙碌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夫妻呢。不过,这
是在自己家里,也很难让外人知道的。

    饭桌上,白土山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彩虹还有自己的心事,只管
“咦呀”地应声,似懂非懂地听着。

    吃过了饭,彩虹已经很明显地摆出自己的倦意了,可那皮糙肉厚的白土山又
是说了一大通才走。

    送走了白土山,彩虹不禁长吁出一口气,反身把家里的大门给插上了。看到
妮妮昏昏欲睡,把她抱进了屋,让她安稳地睡下了。

    自己本也思睡的,不过想着明天还要去村委会,比不得以前整天下地蓬头垢
面的,需要把自己给打扮一下,至少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一些的。女人,大多很在
意别人对自己的相貌评价的。

    这么想着,便往大盆里倒了热水。彩虹把门给关上了,便开始给自己脱衣服,
电灯很亮,不过没关系的,这屋内只有她一个人;屋内很静,静得似乎只有她脱
衣服的声音,动作缓慢而有些随意。她对自己的身体是无比熟悉的,以至于随着
岁月的流逝发生了一些变化她都没有注意到。不过,让人欣慰的是,通过这样的
变化,让她的身体看起来更加成熟且具有风韵。这么久的风吹日晒都没有让她身
上的那种美减去多少。那身体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了淡淡的黄色的光晕。让这屋
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了许多。只是彩虹觉察不到的。

    坐到了水盆里,这才觉出来水是有些热了。汗毛都竖了起来,浑身升腾起一
种难忍的燥热,汗液也不断地向外渗出,不过片刻的不舒服之后带来的却是周身
的酥爽。她好久没有让自己有过这种感觉了。

    拿着浴巾,手不停地在身体上游走,那其实是在擦洗。闭上了眼睛,这个世
界就是属于她自己的。而在这时,她的脑海里出来了白强,这个粗心的男人也有
细心的时候,特别是对她的抚慰,总是那样,细致入微,恰如其分。

    不过,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得就像是一场场虚无缥缈的春梦。
可是,它们又是有着魔力的,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让她有万蚁穿心般的奇
痒难忍。而今日白强的异样之举,更是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欲望。这种东西没有
还罢,有了便是痛苦与煎熬,需要歇斯底里的排遣与释放。而她,这么去做了。
这也是上天所赋给她的神圣权力。

    于是女人闭上了眼,和着滚烫的水,她的双手如蛇般在自己身上游走着。这
仿佛是巨大的抚慰与享受。周身都陷入了肉欲的世界里,让她无法自拔。

    第二天一早,妮妮睡得正香,彩虹便早早的起来了,现在家里里里外外全靠
她一个人操持,而且又添了公差,昨天晚上她便把今天的一切给盘算好了。

    先洗了手脸,拿镜子照时,觉得眼睛有些肿胀,突地想起昨夜没有睡好,脸
上有片红霞飞过,不过转瞬即逝了。经过岁月的洗礼,这女人已经练就了不再事
事羞赧的本事。况且,这是隐秘得不能再隐秘,保险得不能再保险的东西。不过,
她知道今天要见的人多,还是怕别人看出她的萎靡的。索性就多往脸上擦了些粉。

    不过并不急于出去,时间尚早,况且现在地里又没有什么活。起这么早,她
是想赶紧把自己要干的家务干完,好去村委会报道。

    先扫了院子,这通常是彩虹起床后最先要做的事。水缸里又没水了,她需要
给水缸里加水。而在院子里就有一口水井,村民们称之为“压水井”,不是电动
的而是需要人力,一下一下的压才能出水。

    这是一个力气活,彩虹干一会儿便觉得累了,豆大的汗珠都脸上滚落下了,
她有些小后悔了,不该往脸上涂抹那么多粉的。正在这么想时,正在这么想时,
大门响了起来。

    彩虹有些纳罕,一般在这个时候很少有人来串门的,除非有重要的事办。打
开了门看,竟然是白土山。彩虹本猜不出来是什么人在敲门,但看到是白土山时,
觉得是他有些意外,但又有些合理。什么时候开始不讨厌这个人的,她也说不清
楚。在以前看来,他是有些坏,可那些坏与她有什么相干呢!

    白土山看出彩虹刚才在压水,就有些生气,说道:“以后这样的活交给我干
就行了,咋——有我这做哥的在,那里还用你动手。”于是自己就弯身压起水来。

    这一席话给人一种无可辩驳的气势,仿佛是理所应当,让彩虹丝毫找不出可
以推却的言辞来。彩虹只是尾随着他,并不说话。

    白土山一边干活一边说道:“我看你还是去咱村委会的大伙上吃饭吧,就在
白大肚子哪儿。你一个人做饭挺麻烦的。”

    “那怎么好意思!”彩虹说道,“人家会有闲话的。再说了,我在家做饭就
挺好的。”

    白土山稍一用力,把水倒进了水缸里,一时间响声大作。提着空桶往回走时,
白土山却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前你还不让强子当会计,更别说这妇女主任
了,八抬的大轿请你你都不来。要不是日子过得紧巴,你也不会来我这儿的。不
过,来了就说明你看得起你土山哥,以前不想让你作难,现在也不会让你作难了。”

    这些话句句在理,句句入心。一席话,说得彩虹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不过说来也不怪,彩虹的那点儿小心思,又怎么能瞒得过白土山。

    见彩虹不说话,白土山又说道:“这几天,马县长给我透了风声,咋——过
段时间还得紧抓计划生育。马县长说了,一直来硬的不行,也得注意宣传教育,
有了你。咱的宣传教育就好办多了。”

    见白土山这么强调她的重要性,彩虹有些受之有愧,赶紧说道:“我啥也不
会。”

    水加满了,白土山把水桶扔在一旁,说道:“饭是一口一口吃的,路是一步
一步走的。打从娘胎里刚出来,任是天王老子也啥都不会。跟着我——跟着我学,
很快就能学会的。其实也没啥。”在院里四下瞅瞅,又说:“闺女呢!”

    彩虹说道:“还睡着。”

    白土山煞有介事地看看表,说道:“这两天地里也没啥活,咱去村委会看看
去吧。”

    彩虹道:“就是你不来,忙了这些,我也是一早都要去的。”

    “那孩子?”白土山问道。

    “就让她在家里睡着吧。”彩虹说道:“以前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就是这样
把她给留在家里的。”要走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白土山说道:“土山哥——”
说着,往后退了两步,又道:“土山哥,你看我今天穿的还行吧?”

    心里做着亏心事,不敢正眼瞧美人。白土山就是这样的,虽然他垂涎于这个
女人,但还未正眼看过。这一次听彩虹这么一说,简直要受宠若惊了。也往后退
了两步,使劲睁大了眼,用力打量着。

    梳的是油光可鉴的半长发,几缕刘海儿挡在眉前。上身穿的是的确良褂,大
小正合身。下身穿浅蓝色裤子,不胖不瘦正匀称。一双自己做的花布鞋,露着半
分,隐着半分。不似花仙子,却胜美娇娘。

    “真不赖哩!”白土山咽着唾沫,禁不住夸道:“咱白家庄没一个能比得上
你。”

    彩虹含羞说道:“瞧你说的,我本是不讲究的,可以后要见的人多,不穿身
像样的衣服也不行。”

    白土山接着说道:“别人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我却不相信这样的话。那
些丑婆娘,给她穿金装银装都不好看。可是你,不管穿啥衣服都好看。”

    彩虹作笑道:“土山哥夸得我都找不到北了。”又说:“咱赶紧去吧。”说
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家门。彩虹给家门落了锁。

    这一天,不知为何,彩虹的心情,莫名地好,在胡同里,还热情给刚开大门
的邻居打招呼:“婶子,才起来哦。”

    “哦,才起来,才起来!”那邻居看彩虹的眼神却有些异样,回答得也有些
含糊。不过彩虹走得急,并没有看出来。

    等彩虹走出了胡同,那被彩虹称作“婶子”的女人赶紧跑回了家里,高兴得
像是捡了钱似的。

    她的男人刚从茅厕里出来,正提着裤腰带。也不分青红皂白,拉住了便说道
:“当家的,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么?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么?”

    男人却不领她的情,骂骂咧咧地说道:“娘娘的,吃蜂屎啦。”

    “去。净说那没用的。”女人推了她一下,说道:“今儿一大早的就瞅见咱
支书白土山从强子家走出来了,和彩虹搂着膀子抱着胳膊,别提多亲热了。”

    “你亲眼见了?”男人有些不信,“那女人虽长得有些邪气,但我看是个正
经女人,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这婆子的嘴该封住了,别说那些戳人脊梁骨的
话。”

    “我可是亲眼见的,他们还和我打招呼了呢!”女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6 」

    可怜的彩虹那里会知道别人会有这样的看法,她正沉浸在对生活的憧憬中,
白土山的花言巧语正蒙蔽着她那本来就不复杂的思维。

    天是蓝的,叶是绿的,这是她所看到的世界。人是丑的,心是黑的,这是她
看不到的世界。不过彩虹毕竟不是无知的少女,她有她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

    走在村里的大道上,沐浴在晨曦里,心情也一如这空气般爽朗洁净。迈着时
急时缓的步子,热情地和每一个人打着招呼。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村委会,与那村委会毗邻的就是医疗站了,经过这一段时
间在吴凤凤的精心打理下,这医疗站的生意不但好得很,名声也是越来越响了,
吴凤凤是个办事干练麻利的人,说一不二,价钱公道合理,做事童叟无欺。三里
五庄没有不知道的。人员也得到了扩充,原先包括白大膘子在内是三位医生,现
咱又增加了两位。包括那白三,全是吴凤凤手下干将。

    这吴凤凤白天忙里忙外,晚上数着钞票数得乐不可支。连夜里睡觉都偷偷笑
了几回,确实比可着嗓子唱戏,隔三差五地卖肉强多了。

    这段日子正是农闲,一大早来卖血的人都不少,有人还是从大老远骑着自行
车来的。看样子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又要从早忙到晚了。可就在吴凤凤忙得不
可开交的时候,猛然从人缝里看见白土山领着一个女人进了村委会大院。平常白
土山来村委会时总是要来这里看一下,今天却没有却领了一个女人进去。而那女
人是谁,吴凤凤也猜出八九分来。

    这么一看,心里不由得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都有了。想当初白土山对彩
虹靡计不施时,吴凤凤还给他支过招。不过那是眼不见心不烦。况且,在男女之
情上面,天下的女人都是小心眼。想当初,吴凤凤欣赏白土山,可并没有看上他。
可姘居已久,就仿佛那闷罐里的酱菜,时间久了总会生出些味道来的。

    本来很好的心情却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正巧白三给她要东西,吴凤凤骂道
:“你腿瘸了,眼瞎了,非要问老娘?自己找去。”

    这娘们儿一时间发出这么大的火来,让白三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
过白三是最能趋炎附势的人了,见吴凤凤不高兴就赔笑道:“好好,我早去,我
早去。”

    见到了白土山和那女人,吴凤凤莫名的生气,看人人不顺,做事事不顺,索
性一气之下撩掉手里的活计去屋里休息去了。

    来到了村委会,白土山就把她给领进了那间计划生育教育室,拉开了灯,随
手把门给关上了,对她说道:“咋——从今天开始起,你就该要好好工作了。计
划我是早就想好了的,咱们村有十几个组,从明天起就按组来放。”

    “为啥要明天,今天不行么?”彩虹无意问道,问过了才知道自己问得有些
莽撞了。

    “呵呵,今天是想让你先了解一下工作哦。”白土山看了彩虹一眼,说道:
“现在是想让你先了解一下工作哦,现在咱们村都还不知道你做了妇女主任呢。
呆会儿我广播的时候就把这事给说一下。”

    “哦。是这样。”彩虹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她知道明天要见很多人,而且
还要当着众人的面说话,这些都是让她感到很羞的。虽然也是思考了一夜的结果,
但她真是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些鲁莽了。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以后的事只能
硬着头皮上了。

    白土山看出了彩虹有些难为情,便不再说过多无谓的话,只是说道:“来,
我给你说这录像机怎么用吧!”

    彩虹说道:“我家也有台这样的录像机,我知道怎么用的。”

    这么说,让白土山有些尴尬,不过他那眼珠子一转,立即说道:“咋——你
家的机器和这里的牌子不一样,我还是给你说一下吧。”说着,装作无意拉了一
下彩虹的衣袖,说道:“你近些,看得清楚。”

    彩虹没有多想,乖乖地听话了,白土山心中窃喜,正要说话,这时门却被人
猛地推开了,来者是白要篙,白要篙一推门看到两个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事情,
一时间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尴尬地站在门口说不出话来。

    白土山冲他喊道:“啥事?”

    这时白要篙才回过神来,说道:“今儿该去县里向马县长说窑厂的事儿了,
你去还是我去。”

    “你去吧!”白土山说道:“不给够好处,他就知道磨人,去了也没什么大
事。过两天我再去。”

    白要篙的眼神有些怪,但还是说道:“行!”说着就走出了出去。

    等白要篙走后白土山转过身,正欲教彩虹如何操作那录像机时,却见那录像
机不知道在何时已经放出了影像。彩虹在一旁说道:“看,土山哥,是这样放的
吧?”

    “是,是。”无奈的白土山只能这样说了。又自嘲地说,“要是真和你家的
录像机一样那就不用我教了。你先看着,我去广播一下,让大家伙知道你当妇女
主任的事,让大家伙都来看录像。”说着便走了出去。
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7 10:27

第二卷《蛮村3》第十四章年祭

    「1 」

    白土山在广播室吆喝的时候,白老汉和孙寡妇正在家里闷声闷气地吃饭,两
个人似乎是在生气,孙寡妇飞快地扒拉着,像是有人在给她抢饭似的,而白老汉
却在慢条斯理地嚼着。

    孙寡妇瞪了白老汉一眼,说道:“吃过了饭,你刷锅哦,我到吴家庄看我闺
女去。”

    白老汉嘀咕着:“现在地里的活虽不忙,也犯不着天天去她那里跑。”

    ……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就在这时,村里的大喇叭响了起来。明显那
是白土山的声音,不过这声音通过那喇叭播出以后是有些变了味的,一些官员们
通过喇叭喊时,好似都这个德行。

    “……广大村民注意啦,广大村民注意啦。从今天起反是育龄妇女都要去村
委会学习计划生育课,在家里闲着的都得去,按组去。不光是听课,还能白看电
影。按组去,不去的不但要罚钱,到时候还要按咱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重点罚你
……”

    “这白土山越来越能耐了,我就不去,看他能咋地!”孙寡妇嘟囔着说道。

    白老汉不理,只管埋头吃饭。

    “……还有一件事要向大家伙广播,咱们村村民王彩虹同志政治合格,纪律
过硬,已经被村委会一致推选为妇女主任。主抓咱们村计划生育宣传教育的工作。
今后,大家伙一定要积极配合好她的工作……”

    “……乖乖,我没有听错吧?”孙寡妇瞪大了眼睛说道:“真是麻雀变凤凰
了,想不到她有这样大的能耐。你说说,你说说她咋恁不要脸呢,男人蹲了大狱,
钻老鼠窟窿还嫌洞大呢,她却专往男人堆里钻。真不羞。”

    起初听到广播,白老汉也有些惊讶,不过听孙寡妇如此说,心里很气,便说
道:“你这是一个婆婆说的话么?”

    “好好。”孙寡妇冷笑着说道:“今儿我到要去看看这儿媳妇是咋给她老娘
上这生孩子的课的。”

    “你别去。”白老汉稍微大声地说话,“你去了不更是让她脸面上过不去么?”

    “我就去。”孙寡妇站起来说道:“你还想管我咋着?”说着,抹抹嘴便扬
长而去。

    山子和山子媳妇刚刚吃完饭,正收拾桌子,也听到了广播,山子有些幸灾乐
祸地说道:“强子这次进大狱不说,还要戴顶绿帽子了。”用手指甲剔着牙,朝
地上吐了一口,骂道:“你戴我的,我戴你的,我看这世上的男人她妈的没几个
不戴绿帽子的。他妈的什么世道。”

    山子媳妇虽不能完全听明白他说的话,但知道他是有说指的,

    山子媳妇不解,边收拾饭桌,便说道:“从不当村干部后,咱两家就都走得
少了。不过,我看彩虹就不是那号显摆的人,她咋也要当妇女主任。”

    山子道:“这里面的猫腻多得很,你知道个屁。”说着,朝地上吐了一口,
又说,“这一次豆角你炒得老了,尽他娘的丝。”说完,便要走。

    “一大早的你干啥去?”山子媳妇问道。

    “还能干啥,给咱娃挣学费去。”山子说道。

    “不是前几天刚去么?”山子媳妇担心道。

    “白大夫给我说哦,这人身上的血就和水一样,抽多少,有多少。老子的血
抽之不尽,用之不绝。”说着,便走了出去。

    白三来到医疗站时,已经有十几人在排队了。白三见排在最后面的两个是外
村人,长得又老实巴交的,扬着手里的小本子就挤了过去。

    “你,你这人咋不排队呀?”那人怨道。

    “排个屌队。”山子骂道,又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那人便不敢说话了。

    “哟,山子,你这是几进宫了?”前面有一个人冲山子不无嘲讽地说道:
“你家地里都成野草堆了吧?”

    “呵呵。我说二狗啊,那也比不得你。”山子以牙还牙,道:“我再能耐也
比你要差个十万八千里,我那块地再荒着那也是我的地,不像你懒得都包给了别
人,我还种了你几分地呢。现在到腆脸说起我来了。”

    “白大仙都说了,我上辈子是皇帝老子,享福享够了,这辈儿托生到了穷鬼
家。你说我是那在地里拉锄头的命么?”白二狗说道。

    “你就听他胡诌吧,白大仙还说我是大将军呢。按他说的,这上五千年,下
五千年的人瑞全在咱白家庄了。”山子如是说道。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白二狗说道:“外人不知道,咱不知道么,听他
胡侃可不就图个嘴上舒服,心里乐呵。”

    “那咱得服啊,骗不了咱们,却把那些个做大官的唬得一愣一愣的。”山子
道:“他娘的什么世道!”看他们越来越靠前了,山子说道:“别说话了,省着
力气让白大膘子多抽你几滴血吧。”

    因为勾搭别人的老婆,山子被掳了下来,虽然村主任不当了,但威信还是有
些的。别人也敬他,尤其是白三。看到山子在抽血的队伍里面,一则为显摆,二
则为了给山子面子。就径直来道山子的跟前,把一团消毒棉递给他,说道:“山
子哥家的事儿多,让他先来。”

    山子听白三这么一说,一时间荣耀满面,也不和白二狗瞎摆活了,再说,给
他说这么长时间的话,被村民们看见了,那确实是一件掉份子的事。虽然现在下
野了,但在村里面他走的可是上层阶级了路线。

    白二狗不服了,叫道:“妈的白三,老子也是在这儿等老长时间了。老子也
有急事。”

    白三却道:“你没老婆,二没地,你急个啥。急着去见周公啊!”

    实际上,不单是山子有这样的特权,白三已经做过不少这样的事情了,凡是
能给他说上几句好话的,或是他看上眼的,大都有这样的待遇。只是,这得不能
让吴凤凤给看见,这里一应大小事情全归她管,稍不顺心,就能把人给骂个狗血
喷头。

    山子乐呵呵地为胳膊进行消毒,来到白大夫面前,叫道:“来抽吧!”

    “呵,是山子哦。你都能咱村的抽血专业户了。”白大膘子以前没少受山子
欺负,现在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只是拿捏得很好,山子虽然听着不舒服,但也
只能当可笑的话来听了。完全不用靠学这口才,那口才,那日常生活中,村民们
早练就了一套炉火纯青的说话本事,不过说的大都是一些俏皮话,埋汰的话。

    “抽血专业户咋了,你没看到么?在白家庄,老子是样样都走在前面,以前
是养鸡专业户,现在响应党的号召,就是抽血专业户了。”山子掳起了胳膊说道。

    白大夫一手握着山子的胳膊,另一手拿着针管,白了山子一眼,瞅准了血管,
一针就扎了进去。

    “……娘的,轻点儿。”山子正说得起劲,眼睛在一旁看,冷不丁一被扎便
禁不住骂道,“白大膘子,老子上辈子和你有仇哦。”

    就在方才,吴凤凤刚从屋里出来,又见白三在越位执权,不由得怒从心来,
不过还是给他留了些面子的,把白三拉在一旁骂道:“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管
是外村的还是本村的都得排队,就你能耐!”

    白三不以为意,说道:“他是山子,以前在咱村当主任,连白土山都给他几
分面子的。”

    “管他是谁!”吴凤凤说道:“就是天王老子,来到我这儿也得按照规矩办
事。以后别拿白土山给我说事儿。”说着,又冷笑了一声:“呵呵,他姓白么?
你们庄的人都忘了他到底姓什么了吧?”

    白三早就知道这女人和白土山的关系有些不正常的,见今天她这么说白土山,
那肯定是有原因的,不过也知道这女人不是冲自己生气的,这么想着,到是释然
了许多。岁月的磨砺,让这二流子也变得乖巧起来,竟顺着吴凤凤的话骂了起来,
道:“说的是,那白土山算什么,不管什么事,那枕头边上不还都得听你的!”

    “去!”吴凤凤含笑骂道:“老娘不吃你这套,乖乖的给我干活去。再让我
看见了你干这样的事那绝对不饶你。”

    笑骂过后,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吴凤凤无端地又想了刚才在广播里听到的
声音,仿佛就在耳畔轻轻回响,这让她心里隐隐作痛,原来这女人也是有感情的,
只是藏得很深,连和她日日厮磨,夜夜缠绵的白土山都不可能去懂。于背人处,
擦干两行泪痕,强装出笑脸,又开始去做活了。

    「2 」

    刚吃过午饭,彩虹让妮妮一人睡下,锁了门,就向村委会走去。诺大的一个
屋子里,还没有人。

    彩虹觉得有些尴尬和为难,说道:“土山哥,该咋办?”

    白土山道:“我再吆喝吆喝去。”说着,又在广播室里连骂带吵,好好地吆
喝了几遍,约莫过了半个钟头,才有人陆陆续续进来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一群女人能乱了戏。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忙着手里的
活,或是还带着孩子,虽然台下的人不算多,但有这些人在,一时间变做了戏场。

    有人说:“哟,这不是彩虹么?她在台上干什么呢?”

    便有人接话:“你还不知道吧,白土山在那大喇叭里吆喝,她成在村的主任
了。”

    “啥是主任?”

    “就是村长!”

    “呵呵,我还以为是当家的呢!”

    “孙大妈,这不是你儿媳妇么。她男人蹲了大狱,她当了村长,真是能耐了。”
这是和孙寡妇说话的。

    “我哪儿有那福气,可消受不起这样能耐的儿媳妇。”

    ……

    东一言,西一语的,有些是冲着彩虹说的,有些不是,一时间,彩虹眉关紧
锁,确是招驾不住了。

    不过恰在这时白土山走了进来,对彩虹而言,犹如神兵天降。站在一旁一脸
欣喜地等待着白土山说话。

    不过这白土山也真有本事,只在台上干咳了几声,台下便戛然而止了。除了
孙寡妇白了彩虹一眼,嘀咕了一句:“丢人现眼。”只是这也仅仅限于她周围的
人能听到,声音这么细小的辱骂,很难让大多数人都能听到。

    白土山说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是彩虹——咋——山子的媳妇,大家
都认识,她现在是咱们村的妇女主任,这都是县里乡里村里一致通过的,由她主
抓咱们村的计划生育宣传工作。”

    在台下,吴桂花头一个响应,说道:“我支持。”冲彩虹喊道:“侄媳妇,
平常看你老实巴交的,想不到一下子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彩虹害羞地低下头,却是没有说一句话。

    吴桂花又对在一旁的孙寡妇说道:“我说大嫂子,你不表个态?”

    孙寡妇却不以为然,说道:“我表什么态,这人来了,可不就是把态给表了?”

    白土山及时打住了他们的对话,说道:“今儿让大家伙来村委会不是闲唠嗑
的。前段时间抓计划生育,你们都没少受罪。拆的拆,搬的搬,躲的躲,藏的藏。
闹到最后,你们上环的,没上环的,结扎的,没结扎的。上面的不知道,我心里
跟明镜似的。可这计划生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躲
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让大家来这里,就是让大家伙看看,啥是计划生育,为
啥要计划生育。别介到时候被抓起来了,还不知道是咋回事;更别介一到晚上就
干那事,连咋能生娃,咋不能生娃都不知道。”

    说到最后,台下面的人又热闹起来,小媳妇们都低下头羞红了脸,老媳妇们
在笑骂白土山的不正经。而彩虹本来就脸皮薄,再看到有些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
她时,就越发觉得窘迫了。

    白土山把这番表现看做了别人对他言论的热烈回应,到是欣欣然起来。继续
说道:“不光是女人要看,谁家男人闲着的,也让他们过来看看。没有时间的,
回去了,也得给自家男人讲讲。”

    白土山这么一说,众人到是对这录像有着莫名的期待了。闹只是一小阵子,
现在已经不闹得那样欢了。

    白土山又道:“我整天介忙得很,可没有时间陪大家伙看这个。就让咱们村
的妇女主任给大家伙放。”转身对在一旁的彩虹,说道:“彩虹,你给大家伙说
两句。”

    “说两句吧。说两句话。”台下有人起哄。

    “说啥说,我这侄媳妇平常说话都脸红。更别说是现在了。”好像现场只有
吴桂花在为彩虹解围。

    “不会说话那还当什么干部,还是个女干部。干部都能说的。”

    “是啊。”

    ……

    虽然挨得近,彩虹却是听不到的,或者说是听不清楚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听到的也是那嗡嗡的声音。她拽着衣角走在台前,好像做错了事在受批判似的,
特别是看到了孙寡妇那有些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目光,脑子里煞时一片空白,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看彩虹这个样子,白土山又说道:“咋,还是以后给大家伙说吧。”又低声
对彩虹说道:“给大家伙放录像吧。”彩虹听后,像个丫鬟似的,乖乖的按白土
山说的去做了。

    白土山拱手道:“大家看吧,我要忙别的事去了。”

    这时,吴桂花喊道:“去啥去,在这儿和我们一起看吧。”不管在那里,这
女人总是那样的显摆。一席话,台下又想炸了锅一样。

    白土山只是笑笑,并不做理会,便走出了屋。

    「3 」

    白土山刚走出屋的时候,碰见了骑着摩托车进院的白要篙。白要篙下了车说
道:“哥,马县长说明天就跟工商局打招呼。不过……”白要篙看着大院里人声
嘈杂,便附在白土山的耳畔说道:“他说得照以前的老规矩办事。”

    白土山冷笑道:“我就知道他会这样。咱建窑厂本是光明正大的。不经过他,
也能办成。可真要是不经过他的话,被他知道了,那就更麻烦啦。”说着便领白
要篙进了屋。

    白要篙有些不明白,道:“咋会这样。那咱为啥还要给让送礼,让他帮忙。”

    白土山瞪了白要篙一眼,说道:“慢慢你就会知道了。”又说,“明儿个咱
一块儿去县里跑跑贷款的事。”

    “哎!”白要篙兴奋地说道:“这下,又有事干了。这些天,我的手都痒痒
了。”

    白土山却靠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似乎对这样的事,他并没有提起多大的心
劲来。

    从村委会走出来的时候,闲着无事,白土山来到了距村委会很近的医疗站。
人依旧很多,仿佛是一个热闹的小型集市,除了有卖自己血的占主力外,还有卖
油条的,卖其它各种小吃的。虽然这里一应大小事情全不归他管,但白土山对这
里还是有生杀予夺的权利的。所以通常医疗站的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这还是
表面上的,背地里实际上白土山虽然什么事都不干却也在里面分得很多好处的。
对此,白土山深感惬意。

    把手倒扣在身后,大踏步走着,来到这里,白大夫等人就是再忙也在毕恭毕
敬地和他打着招呼,而白三,活脱脱地变成了一个谄媚的奴子了,一看到白土山
就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端茶倒水让烟,对过往的一切既往不咎,也不知他如何
演变成了这副德性。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日渐红火的医疗站的确是让他捞了
不少好处的。也的确如此,因为有这样一个卖血的地方,白家庄在三里五村的名
声越来越响。

    白土山在人群里看到了忙碌着的吴凤凤,就赶紧站起给她打招呼,别人可没
有这样的待遇。可吴凤凤对此并不在意,就当作没有看见,头一歪就去别的地方
忙了。这让白土山多少有些尴尬,女人心,海底针,白土山也一时猜不透自己做
了那些错事,让这女人对自己爱理不理了。心想着,等晚上再去好好问她吧。这
么想着,就走了出去。

    碍于吴凤凤在白家庄所扮演的特殊身份,再加上这段时间里腰包逐渐鼓了起
来,吴凤凤从村委会里搬了出来,租了个独门小院。

    傍晚时分,白土山吃过了晚饭,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了一圈,看四周无人,
便一下子扎进了吴凤凤所在的院子。

    白土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看到吴凤凤正背着堂屋门在噼里啪啦地打着算
盘。从背后一下子把她给抱住了,叫道:“小心肝,你可想死我了。说说看,中
午见了我,为啥连声招呼都不打?”

    吴凤凤没有回头,一听便知道是白土山,有些生气,说道:“找你的狐媚子
去,跑我这里做什么来了?”

    白土山眼珠子一转,吴凤凤虽然没有明说,但对她对对自己为何这样冷漠,
也知道得十有八九了。谄笑道:“我还以为你生那门子气呢。人穷志短,这一回
可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

    “你要是不给她说出种种好处了,那傻姑会迷了心窍,上你的当?”看来,
吴凤凤也一个用脑子思考的女人,况且是对这个和他有这般关系的男人。

    “咋了?吃起我的醋来了?”白土山依旧抱着吴凤凤耳语厮磨着,正要把手
从宽松的衣领口往里伸时,却一把被吴凤凤给打了出来。吴凤凤说道:“呸,德
性!”又说:“你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和我有啥关系?”如此说来,吴凤凤似乎
忘了,她在白土山跟前所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白土山把吴凤凤的话当作了口是心非,欲继续挥手南下,吴凤凤却霍地站起
来,骂道:“老娘不愿意,你想硬上哦。白天人五人六的,晚上都这德性。呸。”

    “你……”白土山无奈,只得悻悻地走了。这女人以前可从没冲他发过这样
大火。不过,白土山很快就找到了原因。以前是自己给她好处,所以这女人能够
像羊羔似的乖乖听话,而现在是翻了个。是这女人一直在给她好处。如此想着,
心里却也凉了半截。虽然人情冷暖,对白土山而言早就如此了。看来,这样的生
活不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的,而自己的斗志也需要再一次的被激发出来。

    如今村委会里住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白土山已经不在那里住了。这段
日子,吴凤凤的住处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白土山从吴凤凤的住处出来的时候倒
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实际上不是这样的,乡里面有几处可以去,县里面也有。

    只是夜色已经很晚,白土山已觉得有些劳累了。于是就调转头,向回走去。
有一个女人不用他巴结讨好就会很听话,有一个女人如今看到了他都战战兢兢。
就是白娇凤那里,白土山不知道,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无奈,白土山只好回到了家里。门是虚关着的,一推便开了,白娇凤还没有
睡,坐在床上低着头,像是刚刚哭过。

    白土山本来心情就不好,看到了他这样心里就更来气,骂道:“老子今儿又
没招惹你,哭啥?”

    白娇凤低头嗫嚅着:“再过几天,咱爹就该过三年了。”

    “啥?”白土山有些不大明白。

    “再过段日子,咱爹就该过三年祭了。”白娇凤抬起了头清楚地说道,“你
整天不顾家,把这事都给忘了吧。”

    实事上,白土山确实给忘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不太在意这个家了。
可能就是在老村长过世以后吧。眼珠子一转,却做出早就知道的样子,说道:
“这事我能不知道么?”又说:“到了日子,好好的给他办一场。”

    白娇凤一副很高兴的样子,问道:“真的?”

    “骗你做啥。”已经彻底厌倦了这个女人,一看她的样子白土山就有些不耐
烦。

    吃过了晚饭,铺被上床时,又说起了白日里的事,孙寡妇说道:“你说她咋
恁不要脸呢!男人蹲大狱了,自己却出来显摆,你说这不是为了招惹男人那还能
是为了啥?”

    白老汉坐在一旁抽着烟,说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孙寡妇瞪了白老汉一眼,有些埋汰地说道:“那我到想知道,你这做公公到
是说说看,你这做儿媳妇的是怎样的人。”

    白老汉有些尴尬,满是褶子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顿了顿,又说道:“分
家了,各有各的活法,她想怎样是她的事,碍不着咱们。”

    孙寡妇坐在床上,骂道:“我一说她你就脸红,老不正经的。”又说:“快
上床睡吧。”

    白老汉掐灭了烟,便拉灯上床了。刚要合眼,一只手就从旁边伸了出来。这
些日子以来不知自己是老了力不从心了,还是因为这女人丝毫唤不起他的欲望来,
反正是最近一段时间夫妻生活过得越来越少了。很多时候都是孙寡妇提出要求来。
私下里,白老汉也觉得很奇怪,身边没有女人时,会像年轻的后生一样对女人遐
思尔想;可身边一旦有女人了,却是各种想象都没有了。

    “睡吧。”白老汉叹息着。

    孙寡妇却不听他的话,一只手却肆意地在他身上游走着,还骂道:“老不正
经的。”

    对于这样的骂,白老汉已经习惯了,人也是动物,一会儿,白老汉就被撩拨
得难以自禁了。

    “还说不想?”黑暗里,孙寡妇坏笑着。

    白老汉依旧不说话,却开始动作起来,把孙寡妇压在身下。只是身下物硬而
不坚,试了好几下都没有进去。孙寡妇心急,索性做起来,帮他掳了起来,一种
极大的快感从身体深处像四周蔓延开来,白老汉低吟起来。孙寡妇觉得差不多了,
才又重新躺下。

    这一次,白老汉按住那物,朝身下顶,“哦,老不羞的……”孙寡妇一声长
嘶,禁不住叫了起来。

    仿佛是在专心干活,白老汉只管用力,却并不说话,一任孙寡妇去乱喊乱叫,
反正是这小院里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的。

    若是真的干农活好了,可以由着性子来。白老汉已经渐渐不支,宛如油灯枯
灭前的光亮,力度霎时增大。孙寡妇叫道:“别别。”可就是这样叫着,白老汉
一声长叹,再看时已瘫倒在一旁。

    “越老越没用,就你这本事。我还不如受寡呢!”孙寡妇骂着,不顾白老汉
已经累得在一旁喘息了。对这样的责备,白老汉似乎是习以为常了。在这个女人
面前,这个日渐苍老的男人也没有任何自尊可言,黑夜里看不到他的面貌,也听
不到他说话的声音,只听到孙寡妇一人在床的另一旁哦哦地不堪入耳地淫叫着。

    「4 」

    第二天一早,白土山就起来了。最近几天他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而且在
去村委会之前,都固定要去一个地方。

    走到了胡同里,又碰到了那个疑神疑鬼的女人,不知是她起得早还是起得巧,
看到了白土山,老远地就打招呼,道:“你这是去叫彩虹上班吧?”

    “顺路。”白土山说道:“咋——就叫上她。”

    “啥时候轮到我看戏啊。”那女人说道:“我这几天在家闲着没事,可都等
着呢!”

    “看啥戏?”对那女人的话,白土山有些摸不着头脑,说道:“最近没说要
唱戏啊?”

    “在大队里放的不是戏那是啥?”女人反问道。

    “呵呵。”白土山恍然了,道:“你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我还以为你说
的是什么呢!那不是戏。咋——是宣传计划生育的。”

    “那也得让我去看看。我听说,把女人生小孩儿还录了像呢!你说这是那个,
咋恁不知道羞耻呢!”女人如是说道。

    “去吧,去吧。过几天就轮到你们组了。”白土山边说边走,心里却在想,
就她这身皮肉,估计即使不看录像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白土山笑着,便去敲彩虹家的门,那门是虚掩着的。白土山推门进去,看到
彩虹正在生火做饭。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烧火棍,扔在一旁。道:“不是说好了
要去大队吃饭么?咋又自己做饭了。”

    对于白土山的诘问,彩虹总是那样无法辩驳,于是就说道:“我去把妮妮叫
醒。”

    实际上,所谓的在大队吃饭就是在白肚子家的食堂。经常在这里吃饭的有这
么几帮,一是村委会的这几个人,另外就是医疗站的那几位了,此外还有来这里
卖血的外乡人。彩虹还不知道,除了白土山,村委会的其它人是不经常来这里吃
饭的,一是财政上不允许;二则都来这里吃饭的话那也显得太招摇了。而且最近
村委会又没有什么收入,伙食钱主要是医疗站来付的。

    一前一后,彩虹抱着睡眼惺忪的妮妮和白土山一道走在白家庄的大街上,再
一次吸引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白土山领彩虹进去的时候,吴凤凤和其它几个人正在吃饭。和吴凤凤他们几
个打了招呼,也不等回应,就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了。冲白肚子的媳妇喊道:
“还是老样的,要两份,再做两样热菜,一荤一素,你看着来,加个小碗。”

    白肚子的媳妇听罢就冲里面喊道:“鸡蛋捞面两碗,炒俩热菜,老头是快做,
是咱支书来了。”

    白肚子的媳妇过来套近乎,说道:“这是强子媳妇吧,真是越长越俊秀了…
…”

    不等白肚子的媳妇把话说完,在一旁,吴凤凤就一阵冷笑,道:“要是不俊,
就当不成这妇女主任了。”说着,像是嘴里有脏物,还朝地上吐了一口,“呸!
——”

    和吴凤凤一道吃饭的那几个医生连同白三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吴凤凤这么
说,那是火药味实足的,所以低着头只顾吃饭,全做了暂时的哑巴。

    而白土山这时却有些恍然了,对昨日吴凤凤对他的态度为何那样也知道了个
大概。他以为这女人是不在意这些事情,尽管对如何界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不
是亲,不是爱,不是偷,不是卖——白土山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前段时间,
吴凤凤还帮白土山出点子去勾搭彩虹。可见,在这件事上,吴凤凤应该不会介意
的。所以白土山才当着她的面堂而皇之的去这么做了。可照今天的情形来看,实
事并非如此,女人心,海底针,任白土山这么聪明的人都不能猜透看透。女人的
心是针,是的,他们中有细针,有粗针,但终究是针。男人的心是棒,是的,也
有细棒,有粗棒,但终究是棒。

    想到这些,白土山不免有些生气,道:“王彩虹是咱村的妇女主任,这和俊
俏不俊俏又有啥关系?再说了,既然是村干部,来这里吃顿饭咋了?”

    “弄没弄到手呢?到是学会护了。”吴凤凤不无揶揄着说道。

    “你!——”白土山气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局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局内人就是知道也都不敢说,虽然背地里议
论纷纷地说了不少,但就在当下,两边都不好得罪,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彩虹正被摆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他们都指名道姓了,她知道现场的局面和
自己那是有莫大关系的,可具体有那些关系,却又一时说不清楚。

    好在现场局面没有继续发展下去,吴凤凤抹抹嘴,离开了座位便头也不回地
向外走去,其它的几个人也接连跟去。

    待他们走后,白土山面子上过不去,正要说话,彩虹却抱起了妮妮,说道:
“土山哥,我还是回家去吃吧。”

    “这——”白土山还未说话,彩虹已经抱起妮妮向外走去。

    恰在这时,白肚子媳妇把饭菜给做好了,端上了,惊奇道:“人都哪儿去了。”

    白土山正要说话,白要篙风风火火地跑来了,说道:“土山哥,咱从县里请
的专家一早就来了,咱和他们一块儿去量量地界吧?”

    “哎!”白土山叹口气,看那桌饭菜,却也没有了胃口。站起来就要走。

    白肚子媳妇问道:“不吃啦。”

    白土山却答非所问,道:“还是记医疗站的账上。”说完便往外走。

    可白要篙看一桌的饭菜就这么被浪费了,急忙从桌上拿起几个馒头,夹了些
菜,一边忙着,一边向外跑去。

    「5 」

    好像不论什么事都有一个周期,人的性情也是这样,若说白土山刚当上村支
书时那是有一股子闯劲的:村规划、分宅基地、办火葬场、办养鸡场等等等等,
干出是事虽说不上是轰轰烈烈,但也是一出接着一出的。

    可现在却是有些懈怠了,一连闲了好一阵子。就是最近在这窑厂上他也没有
操多少心。要不是白要篙在一旁起劲,估计他也做不成这事。

    这里说的窑厂就是砖窑,顾名思义就是造砖的窑。白家庄这一带虽说是沙土
地,但有的地段在深两三米的地方埋的是褐色的土壤,这是做砖的基本材料。不
但是城里还是农村,盖房子用的大都是这种红砖。

    这一次新窑厂的地址就选在距离旧窑厂大概一里左右的位置。刚好这一片是
荒草地,用不着毁庄家。

    丈量完后已经是下午了,白土山、白要篙请了县里来的专家在乡里吃过了饭,
付过了钱,然后才把他们给送走了。

    在路上,白土山问道:“贷款的事和马县长说得怎么样了?”

    白要篙道:“我上次去找马县长的时候,他就说行,但是得让你自己去。”

    “哼!……”白土山冷笑一声:“我就知道是这样。这个老狐狸,贪吃没个
饱……”

    “咋了?”白要篙问,虽然跟了白土山很长时间,但一些东西他还是不知道
的。

    “这款子国家连利息都不要的,他却要宰你一刀。”白土山如此说道,话语
里有些无奈。

    “那咱不会直接去信用社要?”白要篙如此说道,到显得有些天真。

    “他们要是能给,那还用去马县长么?”白土山道,“过不久你大伯要过三
年,这几天咱的事会多一些。”

    白要篙有些惊奇,道:“我们家的事,你还想着?”

    白土山拍拍白要篙的肩膀,道:“什么‘我们家’?咱们不是一家么?我这
当几年破支书,本事没见长,脾气到是长了不少。以前说的一些话一些事情你也
别介意。白家庄是咱兄弟俩的,咱好好干。”

    “嗯!”仅仅几句话就把白要篙说得斗志昂扬了,一副像要慷慨赴义的样子。
怎会料到白土山自有他的心思,他的打算。

    回到村里刚与白要篙分开,白土山就来到了彩虹家。正好彩虹刚做好了饭,
才盛上碗。看到白土山后自己的表情虽有些异样,但也只能说道:“土山哥还没
吃饭吧。”

    白土山只是点点头,却抱起了妮妮,亲了一口,问道:“妮妮今天惹娘生气
了没有?”

    “没有。”妮妮天真地说道。这几天白土山经常来,妮妮已经和他很熟悉了。

    这时,白土山却如变戏法似的从腰里抽出一个东西来,却让妮妮欢喜得不得
了,拍着小手直乐呵,定睛看,原来是一个做工粗糙的小玩具。

    “看你,又花钱了。”彩虹责备道。一边弯身从碗橱里拿出了几个鸡蛋炒来
吃。本来彩虹今日做的很简单,面汤、馒头就着咸菜。白土山来了,不能光让他
吃这些的。

    从彩虹家里走出来后,时间已经很晚了。在胡同口顿了一下,看着两旁空荡
荡的大街,便径直去了吴凤凤住的地方。他以为这个时候要叫开门的话,那是需
要颇费一番功夫的,可谁知一推门,那门却是虚掩着的。

    心里一阵窃喜,以为这女人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是大度的,以为这门是专
为他留着的。于是就堂而皇之地把它给推开了,寂静的夜里,那木栓间的摩擦发
出了刺耳的“吱嗡”声。

    “来了,弄那么大响声做啥?”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屋里的女人这么叫道。

    白土山加快几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又是心,又是肉地叫着。

    吴凤凤一下子癔症了,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道:“遭天煞的,还知道来我
这里?”

    白土山极力地讨好,道:“我对她的心思已经有些日子了,这你不都知道么?”

    吴凤凤瞪了白土山一眼,道:“我是知道,可就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在我眼皮
子底下发生。”转而又冷笑几声,道:“反正我在你们白家庄也呆不了多少日子
了。”

    听她话里有话,白土山却急了,道:“你这才来几个月,医疗站那一大摊子
事儿该咋整?”

    “这几个月你尽吃现成的了,老娘我赚够了不干啦。”吴凤凤如是说道。

    看她那副假做正经的样儿,白土山却是瞧出了端倪来的,道:“这才是个开
头,你那里会舍得?”

    吴凤凤却道:“就这巴掌大的一块儿地,我咋就不舍得?”

    白土山道:“你要是真有些嫌怨,把那些钱少分给我些就是了。犯不着那这
样的话噎人,想当初我白土山也不会求着跪着让你来的。”

    这个时候,屋外却响起了敲门声。白土山纳罕,看白土山一副惊讶的样子,
吴凤凤道:“我看看去。”

    不一会儿,吴凤凤回来了,道:“那里有人,是凤声。”关上了门,旋即做
出一副媚态来,勾住了白土山的脖子,有些发狠地说道:“这一回,我要把你‘
吃干炸尽’,让你不能去勾引别人家的老婆。”

    白土山刚刚明明听到了有人敲门,正将信将疑,怎奈吴凤凤如此这般,整个
身体骤然兴奋起来,抱起了她就往床上放。

    白土山骑在吴凤凤身上,一边解着她的衣服,一边说道:“那女人要是像你
这样会伺候人就好了,可她就是不知道我的心。”

    吴凤凤也在为白土山解着腰带,却说道:“在我跟前别提那女人!”

    “好,不提,不提。”白土山把吴凤凤的裤子给拉开了,一双雪白的玉腿竖
在了他的面前。白土山抱住它们,把头深埋在两腿之间。

    “哦!——”吴凤凤抓狂似的叫着。看到吴凤凤这般模样,白土山更是兴起,
拉掉她的短裤,拿手引导着便一下子进去了。

    “啊——”吴凤凤只管叫着,却骂道:“姓马的,日老娘的时候,你要是还
想着那个女人,不得好死。”

    冷不丁地这么一骂,让白土山顿时松懈了许多,吴凤凤不满意了,挣扎着起
来,把白土山给按到在床上,而自己却坐在他身上肆意妄为起来,弄得白土山到
是有些招架不住了,皱紧了眉头,看着腹上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

    极大的快慰中,吴凤凤却在笑,在叫,原来女人也有征服一切的欲望,这似
乎也是与生俱来的。就这样一直冲向欲望的顶峰。

    从白土山身上下来时,吴凤凤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对白土山叫道:“接着弄。”

    白土山有些后怕了,却不说话,硬着头皮继续上,一松一弛的,比起刚才吴
凤凤来的确是慢了不少。

    吴凤凤叫道:“使劲弄,使劲弄……”身子也跟着扭动了起来。

    “你今儿是咋了?”白土山一边做着,一边问道。

    “没咋。快把老娘给弄舒服了。”吴凤凤如是说道。而白土山也开始卖力起
来了……

    从吴凤凤身上下来时,白土山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淋了,甚至一瞬间让他
的观念都要发生了变化,觉出了做这事有种种苦楚与不值来。

    吴凤凤却是一副畅快淋漓的舒服模样,身子俯过去,一只手抱住了白土山,
对他笑道:“这下你也痛快了吧?”

    白土山没有说话,白了她一眼,而是点起了一根烟吸。

    古有酒后吐真言,而他们常常是“事”后吐真言,吴凤凤知道白土山不说话
的意思,于是就继续说道:“过段日子我真的要走了,不过也不是放下这摊子事
不走了。咱县里有十八个乡,南半县十个乡,北半县八个乡,而现在北半县有八
个乡都有了医疗站,南半县才咱这一个。前段日子我去县里,听说南半县的要来
咱北半县开站,可不能让他们开。”

    白土山看吴凤凤的话说得正经,就没有了打趣的意思,况且这又是和自己的
切身利益相关的,就问道:“在南半县做这事的人,我是见过的,一个个黑面煞
似的,可不好招惹。”

    “到底是小村的人家,前怕狼后怕虎的。只想着当下赚钱,不想着以后发展。
你就不想想等四里五庄全是他们开的站,那还会有咱们的活头么?”吴凤凤如是
说道:“他们是吃荤的,咱们也不是吃素的。这事得抢在他们前头。”

    白土山说道:“白家庄的庙小,盛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要是走了,这一摊子
的事儿,让谁来管?再说了,过段日子我那窑厂就开工了,也忙得很。”

    吴凤凤指了下白土山的鼻子,打趣道:“没有我这个娘,你还就吃不了奶了?
咱们这里啥都不多,就人多。就我身边的这几个人白三、东子、李大夫、白大膘
子,随便拉出来谁都可以。”

    “白三可不行,他来路不正。”白土山说道。

    “那就你身边的,白要篙、村会计、山子,咋咋,还有那个小妖婆子。”吴
凤凤又不正经地说道。

    白土山知道她这是在打趣,道:“你也不放心让我的人去管你的事吧?”

    接下来,他们便没有什么正经话了,你一言我一语的,直说到五更时分。

    「6 」

    这几天,白土山又成了白家庄的大忙人,吴凤凤即说明了去意,那是定走不
可的,自私地想,白土山也不想留这个女人在身边,觉得还是“若即若离”的好,
可是她走后这日渐红火的医疗站却是需要人来经管的。砖窑厂近期就要动工建设,
也会有一大摊子的事儿。还有王彩虹,这可是心头肉,眼见就要上手,不能不去
费心思的。可当下最要紧的还是他老丈人的三年祭,这可是面子上的事儿,一定
要办得风光体面才行。

    在白家庄就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的,老人生前受尽了儿女们的百般冷落,
甚至虐待,老人死后,葬礼却办得无比的风光体面,明白人会不耻这些儿孙所做
的事情,但就是有些糊涂人会立马改变对这些不孝儿孙的看法,以前觉得他们不
孝,那只是道听途说,现在见他们把长辈的葬礼办得如此这般招摇便会认为他们
是极孝的。相反,若是儿女们生前对老人十分孝顺——端屎端尿,无微不至,死
后却办得简简单单、潦潦草草,不管是明白人,还是糊涂人,他们都是会不耻的。
明白人会觉得这些人不懂礼教,而糊涂人则直接就觉得这些人就是不孝。

    在村子里,三年祭是一件很盛大很隆重的事,一个星期前就需要开始着手准
备,给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发帖子,告知那天要办。请戏台班子,告知那天要演,
吹拉弹唱、笙箫笛锣,无一不全。租桌椅板凳、锅碗瓢勺,告之那一天要用。前
两天的时候,请好村里叫得响的厨子,还要请好问事的,打下手的,接客的,记
录的,此外还有端盘的后生,刷碗的婆子……,还要安排人去县城里买烟酒肉菜、
炮仗烟火等。前一天的时候,在院子里垒起泥锅台,支上大铁锅,填上焦煤炭,
便开始杀猪杀鸡,生火造饭了。

    凡是这样的红白事,不论家里富裕与否,那都是倾其财力去办的,有的甚至
还欠下了不少钱。白土山毕竟是村支书,这一次他要办得比那一家都要隆重。若
三年前刚刚上任时,他还是有遮有掩的话,那现在他真的是锋芒毕露了。况且村
里有了关于说他种种不好的凤声,比如打骂白娇凤啦,比如和别人的女人传出种
种花边新闻啦……他得极力改变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所以他决定要大办特办一
次,让白家庄的人,乃至是整个乡里的人看看他白土山是如何对待老人。此外,
这些人不光是来悼念的,还要送礼,大都是花圈、纸幡、猪肉,钱,钱一般是亲
戚关系的亲疏远近来分的,这不是唯一的标准,此外还与各家的财力有关。在白
家庄有这样的情况的,这三年祭要是办得好的话,甚至还能赚到钱。所以几乎通
知了全部的亲戚邻居,动用了全部的社会关系。甚至连日理万机的马县长和乡里
的几个领导都请到了,不光是给活人面子他们才来的,老村长当年是闻名全县的
劳动模范,所以这里面死人也占了很大面子。

    所以请的厨子是在县城的大饭店掌勺的,村里的厨子来做饭时穿的是油腻腻
的灰布衫,一般情况下一两条烟加上三五斤肉就能打发了,而这些厨子们穿的是
白大褂,带的是高脚帽,给烟不吸,说话不理,一副盛气凌人的势头。私下里有
好事的人问白土山请这样的人得用多少钱,白土山把他全部的手指头都伸出来了。

    请戏台班子请的是最好的,还经过了白土山亲自挑选,一般的人家请三五人
就已经能撑场面了,而白土山一下子请了七八个,在胡同口还搭了戏台,凭借着
那两个比柜子还要大一些的音响,刚上午就震耳欲聋般响了起来,吸引了买针头
线脑、糖豆糖丸的小商小贩,更多的是吸引了来自四里五庄的娃子们,此外还有
平日里爱看热闹的女人们和男人们,远远的看上去到像是一个热闹的集市。

    在村口就树起了横幅,高高的挂在了两棵大树之间,写的是“纪念白留根老
人逝世三周年”。两个后生抬着四角方桌,四五个吹手在一旁迎候。

    一旦有亲戚来,两个后生就抬起方桌,把亲戚要送的钱物放在桌子上,吹手
们开始卖力地吹起来,亲戚们跟着走,有吹笙的,吹号子的,敲梆子的,那阵势
能响彻整个村落。负责记录的在胡同口等候,记下来访亲戚的钱物,把钱数、亲
戚的姓名写在纸上,同样是压在桌子上。年轻的后生递给过道里问事的,看过了
纸条,问事的一般会冲院子里喊:“孝子们准备了,吴家村的来吊孝。”

    这时,鞭炮会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当院正门前放着逝者的像,搭着一个布棚,
布棚的两旁跪着两排人,通常是逝者的下辈,方才问事的喊作“孝子”的。跪着
的通常是男人,女人是不让跪的。白土山就跪在右手的第一个位置。这几日跑前
跑后,呼东唤西,可真是忙坏了他。甚至吴凤凤叫他去她那里过夜,都被白土山
给婉言谢绝了。

    而这一日白土山更是要忙,狠不能一人分作几人身,要忙的这些事里,大多
数是真的忙,也有一部分是做样子给人看的。虽然事情远没有结束,而这几日的
劳动成果在目前都算是得到了回报的,众乡亲,自然包括本家的看白土山把这年
祭办得像模像样,而且自己还鞍前马后的跑,都啧啧称赞起来。知道白土山为人
的,觉得他这么做也算对得起老村长,而不知道白土山为人的,简直要把他当作
是英雄了。

    问事的人喊过后,鞭炮放过后,孝子们分跪在两旁需“严阵以待”,老村长
的像就放在正门前的香案上,此外,桌子上摆放着的还有供品、香炉、酒壶、酒
盅。香桌边会站一老头,为前来吊孝的人看香、倒酒。所谓“看香”,就是把香
递给吊孝的,让他往香炉上插,所谓倒酒,也是要把酒倒好了递给吊孝的,让他
去祭奠逝者。

    而前来吊孝的通常不会是一个,两方的亲戚都不多的有时还需要凑到一块儿,
这叫“录制”(谐音),录制里面还要有一个领头的,通常是吊孝的人中比较年
长的。其它人都在原地,这领头的要行一系列复杂的吊孝礼,分三叩的、五叩的、
七叩的、甚至还有九叩的,这里面也有讲究,分与逝者关系的亲疏,亲的行多叩
礼,疏的行少叩礼,不过,这也不是唯一的评定标准,还要根据送礼钱的多少,
送的礼钱多,行多叩礼,送的礼钱少,行少叩礼。若非如此,送的礼多行的礼少
不会有多人的说,送的礼少行的礼多,那则是会被笑掉大牙的。

    吊孝的人表情要严肃,不能对逝者有丝毫的不恭敬,领头的吊孝需要讲究一
定的套路,有正走、恻走、背手、上香、作揖、叩头。余下的人则要简单得多,
只要作揖、叩头就可以了。

    等亲戚们都到齐了还要去上坟,男女老少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地向外走去,也
不是径直往坟地里去的。刚出胡同口,还要再吊孝,同在家里做的一样。只是来
看的人更多了,能围个水泄不通,大家伙都想看看这村支书是如何给他的老丈人
办年祭的。其场面蔚为壮观。

    即使是为了撑面子,白土山也没想着马县长能够来的,在前几日也就是让吴
凤凤去县城里给马县长就那么提了一提,也不知道吴凤凤是怎么提的,马县长竟
然来了,由专职司机开着他车载着他。

    在白土山的意识里本来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但一看马县长来了,感动得都有
些忘乎所以了。若是没有以后的事情发生甚至觉得马县长对他还真是有情有义的。

    比起三年前的马乡长来,此刻的马县长看起来是更有派头了,选择这个时候
来,也可以说是正当时,在吴凤凤的引导下,大腹便便地来到了临时设的灵位前,
看到这样的派头差一点让问事的都喊不出话来了。

    马县长做起来也比其它人简单得多,似乎对农村的这些规矩很不屑,拱一下,
上一下香便算完了。白土山虽然还在一旁跪着,但还是情不自禁地为马县长鼓起
掌来,还让身旁的一干人等一同这样做,那噼里啪啦的掌声听起来比鞭炮声都要
刺耳很多。

    队伍又浩浩荡荡地向外走去,直向坟地里开去,男人们拿纸楼、纸桌、纸椅
等各种纸制的东西,甚至还有纸车,纸电视机,女人拿纸钱,各种供品,这都是
要供死去的人在地下享用的。而完成交接仪式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焚烧。

    在坟头前面,那些五颜六色纸制的物品全都变成了熊熊的火焰,燃烧的灰烬
如黑色的精灵般在天空乱飞。等人们走后才开始全部慢慢地散落到地面上。而这
座坟茔同其它坟茔在一起又显得孤寂起来。而这坟茔里的人早就化作一抔土了吧?
若是地下有知,依老村长这样的人应该早就悟透了人的要意,若在地上的人的祭
奠,不知他又会怎样的揶揄。

    马县长没有跟着去地里的,这一次来也只是随便悼念一下,而吴凤凤也没有
这么好心,单是请他来做这事的。所以从人群里走出来后他们便马不停蹄地向另
一个方向走去。
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7 10:27

第二卷《蛮村3》第十五章血事

    「1 」

    这一日和白土山给老村长办三年祭同样热闹的还有这医疗站,经过吴凤凤的
有效经营和医疗站这一段时间的发展,再加上北半县这样的医疗站本身就少,所
以白家庄医疗站的名声很快就传了出去,以至于比村东头那棵百年老神树的名声
都要大。

    马县长从白土山那里走出来后,先去老神树那里上了几束香,白大仙在一旁
站着,从缭绕的呛鼻的烟气里光是闻味道就能问闻出他的与众不同来,他已经练
就了这样的本事,是大官是百姓,一闻便知。是大官还是小官也能闻出来。

    闻出了马县长身上的味道,于是白大仙拿出的上好的庚香,递出去时也毕恭
毕敬的,满脸夸张的谄笑,让人怀疑这瞎子怎么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来。不过说
来也不怪,如今狗看人也要分个三六九等了,更何况是人看人呢!

    不过,一脸油光粉面的马县长看起来到是十分的恭敬与虔诚,比起方才给老
村长吊孝,没有丝毫的做作。嘴里一直在不停地默念着什么,点燃了香,插上去,
在案前连磕几个头。

    白大仙嘴里念念有词,道:“

    上香上得好,疾病不来找。磕头磕得真,神仙来护身。不管香钱捐多少,一
个不多,两个不少,神仙都会把你保。“

    磕完了头,马县长一脸阴沉,本意要走,可听白大仙这话觉得越发有意思了,
于是就转过身来,从口袋里套出几张大钞来。

    在身旁一直跟着他的那位司机有些不解了,在他的印象里,马县长可是光接
别人的钱了,他可还没有给别人送过钱,要上去拦,却被马县长给挡了回去。放
进去了那罐子两张,觉得不够,又放进去两张,然后才长吁短叹地往回走。

    对此,吴凤凤在一旁,一直是一脸轻蔑的笑容,只是没有过分的表现出来。

    白大仙端坐在椅子上,因为他是个瞎子,一直是一副麻木的不知所谓的表情。
可等他们走后,那只如枯柴的手迅速地向罐子里伸去,把那几张钞票拿在手里搓
了搓,叠整齐了,小心翼翼放进了口袋里,而后才恢复了常态。

    吴凤凤煞费苦心地把马县长领来,就是让他来看白家庄的医疗站的。早在前
几天,吴凤凤心里就开始在酝酿一个计划了。她不满足在白家庄这一隅之地发展,
她要把她的生意做到全县。

    路上,司机正在前面开车,马县长和吴凤凤在后面坐着。

    司机有些不解地说道:“在县里的大馆子吃饭都没见您掏过钱,这一回咋把
钱给那瞎子了?”意思好像是在说还不如给他呢。

    马县长却狠狠地骂道:“你懂个屁,好好开你的车。”

    一席话让那司机立马把嘴给绷得严实了。

    在后座,吴凤凤一直挽着马县长的胳膊,说道:“等下,我让你去我的医疗
站看看,现在好些村民都在靠这个养家糊口呢,你还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顺口溜
吧?”

    “啥顺口溜,给我说说。”马县长说道。吴凤凤这么一说,马县长到是来了
兴致,从他那所谓“沉思”中恢复了常态,前半路他都是绷着脸的。或许有一个
最主要的原因那是因为吴凤凤身上的那股味道侵蚀了他,让他不在进行那种无谓
的思考了。

    “你听好了哦。”吴凤凤撒娇似地说道:“说的是‘一月一管子,吃喝不用
愁;一月两管子,不用拉锄头;两口都去抽,日子有过头;一家都去抽,能盖好
门楼。’”

    “呵呵!……有意思!”马县长笑着,趁机装作无意摸了吴凤凤一把,吴凤
凤两眼一睁,早领会了他的意思。马县长却装作无意,继续说道:“我看这顺口
溜是你自己编的吧。”

    “我那有那本事,这可都是听别人说的。”吴凤凤如是说道,“我说的是真
是假,一会儿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话功夫他们便驱车来到了医疗站,从下车的那一刻,马县长便撇开了吴凤
凤缠着不放的双手,又收敛起了笑容,把平日里那副威严的样子给摆了出来。

    只是人们似乎都不怎么给马县长面子,依旧是排队的排队,抽血的抽血。最
多也只是朝这边瞧上几眼。

    而吴凤凤却是如水蛇般跟在马县长后面的,不断地给他说着医疗站的一些事
情。吴凤凤说道:“这一针管血能卖二三百块钱呢!你看看,你看看,光是在白
家庄他们都要挤破了头。”

    “这人抽了血,不碍事吧?”马县长煞有介事地说道:“不会对老百姓的身
体产生啥影响吧?”

    “马县长您哦,整天介在办公室里坐着都快要什么都不知道了。”吴凤凤如
是说道:“这人身上的血就像是红药水,抽了会还有。再说了,咱们这的大夫都
是一个比一个好,这您也知道,身上可都是戴着证的。抽完了血还免费给他们发
面包和豆奶,吃过了,身上产出的血比卖掉的还多呢!”

    “你说的也在理。”马县长思付着,“我在乡里面搞了十来年的农民致富奔
小康,想了不少点子,却没有多大效果。光是想着养鸡养鸭、种豆种瓜了,却没
想到人从人身上也能生出钱来。”

    “可不是咋着。”吴凤凤指着刚刚抽完血的那几个人说道,“您看看,生出
来的钱还不少呢!”那几个人正数着钱,乐呵呵地往回走。

    马县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犯嘀咕了,你这骚女人今天要我来是要做
何事,不会单单是要我来看你的本事吧?

    快要走到最前面时,白大夫正拿一针管给人抽血,那人有些胖,一连扎了好
几下都没有找到血管,白大夫有些急了,急出了一身的汗,那人也有些怕了,颤
巍巍地看着白大夫,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来,说道:“我不抽了,还是回吧。”

    “别急!”白大夫这么说道,话音刚一落地,只听得“吱”的一声,殷红的
血液开始被缓缓注入针管,白大夫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而那人一阵眩晕,脸
都要紫了,几乎要昏了过去。见状有几个人都围了过来,现场乱成了一团糟。

    马县长也是看得头晕目眩,甚至出现了幻觉,总觉得那胖子就是自己,在被
那五大三粗的白大夫给抽血,抽得只升皮包骨头了。一个趔趄,要不是身边的司
机搀扶着,差一点都要倒了下去。事后,马县长想了,一来他有晕针的毛病;二
来,从下车到现在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对他而言,特别是近一段时间以来这
样的运动量是很少见的。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便见怪不怪了。

    吴凤凤却是吓了一跳,赶紧招呼人把马县长给抬到了屋里。就是不远处自己
常住的那个屋子。

    没有刚才的那副官派模样,马县长躺在床上,气喘吁吁地对吴凤凤说道:
“凤凤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得了,这可是要我的老命呀。”

    吴凤凤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那里晓得你会这样。这……”吴凤凤
看屋里有不少人,没好意思把话给说出口。把一热毛巾敷在马县长头上,说道:
“您先协会儿,压压惊,呆会儿我再给你说。”说完,便领众人走了出去。

    门“啪”地一声被关上了,马县长却睁开了那双惊奇的小眼睛,因为只从躺
在床上的那一刹那,从周身涌动过来的浓烈的香水味已经让他醍醐灌顶了,男人
对女人都有天生的敏感,特别是那些好色的男人。屋里屋外都没人了,他的司机
也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于是马县长就坐了起来色迷迷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

    「2 」

    众亲戚都吃喝完了,留在现场的是一片狼藉,不过这也说明了一天的闹剧也
该收场了。众亲戚都走了,还要用剩下的一些饭菜来让本家人吃喝,因为这一天
的忙可全靠是他们帮的。白土山还要给他们敬酒,看到白土山给老村长的年祭办
的这么体面,他们也连连赞许起来。几杯白酒下肚,对白土山的种种不是更是一
笔勾消了。

    而这也达到了白土山所要的目的,于是再要喝酒时这年祭几乎要变成了喜宴,
特别是和白要篙在一起的几个后生,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好不热闹。可见,所
谓的年祭也只是办给活着的人看的。

    天将要黑的时候,他们才散去,一片狼藉过后,又是一片狼藉。这时候男人
们喝酒喝多了,处理现场就该是女人们的事情了。

    几个女人正埋头干活,而吴凤娇这里跑跑那里跑跑,什么都干不成。而在一
堆干活的女人里面就有彩虹的。按照本家的亲疏,是该不着彩虹来的。一则白土
山事前有所求,让她在这一天帮衬着;二则碍于现在所处的位置也不能不来。

    只是来了之后却无端的要受这几个女人的揶揄。

    ……

    “彩虹,你男人就快要出来了吧?”

    “他在里面改造得好,就快要出来了。”彩虹一边干活一边应承着。

    “你男人不在村里当官了,你却又当起来了,这咱白家庄还是头一出呢?”

    “这妇女主任就该女人来当,咱别的村也都是这样的。”彩虹解释着。

    “以前不是山子媳妇当么?她咋不干换你了?”一女人问道。

    “还不是因为山子祸害白得柱的媳妇么,被抓了个现行,他媳妇也就没脸干
了。”不待彩虹说,另一女人就答道。

    “那彩虹,白土山给你不少钱吧?”

    “咋!……”通常遇到有人这样问时,彩虹总是羞红了脸,说道:“也没多
少,我就是找个事做做。这事强子是同意了的。”

    “呵呵,看你想多了吧,我们也没说什么啊!”话说完了,那女人却还在笑,
“哈哈……”而其它几个女人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

    这时白娇凤过来了,她是见那里人多就往那里扎,道:“你们说啥高兴的事
呢,给我也说说。”

    “也没说啥。”只有一人这么冷冰冰的回复了一句,还不知道是从谁牙缝里
挤出来的。只从白娇凤不玩麻将之后,包括本家的这几个在内,这些女人们都对
她疏远了不少,于是都不再说话,开始埋头干起活来。可见这女人是多么的不讨
人喜欢。

    白土山送走了一拨人,回来时看到诺大的一个院子的确清净了不少,对于今
天他是比较满意的,这也和他预想的差不多,这样想着,凭着酒劲,不勉有些得
意。看到院子里女人们在刷盆刷碗,便同他们搭讪起来。

    ……

    “大家伙辛苦了哦,一会儿干完了活,剩下的菜和肉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也
不挨家挨户的送了。”

    “这有啥好辛苦的,你能叫我们来,那是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了……”

    一女人还没有说完,另一女人就抢话道:“看你今天把我老叔这三年祭办得
风风光光的,这村里面没有一个人不竖起大拇指的。”

    “这不算啥,等过五年,过十年,那会比这办得还要大。”白土山如是说道,
不免有些飘飘然了。

    而这些女人们着实在意的却不是这些,有人禁不住站了起来,说道:“土山
兄弟,大家伙都知道你是能整大事的人,咱们村由你带那就一准错不了。听说要
建窑厂了,那可得算你德顺哥一份。”

    “也得算你二哥一份。”

    “别忘了你三兄弟哦。”

    ……

    这几年来,村里面的人已经知道了白土山的能耐,最一开始是村规划,和他
关系不错的都分到了好宅基地,后来办火葬场让全村很多人都沾了不少光,就是
最近的建鸡场,一场莫名其妙的鸡瘟,虽说大多数人亏了,但也让一些人赚了不
少的。

    有了这几样,在村里面有一些人巴不得和白土山套近乎。

    你一言我一语的,被众女人围着,白土山有些招架不过来了,只是说道:
“都有份,都有份。”才还过神来,看他们都不干活了,白土山便又说道:“天
眼见就黑了,不干活就没得肉领了。”

    听了这话这些女人又卖力地干了起来。白土山看到了,从一开始就只有彩虹
在埋头干活,也没见她和别人说一句闲话。看到这个样子,白土山不禁荡起一阵
涟漪,让他更醉了。

    本是在这里的,可眨眼功夫,不知道又从那里风风火火地跑到了这里,劈头
便对白土山说道:“问事的找你呢,说厨师的账还没有结清。”

    看到这个女人,白土山便像吃了苍蝇肉似的厌恶得不得了,吼道:“干什么
事我知道,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的。”

    现如今白娇凤也是被磨厚了脸皮,不介意白土山这么说她了。当着这么多本
家人的面,而今也不会有人去帮她了。可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把老村长临终前的嘱
托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尽管这是在给老村长过大祭的日子。

    太阳已经落山,村里面的灯都亮了起来,尽管已经被打扫一新了,但宴席过
后那种酒肉的腐臭味还久久不能散去,想在白日里几十桌的席面摆满了整个胡同,
那也是蔚为壮观的,村里面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户人家能够撑得起这样的场面。

    临走时女人们都在这里领了肉或是菜,这些都是宾客们吃用剩下的,就是方
才这些女人们收拾的东西,把热菜合着热菜倒在一块,凉菜和凉菜倒在一块,荤
菜和荤菜倒在一块,素菜和素菜倒在一块。吃过的东西就不能再吃了,按理说是
该扔掉的,但不知道从那个年代开始,在白家庄就已经形成了这样的规矩,但凡
这样的红白事,剩下的饭菜都会分给本家的人。可能是老祖宗为了节约才这样做
吧。

    领到菜的女人们手里提着,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这通常足够吃上两三天的
了,若是冬天还能更长久些。轮到彩虹时却是所剩无几了。彩虹有些尴尬,要走,
这时白土山却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大肉来,这是那些帮忙干活的男人们才有的待
遇。

    还有别人在场,彩虹不想接。白土山却要硬塞给她,来回推搡着显得更加难
堪,于是彩虹就接过了,趁着夜色急冲冲地走了。

    看到那女人领了自己的好意,白土山却是高兴得很。这一整天,妮妮都是在
吴桂花那里的,于是,彩虹刚出了胡同就急匆匆地朝吴桂花家走去。进屋后,彩
虹看到白建设一家正在吃饭,妮妮和白小军在一块儿也在津津有味地吃着。这让
彩虹心里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看到自己手里还掂着一块肉,便说道:“把孩子放在这里,真是麻烦你们了。
这是,这是从土山哥家拿回来的。我和妮妮也吃不了这些,你们留着吧。”

    白建设说道:“那怎么能行。照看孩子,不就是我们该做的事么?我们家啥
都不缺的。”

    吴桂花看着那块肉,却瞪大了眼说道:“原来你们都不喜欢吃肉哦,我说妮
妮刚才怎么不吃呢。还笑她真是挑食的很。这一点有些随你,可不像我们白家的
人。”

    彩虹被吴桂花这一通,说得找不到话对,只能含羞说道:“婶子说的是,妮
妮和我都是有些挑食的。这些肉还是放在这里吧。”说着,就放到了旁边的茶几
上。

    这时,吴桂花又说道:“没在白土山那里吃饱吧,再吃些吧?”

    看到吴桂花这般模样,白建设已经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了,于是就端着碗走
了出去。

    “婶子见笑了,大鱼大肉的,咋能不吃饱!”彩虹如是说道:“你们吃吧。”

    吴桂花的嘴始终是闲不住的,端起了碗,朝向彩虹便吃饭便说话,饶有兴趣
地说道:“依你的性子,咋会去干那抛投露脸的事儿?是强子让你这么做的?”

    “是我自己想这样的。上一次去县里见强哥,我才把这一件事告诉他,他和
嫂子一样,一开始不信,不过也同意我这么做的。”每每有人问起这些时,彩虹
就觉得有些许的无奈,又道:“不是我想干这事,男人不在家啥都得靠我一个女
人。现在是农闲,妮妮缠着手,别的事又放不开做。”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一辈子都有做不完的难,你过得也不容易哦。”吴
桂花也只能这么说了。

    “娘,我吃饱了。”妮妮站了起来,抹抹嘴,对彩虹说道。

    “妮妮,再吃点儿吧?”吴桂花劝道。

    “三奶奶,我不吃了。”妮妮天真地说道。

    “那婶子,我们走了。”彩虹也站了起来。走过去,抱起了妮妮。

    吴桂花把他们给送到了屋外,恰巧碰到了白老汉。彩虹叫道:“爹!……”

    吴桂花快人快语,说道:“真是巧哦,要不是碰见二哥的话,你孙女在我这
里呆一天了你都不知道呢!”

    彩虹赶紧说道:“我今儿去土山哥家帮忙了,就把妮妮放在了婶子家。”

    “咋——哦——”白老汉干咳了两声,只是说道:“我知道了。”似乎没怎
么在意,更没有领吴桂花的情就往家里走去。

    对于彩虹的做法,白老汉是有些生气的,不让他这个做爷爷的领孙女却是让
外人领着,况且吴桂花又说出那样的话,这是极伤面子的事情。

    可当他走到自家院里的时候,这样的气便已消了。彩虹这样做,那肯定是有
原因的,白老汉自己在外劳作,孙寡妇又怎肯去领。于是也就只能这样了。

    想起孙寡妇,这又是一件让白老汉感到头疼的事情,甚至最近一段时间,这
件事情已经占他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了,以至于让他都忽略了对白强一家的关
心。而让他感到头疼的一个最大诱因就是孙寡妇,平日里,白老汉去地里干活,
而孙寡妇却是整天在家闲着。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孙寡妇常常不在家,有时彻
夜不归。起初白老汉还问问孙寡妇去那里了,而孙寡妇常常以去女儿家了去娘家
了等等搪塞,到后来,白老汉也懒得问了。

    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孙寡妇却还没有回家,以白老汉的经验,这一日她又
是不会回来了,在地里累了一天了,这时自己却还要拉灯做饭。虽说是娶了妻子,
但这和以前的寡居生活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做饭的时候,白老汉是在想着一些事
情的,一开始孙寡妇虽然和白强一家吵吵闹闹,但在那时白老汉觉得和她之间还
是有一些情分的,虽然这种情分是薄薄的淡淡的,甚至是白老汉自以为是的情分。
但从分了家以后,特别是孙寡妇的闺女白春梅嫁出去了以后,白老汉与孙寡妇之
间便莫名的生分起来。白老汉能觉察出这种原因的,这主要是和他自己有关,当
初只想着尽快找一个女人以结束那段让他惭愧不已的畸恋,却不想到是生出的更
多的事端来。而孙寡妇的名声在村里面向来是不好的,这个白老汉已经知道。而
随着年岁的增大,每日在家里家外的操劳,白老汉对男女之间的那种能力已经渐
渐丧失或者说是失去了兴趣,每每做这些事时,孙寡妇总是说出她的不满意甚至
是辱骂来,特别是看孙寡妇这段时间的表现,这让白老汉更是生出了一种担心。

    饭做好了,一个人在屋檐下静静地吃,别人家的欢声笑语不时地传入白老汉
耳畔中来,而这里只有白老汉孤零零的一个人,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让他难以
吃进去东西。儿子进了监狱,即使回到了家因为各种原因也不会如先前那般亲近
了,儿媳更是,把孙女都让别家领着,可见对白老汉的疏远,更不用说孙寡妇早
已经和他形如路人。想到这些,白老人一人幽幽地哽咽起来,朦朦的夜色里,两
行热泪顺着刻满沧桑的脸颊流入嘴角,咸咸的,倒是让他从悲伤中走了出来,饭
菜已经凉了,赶紧扒拉了几口往嘴里送。

    「3 」

    天黑的时候,吴凤凤才从医疗站回来,看着家门口还停着那辆车,心里便暗
暗发笑。推门进去,只听得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进去时,马县长却在
床上和衣而睡,还发出了刺耳的鼾声。

    以吴凤凤对女人的了解,知道这老色鬼今晚肯定是不想走了,这和她自己的
判断实际上是一样的。不走到好,她的事情就更容易办了。

    在风月场里的人,是早就把男人给研究透了的,当初来白家庄唱戏,还是马
乡长的他就曾对吴凤凤动过邪念的,不过也仅仅是邪念而已,就好像好多男人见
了女人眼睛都会发直,但大多是付诸不了行动的。

    后来到了县里,虽有接触,但相交不深,马县长也知道她和白土山的关系,
仅仅是一个小支书的姘头,也是让他看不上眼的一个原因。再者马县长也不知道
她是个暗娼。

    后来要建医疗站接触才多了一些,马县长对这个浓艳的女人逐渐感兴趣起来。
而世上就有这样的男女,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仅仅是因为相处在一起就会发
生媾和的事情,与其说这是一种需要那还不如说这是自我放纵或是对人的否定。
白土山与吴凤凤之间的关系像是这样,又不像是这样。而马县长与吴凤凤之间的
关系就确乎如此了,此外,还有另外一种更为肮脏的东西。

    在车里,在屋里,吴凤凤已经给了马县长足够的暗示,以便让他除了色胆包
天以外,还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留下来。他们都是把这种关系拿捏得很准的人。

    吴凤凤把手放在他身上,轻轻地游走着,那一身的鳌肉实在是让她提不起半
点兴趣来,不过,作为行家里手,她知道男人们都好这些。

    马县长很快就不再装睡了,虽闭着眼却顺势抬起手摸着吴凤凤的后背。吴凤
凤继续给他按摩,这让马县长无比的销魂,闭着眼,一脸淫亵的表情,感到整个
骨头架全都销到那堆肉里了。

    两只如帆船般在那如波浪的肚皮上翻滚着,刚过肚脐眼,马县长便把持不住
了,一跃而起抱住了吴凤凤。看来,久经沙场的男人还是抵不住惯使风情的女人。

    吴凤凤却是游刃有余的,及时地制止了他,说道:“该回家了吧?”

    “今儿黑这里就我的家了。”说着又要抱,马县长一反常态,平日里无论如
何都见不着他如此猴急的样子。

    吴凤凤依旧不从,所谓的“一推二拒三就”,在这方面上她对火候的掌握已
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了,抬手指了指外面,说道:“你的车还在外面呢,在我
家门前停一夜,这不就是让全村人戳我脊梁骨么?”

    “这好说。”马县长从床上一跃而起,飞也似地向外跑去,活像一只肥老鼠。

    来到车前,使劲敲打着车窗,里面是司机正在睡觉,已经记吧清这是第几次
被吵醒了,以为又是村里的那些娃子在作怪,于是破口骂道:“又是那家的野…
…”。打开车窗,看到了却是马县长那副嘴脸,吓得魂魄几乎都要从身体里逃窜
出来,忙不迭地说道:“马县长,——这,我以为……”

    马县长有“要事”在身不想和他做过多的计较,要是在平时,早已经雷霆大
怒了。说道:“你回县里去吧,明天一早再来接我!”

    那司机好像还没有从睡觉的迷糊状态清醒过来,说道:“马县长,那您住哪
儿?”

    “用你管!”马县长如是说道。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这司机才学了没几天,
还掌握不住里面的要义,一致难以活学活用。不过,脑子还不算太笨,马县长的
回话,到是让他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启动机器,灰溜溜地向外开去。

    心里正觉得憋屈,往前走时,猛一拐弯,差点撞住一个人,司机惊出一身冷
汗,正要骂人。那人却笑呵呵地同司机打招呼。司机白日里见过这个人,正是白
家庄的村支书。

    白土山低头问道:“马县长现在就要走么?”

    司机却不耐烦地说道:“不在车里。”说着,挂上了档,踩上了油门,就要
走。

    白土山赶紧离开,不过还是大概看了一眼,马县长却是不在车里。这让白土
山觉得是很没道理的一件事,马县长要是在村住的话,应该通知他的。而现在即
没有通知他,而又不在车内。这么想着,不觉来到吴凤凤住房门前,正要敲门,
却听到从里面传来了异样的声音。

    四下里望了望,站在紧靠墙的那堆破砖头上面,白土山看到了院子里的情景。

    灯是亮着的,有两个黑影在屋里,看样子,他们在不停地打闹,嬉笑,不但
能看见,刺耳的声音还能不时地传到白土山的耳朵里。里面的两个人是谁,他不
用想便知道;他们在里面做着什么,这更是不值得疑问的。

    从那堆砖上跳下来,白土山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有诸般滋味。

    本是惬意的一天,却是如此结尾,让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岔。本是感激吴凤凤
的,他能把马县长请来参加三年祭,让白土山在众乡亲面前有了不少荣光。却不
想,吴凤凤却是自有算盘的,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这一次,白土山托着他那疲惫的身躯来找吴凤凤,本是想“犒劳”一下她的。
却不想见到了这样的事情,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他自知与吴凤凤并没有多
少感情,但吴凤凤这样做,但依旧让他后脊背一阵发凉。

    往回走时,白土山的背影是有些落寞的,直到他消失在了夜色里。

    而在另一处,吴凤凤又怎会去想白土山在想些什么,两个人战得正欢,马县
长一身猪皮肉,把吴凤凤给压在身下,通过下身的抽动,整个身体上的鳌肉,如
海浪般起起伏伏,那场面称得上是蔚为壮观。特别在他身上也生着的那两个奶子,
随着动作的幅度,一抖一颤的,比吴凤凤身上的那两个都要厉害。

    这也不算什么,让吴凤凤最没有感觉的,是马县长那张脸,似乎平生没有干
过这样的体力活,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落到吴凤凤肚脐眼上,像是被人挠一样,
让她不住地发痒。还有那张脸,真是不忍卒读的,那近乎是一张哭丧的脸,咬着
牙,咧着嘴,似乎有人在背后抽打着他,让他干这样的活计,而他在以前似乎没
有干过这样重体力活的。被压在身下,吴凤凤有些像笑,可还是硬绷着嘴,没有
笑出来。

    很快,马县长就体力不支了,从吴凤凤身上下来,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两
只手却不肯得闲,一只在吴凤凤的上面,一只在吴凤凤的下面,肆无忌惮地摩挲
着,这多少有些让吴凤凤受用了。

    可在那张充满臭气的嘴向吴凤凤袭去时,吴凤凤还是及时地清醒过来,她一
跃而起,伪装出一种善解人意的笑容。骑在马县长那肥胖的身躯上,两只手不停
地在他胸前揉搓着。

    而后微微起身,一只手握住脐下那物,对准了花心,慢慢插入。不过,马县
长那物的确生得不能让他怎么自豪,至少于吴凤凤而言,就在它进去时,无法让
她全身升起她想要的快意来。

    做这事虽也是你情我愿,但于吴凤凤而言做这事并不是图快乐,而是为了某
种目的,这是在五千年前就已经有的事情。犹如妓女,媾和是为了钱财,嫖客这
是为了图快活。妓男也是,媾和是为了钱财,女嫖客则是为了图快活。不管怎样,
当其中的一方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另一方仅仅是陶醉于那种活塞运动时,这实在
是对大自然进化的一个绝妙讽刺,让我们也自察到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类也有比动
物更低劣的地方。可是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却一直在持续着。

    女人大都是善于伪装的,于房事上吴凤凤更甚,毕竟这曾是她的职业,一招
一式,一颦一笑,更是驾轻就熟。按住马县长的肚皮一起一伏地做出各种媚状,
还不住的哼哼唧唧地叫着。时刻观察着马县长所传递给她的讯息,并做出相应的
改变。

    马县长那里受得了这样的女人,只从吴凤凤压在他身上,把那物塞进去以后,
他就已经眼发绿光,浑身乱颤了。吴凤凤像野马儿似的在他身上左突右跑,马县
长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很快的便闭上双眼,有大泄之势了。吴凤凤看他牙关紧咬,似有锁精之状。
吴凤凤在上面早就累了,可不想同他做过多的纠缠,于是放声浪叫,使尽全力在
他身上舞动起来。马县长终于经受不住,几阵痉挛,就似得了羊羔疯一般,而后
便败下阵来。看他泄了,吴凤凤便及时地停止了动作。

    马县长叫道:“你这小蹄子,把我弄得骨头都散架了。”

    吴正穿衣服,冲马县长笑着,虽然明知自己说的是假话,但依旧夸道:“马
县长不愧是属马的,咋咋,——老将出马一个能顶两。”说着,吴凤凤弯下身,
把套在马县长身上的那胶套给取了下来,若说那小家伙刚才还有些生猛,到了此
刻则是小如米粒,吴凤凤看过了直想笑,不过还是背过脸忍住了。而后,还拿卫
生纸给他擦了污物。

    “呵呵……”被女人这样伺候着,马县长躺在床上有些尴尬地笑着,起身望
前看却是徒劳无功的,因为眼前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如山般挡住了他的视线,最近
几年里,马县长很少有机会能够看到自己那物什的大小了。于是便不再去看,又
舒服地躺在了床上,说道:“凤凤,你比我那婆子都要好呢!”

    吴凤凤又给马县长穿上短裤,拿辈子盖在他身上,而后才说:“您现在什么
身份,能伺候你那是我的福份呢。”

    “尽那好听的话灌我了。”马县长说道:“说吧,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有啥
能帮你的,我都会尽量去帮你。”

    “马县长说的那里话,我凤凤是这样的人么?”说这样的话,连吴凤凤自己
都不会相信的,一只手在马县长肚皮上来回摩挲着,小鸟依人似地说道:“我是
自愿的。啥都不图。”

    马县长长叹一声,似乎另有深意,说道:“这世界上像你这样的女人真是少
见了。以后能有我帮忙的就尽早吱声,能办到的我一定去办。”

    吴凤凤爬在马县长身上,暗暗发笑,有他这样的话,今天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4 」

    在公鸡还没有打鸣的时候,彩虹便起来了。这一日起这样早,并不是去村委
会上班的,而是又到了去看白强的日子了。

    若是昨天没有去白土山帮忙,她也不用起这么早,因为每每去看白强都要做
一些他爱吃的东西的。昨天回来的时候,天已很晚,干了一天的活又累的很,所
以洗洗涮涮便上床就寝了。

    于是,这白家小院里响起了“棒棒棒棒”剁菜的声音,“吱呀吱呀”压面的
声音,和着鸡鸣狗叫,伴那太阳一同升起来。

    就在她要做好的时候,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彩虹能猜出来这人是谁的。不过
也怪她昨日忙乱没有把这事给他说。于是今日多这些点心时就多做了一些,分给
他点儿,也算是补偿吧。

    彩虹打开门,叫道:“土山哥,你来啦?”

    “昨天帮了我一天的忙,真是让你受累了。”白土山开门便说道,提着手里
的东西,在彩虹跟前亮了亮,又说道:“这是昨天吃剩的菜,我拿来,也省得你
做了。”

    彩虹把白土山领进了屋,说道:“这怎么行?昨天你已经给了那一大块肉了。”

    “要是把我当哥的话,就别说这样的话。”白土山把那些菜擎到彩虹跟前,
彩虹不好意思不去接了,莫名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白土山好像无论做什
么事都是无私的为了彩虹好,而每一次,彩虹想拒绝的时候又总是无法拒绝。

    递给彩虹这些菜时,白土山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彩虹,直看得彩虹有些魂不守
舍,转过身,正不想去接。白土山恍然似地硬塞到彩虹手里,做出一副什么都不
知的样子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来。本来是想填充无语的尴尬,可真当看到了这屋
子与平日相比有些异样时,便如救命稻草似的抓住这个话题,紧紧不放,赶紧说
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做这么多东西?”

    彩虹便把这些菜倒进碗里,便说道:“我昨天正要给你说呢,可巧就忘了。
我今儿要去县里看强哥。”

    “咋……哦……”白土山一时愣了神,回过神来,便说道:“我有摩托车,
我送你去吧!”

    彩虹以为白土山只是假意说说,便道:“太麻烦了,去了白强那里,我还得
去小玲哪儿。也有一些东西要捎给她的。”

    白土山执拗着,随手便编了一句谎言,这也是他的强项,说道:“我也正好
有事要去县里呢!到时候咱们约好时间在一个地方见面那就可以了。如果时间来
得及,我还可以去看看强子。咋——这么长时间不见面,我也有些想我的兄弟了。”

    对于白土山的盛情,彩虹再一次没有拒绝。摆好了桌子,彩虹便去叫妮妮起
床,妮妮起床后看到白土山,亲热地叫着:“伯伯。”看样子,妮妮对白土山的
造访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把他当成了是一家人。

    摆好饭菜后,彩虹把半瓶白酒拿到桌子上,这是白土山上回喝剩下的。

    知道一会儿还要骑摩托车,白土山也没敢多喝。吃饱之后便从家里骑来摩托
车,载彩虹母子向村外驶去了。也不管马县长现在有没有在白家庄,也不管村里
其它的事了。

    摩托车在宽广的柏油路上飞驰,最高兴的还是妮妮,虽然彩虹一直说不让她
乱动,但夹在两个大人中间还是不停地手舞足蹈着。

    望着白土山的背影,这让彩虹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安,不过这种不安又没有具
体的由头,看到妮妮如此高兴的模样,而离白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这种不安便
很快被冲淡。

    在监狱大门口还有很远的距离,白土山就把车给停下了,那高高的围墙和铁
丝网让他不寒而栗,他曾设计把人给弄进了里面去,又有人替他进到了里面。而
今,他却还要去看望这样一个人,于心,他是有些愧疚的。

    白土山看了看远处持枪的守卫,打着寒噤说道:“我去县城办事去,会尽快
赶到这儿。要是我不在,你就多等一会儿。”

    “哎。……”

    尽管彩虹有些纳罕,不过她还是没有问。提着篮子抱着妮妮就向里走去了。

    白土山骑着摩托,如逃窜似地走了,还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彩虹回头去看,
摩托车已经不见了,但那尾烟还飘荡上路上没有散去。

    那守卫对彩虹开玩笑似地说道:“谁带你来的,他以前住过监狱吧?”

    “咋会。”彩虹说道:“这是我们村的支书。”

    ……

    白土山说要来县城里办事,只不过是一个献殷勤的借口,实际上他确实没有
什么事要做的。于是,把摩托车放在一处,便在大街上闲逛起来。

    恰逢一个会,这一日的县城大街很是热闹,毕竟这是县城,比乡里的集市要
热闹得多了,白土山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这翻翻哪儿看看,活像一个无所事事的混
混。

    来到了一个卖玩具的小摊位跟前,那一辆辆做工花哨的风车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这样一个年龄,自然是他本人不会对这东西有多大兴趣的,想着妮妮一定会喜
欢这样的东西。于是就掏钱买了下来。这下让他找到逛街的目的了,在这条熙熙
攘攘、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接连买了好几件小孩吃的、玩的、用的东西。

    看买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正要往回走时,一个极不起眼
的小店却吸引了他的注意。曾经,白土山也是这里主顾的,比起其它几个店了,
这里的东西不错,让他受用多次。撇开那穿着暴露的男女和几个热说的字眼,独
“春药”二字和下面注解的几行说明让白土山浮想偏偏起来。

    白土山愣了愣神,便一头扎了进去……

    监狱里,白强正兴致勃勃地给彩虹说一件事情:“虹,到了八月十五,我们
就能聚了。”

    彩虹一时回不过神来,道:“啥?八月十五他们都把你给放出来了?”

    “看你急的。”白强笑道:“比我还要急。就是……”白强继续说道,“这
是狱长看我们这一批人表现好,奖励给我们的。就是……”白强道,“就是八月
十五那一天能让咱俩住一晚。”

    “啊!”彩虹明白白强话里的意思了,不禁羞红了脸,低声说道:“政府咋
还有这政策?”

    白强道:“那一天你就别让妮妮来了。”

    彩虹低头看下妮妮,妮妮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也在抬头看着她,在那稚嫩的心
里还不明白两个大人在说什么事情,不过她很好奇。

    彩虹掐指算算,再有多半个月就是八月十五,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时恰巧
也到时间了,彩虹母女已经是这里的熟客,他们很友善地被请了出去。

    走出了监狱门口,没有看到白土山在那里,于是他们便在不远处的那棵树下
等。彩虹在树下逗妮妮玩,不知为何,妮妮却问了一个让彩虹匪夷所思的问题,
娘:“伯伯亲,还是爹亲?”

    彩虹惊奇,道:“那个伯伯。”

    妮妮道:“就是土山伯伯呀?”

    “我的儿。”彩虹一把抱住了妮妮说道:“以后可不准说这样的傻话,当然
是你爹亲了。”

    “那为啥爹不和我说话,不给我买东西,还不让我来?”说着,妮妮竟“呜
呜”地哭了起来。

    刚才在里面看她一句话都不说,而现在却像个小大人似的,谁知道小小年纪
在这个时候就开始藏心思了。彩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这时候只听一阵发动机响的声音,抬头一看,白土山骑着摩托车过来了。彩
虹看到,不知道他车后面驼了些什么东西,唯有那五彩的小风车是分外扎眼的。
彩虹一眼就认了出来,记得那也是去看白强时,在回来的路上妮妮相中了这样一
个风车,可彩虹就是舍不得给她买。

    摩托车在他们母女俩跟前停了下来,白土山还没有下来,妮妮就跑了过去,
要去拔那小风车,还是白土山下车时帮他给拔了下来。

    白土山拿起了一个纸盒,还指着后座的一些东西,说道:“妮妮,这些都是
你的。”把纸盒擎到彩虹跟前,说道:“这个是给你买的,现在这衣服在县城里
时兴着哪!”

    不用她管,这小女孩儿拿着手里的玩具,竟破涕为笑了。不过这却是彩虹所
不乐意的,彩虹推脱着,说道:“土山哥,我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看彩虹义正言辞的样子,这让白土山多少有些尴尬,白土山心想,这可能是
刚从监狱里出来,和白强说了一些话的缘故。便没有太在意,说道:“既然叫我
哥,就不要说你的我的。”

    看着在一旁玩得不亦乐呼的妮妮,彩虹说道:“你对我们家好,我知道,可
这衣服实在是不能收的。”

    白土山看彩虹把脸给绷得紧紧的,心里觉得很是不乐意,说道:“再怎么着,
你先拿着,回家了再说。”说着,就先把妮妮给抱上了摩托车,自己坐了上去,
拿脚使劲一蹬,那发动机便开了。

    这让彩虹多少有些发囧,虽然犹豫着,但她知道这车是不能不坐的,否则就
回不了家。看妮妮摇着手里的小风车,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彩虹还是硬着头皮上
了车。

    在路上,白土山先自责起来,说道:“我这人心直口快,有啥说啥。强子现
在在里面,你家生活困难,我帮衬些,本是应该的,没有别的意思。”彩虹抱着
妮妮在后面一直不说话。

    白土山说了几句也便不说了,摩托车在路上飞速驶着,很快便到了白家庄,
那一个让人无比熟悉的地方,一个微缩的世界,一个在民风朴实的罩衣下隐藏着
罪恶与肮脏的小村庄。

    「5 」

    他们到白家庄的时候才刚过中午,路过医疗站时因为人太多占了道,不得不
把摩托车给停下来。恰巧吴凤凤看到他们,不无揶揄地说道:“这大包小包的是
去哪儿了哦?”

    白土山知道她这是话里有话,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说道:“我到县里去办公
事,强子媳妇是去看他男人了。”就在这时,前面的人开出了一条道,白土山不
等吴凤凤说话,加大油门向前开去。

    来到彩虹家里,两个人正要为白土山买来的那些物什争论,白要篙却急匆匆
地来到了院子里。

    白土山道:“你咋跑这里来了?”

    白要篙道:“找了几处都找不到你,我就跑到这里来了。”白要篙看白土山
和彩虹觉得浑身不自在,不过还是说出了要说的话,道:“我今儿去合作社贷款,
结果人家不给贷。”

    白土山道:“之前不是和马县长打过招呼了么?”

    “是打过招呼了。我又去问马县长,马县长说要让你找……”白要篙把话说
到一半,又不说了。

    “找谁?”白土山问。

    “找吴凤凤。”说着,白要篙便有些气极,道:“不管什么事,她都要插一
杠子,这到好,招来个害人精。”

    白土山知道这里面是有玄机的,但一时间还转不过来弯,看白要篙一副愣头
青的样子,也不用问他,他是更不着调的。

    不过白要篙也来得正好,彩虹这边的事,正和给他一个台阶下。冲彩虹说道
:“我要办事去了?”说着,推起摩托便要走。

    彩虹扬起手里的东西,急道:“那这些东西……”

    “先在你这儿放着吧!”白土山回头说道。

    彩虹似乎还有别的事,便跟着跑出去了,冲白土山喊道:“下午还去放录像
么?”

    白土山头也不会地喊道:“明儿再放。”

    看看手里的东西,彩虹也只好回去了。给妮妮做好的饭,两个人都吃完饭了,
这才是下午两三点的光景。虽然做了一下午的车,但毕竟旅途累人,特别是孩子,
刚吃过饭,妮妮就睡着了。

    可彩虹是没有睡意的,好不容易不用去村委会,有了空闲的时间,她也舍不
得睡。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去地里,该去拔草了。可妮妮现在发困,把她叫醒一起
去地里实在是不忍心,可是若是不叫,把她一人留在家里更是不放心。放到吴桂
花那里一次两次还可以,次数多了,依吴桂花的脾气,肯定会说三道四的。不过
彩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有她的办法。把剪子、刀子等尖利之物都藏了起来。拿
布条把妮妮的手和床绑在了一块儿。在妮妮的旁边放了一些吃的东西,甚至还在
床下放了尿盆。

    而后,才戴上草帽,挎起篮子,背起锄头往地里去了

    那玉米地已经一人多高了,而且还结出了穗子,玉米棒子很嫩,正是可以煮
着吃的时候,里面还有玉米的滋液,吃起来甜甜的香香的。或是烧着吃也行,用
细木棍插起来,在火上略略一烤便可以吃了,虽然做法简单却不如前者美味。花
生也下了针,过段时间就可以煮花生吃了。同样也有两种做法,一是煮着吃,最
省事的就是用水干煮,吃起来味道一般。另外,细心的婆娘在煮的时候可以放些
盐放些姜、花椒之类,这些味道进入花生里面,吃起来味道酥美可口。烧花生一
般是在花生成熟或是晒花生时,这时的秧子是干的,好点燃,一把火过去便算是
烧好了,吃起来,娇嫩可口,不过吃完了每个人都变成了黑嘴油子。

    馋嘴的村妇去地里拔草,总会拿一个很大的篮子,因为庄稼还没成熟,不舍
得摘自己家的,下晌的时候篮子里会虚虚地盖上一层草,路过谁家地里时,看四
周无人,总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掰下几个玉米棒子,或是拔出几棵玉米来,此
外十几岁的孩子也常做这样的勾当,不过通常不用遮掩,拔出几个来,撒腿就跑。
不过,这里说的只是那些个馋嘴的妇人,彩虹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所以地头的庄稼通常是被抹了石灰,主人家也通常会帖出恶毒的告示来,说
庄稼打了毒药之类云云。虽然大多数知道这是谎言,不过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

    彩虹去的是离村稍远的四十亩地,这里种了一片玉米,虽然现在不兴生产大
队而是承包制了,但他们通常会商量好,要种什么就都种什么。于是乎,一片片
玉米地组合起来便是那青纱帐了。远远望去,真如一排密密麻麻的低矮的树林。
而在这片“树林”里能遮蔽那些东西却是好多人遐思尔想的。

    有首充满了野性的歌曲便是这样唱的:

    “大姑娘美那个大姑娘浪

    大姑娘走进了青纱帐

    这边的苞米它已结穗儿

    微风轻吹……起热浪

    我东瞅瞅西望望

    咋就不见情哥我的郎

    郎呀郎你在哪疙瘩藏

    找得我是好心忙

    大姑娘美那个大姑娘浪

    大姑娘走进那青纱帐

    这边的高粱它正拔节儿

    咔咔直响……把歌儿唱

    我东瞅瞅西望望

    咋就不见情哥我的郎

    郎啊郎你在哪疙瘩藏

    找得我是好心慌

    大姑娘美那个大姑娘浪

    大姑娘走进了青纱帐

    南地北地我都找遍

    为啥不见……我的郎

    我东瞅瞅西望望

    忽见情哥他正把我望

    郎呀郎你瞅你那傻样

    真真把我气够呛

    微风轻吹……起热浪

    咔咔直响……把歌儿唱

    为啥不见……我的郎“

    不过,彩虹进里面确实是为了干活,玉米地里这高入人腰的草要是不除,那
是会和玉米一道争养分的。于是刚进去就埋头苦干起来。

    在此时,玉米地里的闷热程度要超出人的想象之外,这几乎是和外界完全不
一样的世界,抬头看,密密麻麻的叶子的阻挡,那太阳的光线也不是多么的强烈,
不过也遮挡了空气的流通,各种蚊虫遍地,肆意地叮咬着彩虹的皮肤,最厉害的
就数来回走动时从玉米缨子上掉下来的花粉,与汗液粘在一起,煞是难受。可见,
这青纱帐里的温柔与缠绵并不是人人能享受得了的。

    彩虹蹲在地上,挪着步子往前走,埋头苦干着,越干越勇,任汗如雨下,蚊
虫叮咬,被玉米杆遮掩着,这完全是属于她的世界,她让自己陷入了这种歇斯里
地的劳动的快慰中。不一会儿,那高过人腰的草已经被彩虹一堆一堆地撂倒在地
垄上。

    可再往前干时,一种不雅的声音越来越近,一开始,彩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
觉,但是越往前走,那种声音就越是明显。如今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
彩虹对这样的声音是熟之又熟的,男人交合时急促的呼吸,女人快乐的淫叫,这
都能让彩虹想象得出距离她不远处的那块地里的两个人在做什么样的事情。就是
在这毫无防备的时候,关于这玉米地里的种类种在突然之间变成了听觉上的现实,
这是让人始料不及的。想当初,孙寡妇的女儿白春梅就是在玉米地里被人给糟蹋
的。

    彩虹艰陷于呼吸视听了,觉出了这玉米地里浓重的压抑来,不敢发出任何响
动怕影响了他们。随着高潮的临近与结束,那声音抽离出近乎原始的兽吼,清晰
可辩起来。这又让彩虹感到无比的惊诧与纳罕。为何声音这般令她熟悉,等辨出
那声音时,彩虹瘫坐在地上,脑子变成了空白,所有的感觉霎时变得无影无踪了。

    等彩虹清醒过来时,那边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传过来,这下彩虹跌跌撞撞的从
地里起来,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心里还一直发怵,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从彩虹家出来后,白土山气哄哄的向医疗站看去,他本是想找吴凤凤当面理
论的,可想着想着便猜出个大概,不似先前那般激动了。

    白要篙看白土山刚才那副模样,以为白土山真要找吴凤凤闹一场的,这白家
庄毕竟是他们的天下,不怕打不过那招人嫌的吴凤凤,心里这么想着,真有一副
要打人的冲动,可快要到医疗站时,白土山却拐进了村委会。

    白要篙纳罕了,道:“哥,为啥不找他说理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白土山下了车,如是说道。

    进了正门,坐在他那太师椅上开始优哉游哉地吸起烟来。在一旁白要篙却急
得如那热锅上的蚂蚁,道:“哥,这款要是贷不过来的话,咱那窑厂就白整了。”

    “你着什么急,是咱们的终归是咱们的,你急也没有用。”白土山道。

    “马县长让你去找吴凤凤,那女人就在医疗站,你咋不找她说理去?”白要
篙急急地问。

    “现在还不是时候。”白土山这么回答。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白要篙紧追着问。

    白土山瞪瞪白要篙,他知道依白要篙的性子,他不问出个所以然来是不会善
罢甘休的。于是就站了起来,向外走去。而白土山心里早拿定他的主意了,只是
不想对白要篙说。

    来到院里,白土山骑上摩托就要往外走,白要篙又问:“哥,你干啥去?”

    “到地里干活去!”白土山如是回答,随着那摩托车嗯地一声,很快就不见
了人影。

    忙完了一天,吴凤凤像平常一样来到自己的住处,刚进屋里,还没来得及开
灯,一个黑影就从背后抱住了她。吴凤凤嘿嘿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的小心肝儿,你可想死我了。”黑影抱住了她,喃喃地说着,便把她往
床上放。

    也不开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咂舌的声音,而后是脱衣的声音,咂舌的声音,
女人轻喊的声音,男人喘息的声音,连那木床的吱嗡声一起响声大作起来。最后,
那床一阵剧烈的响动,连同一男一女齐声长叹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随后,“啪”地一声,灯开了,突然的光亮让两个人都睁不开眼。

    白土山点燃了一根烟,眯着眼睛说道:“建窑厂总共没贷多少钱,你咋连这
笔款子也瞧上了?”

    吴凤凤道:“最近我办事要用钱,没法子就向你借了,以后会还上的。”吴
凤凤也点燃了一根眼,坐在床上,裸露着身体说道。

    白土山拿烟头指着吴凤凤身体中间,道:“我看你就是一个无底洞,这段时
间你在我这儿赚的钱还少么?”

    “去你的。”虽看似玩笑,但吴凤凤知道这话里含着什么成分,道:“那些
钱咋会够,我还有用大钱的地方。要不是马……”吴凤凤情知自己说露了嘴,赶
紧把后半句话给收了回来。

    白土山却不屑,道:“你是武媚娘脱胎哦,心那么野!”

    “不给你拐弯抹角了,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吴凤凤道:“北半县的那几
个乡,我也想开成医疗站,晚了就被别人给占了。你那窑厂也整不大,到不如均
些钱给我。”

    白土山道:“说你的心野,你的心还真野。在我的地盘上都把马县长给勾搭
上了,我还有啥话说。不过我也把话撩在头里,我这窑厂也得开,要不我这模范
村的牌子就要被摘掉了。”

    在床上,赤裸着各自的身躯,但心却是难以坦诚相待的,看白土山略略松了
口,吴凤凤也不想和他撕破脸皮。搂住了白土山,亲了一口,道:“你整你的,
我整我的,等我这边整大了,也算你一份。”

    白土山也不想一直阴着脸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呵呵,你别我给算计进
去就成了。”

    “那到不会,我吴凤凤还没有那么绝呢!”吴凤凤说道:“能办成这医疗站,
也是你给我拉过来的。”又说:“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来我家了,吃醋了?”

    “要是吃你醋的话,一缸的醋都不够我吃。”白土山如是说道,“你在白家
庄开医疗站,我也没有要你多少钱,我贷的那批马县长拿走了不少,你还是给我
省些吧!再说了,有些事也没有必要非得拿着钱上。”

    “那些乡里的乡长、村长你都认识?你有啥本事让他们同意我建医疗站。”
吴凤凤问道。

    白土山看着吴凤凤有些发福的身体,说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吴凤凤也领会了他的意思,斜眼看着他,说道:“老娘的身子不像以前那样
金贵了,再说了,就是能成,一下子十来个乡,什么乡长、书记的,一通下来,
我也吃不消。”

    白土山指着吴凤凤的脑瓜说道:“都说你脑袋聪明,我看你也有犯混的时候,
谁让你一个人去了,你的那些好姐妹呢?”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席话还是点了吴凤凤的灵犀,让她豁然
开朗了,顿时有一副气干云霄的样子来,道:“去哪儿卖不是卖,现在正是淡季,
那些姐妹们肯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白土山道:“那不就成了。你也别千方百计的算计我那点钱了。”

    吴凤凤一时兴奋,握住白土山那活儿,说道:“也不是我要你的钱。这事你
别在心上放,我让马县长给我贷款时,他给我这么说来着。”

    听到如此,白土山干气,说不出什么话来,看吴凤凤摆出一副要大战一场的
阵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拉开架势准备一战了。

    吴凤凤一脸淫亵的模样,叫道:“别动,让我好好的伺候伺候你。以后这样
的日子可不多了。”
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7 10:27

第二卷《蛮村3》第十六章淫事

    「1 」

    果然在第二天,吴凤凤就准备离开白家庄,而那笔贷款,她是一分钱都没有
动。这再一次让白要篙由衷地佩服起白土山来。

    临走时,不免要做出一番交代的,而这医疗站竟然破天荒地教给了外人来管
理。就是那个常卖血的山子。白大夫、白三等人自然不服,但吴凤凤坚决要这么
做。背地里这却是白土山出的主意。一开始吴凤凤也不大明白,白土山大致说道,
吴凤凤走后肯定要人来管理这医疗站,村委会不好出头,让白三干,这小子专营
鸡鸣狗盗的事还行,而白大夫虽说长得是五大三粗,但也恰恰是上不了席面的。
再剩下的就是两个医生了:东子和李大夫。他们是从外面请来的人,要管这医疗
站的话自然不会有人服的。权衡拿捏一番之后,白土山便觉得山子是最好的人选
不过了。一则他曾经当过村干部,在村民中还是有一定威信的。二则山子嫉恶如
仇,有恩图报。不会像白三那样嘴皮滑,心眼多。三则,当年白土山把借势把山
子给整下来,也是事无奈,心怀愧疚,这样一来也算是对他的补偿了。

    这话一出,很多人都不服,首先吵得闹的便是那白三。可当白土山领着山子
进来时,白三第一个无语了。而山子,煞是兴奋得接受了任务,握着白土山的手,
连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交待过后第三天一大早,吴凤凤便背着包要离开白家庄了,包括彩虹在内,
众人竟都为她送行。那场面也算得上是充满了壮观和凄凉了。

    几天之后,吴凤凤带领十数个妖艳的女人以万夫莫挡之势向北半县开来,上
有马县长的那把尚方宝剑,下有这几个让人欲罢不能的风尘女人。而这医疗站又
是法律的盲区,如此以来,吴凤凤一干人等是一路走来,一路绿灯,三天占一个
乡,两天攻一个站。一副浩浩荡荡横扫千军之势。俗话说“时势造英雄”,这也
使得吴凤凤在后来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此是后话,不提。

    白家庄,依旧是那个有着袅袅炊烟、莺歌燕语的村落,除了医疗站如集市般
热闹之外,其它地方一如往常,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静而又祥和。就像
是一款含情脉脉的面纱,可在这面纱下面遮掩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在家里,孙寡妇吃过了晚饭,连句话都没有说,便要出去。

    好多次了,都是这样,这一次白老汉再也憋不住了,连碗筷都没有收拾,悄
悄地跟在了孙寡妇后面,看她到底要到那里去。

    而孙寡妇却是没有发现的,她急急的去赴约,小碎步走起来比一般人跑得都
要快。只管望前走了,见了熟人连招呼都不打,也没有人主动和她打招呼,可见
在白家庄她是没有好人缘的。直直的望地里走去,根本就没有理会到后面会有人
跟踪。这让一瘸一拐的白老汉一顿好撵。

    这个时候有人下晚晌,刚刚背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她到好,才往地里去。那
架势仿佛知道地里面藏着金银财宝似的。

    已经是在地里了,四周不见什么人,天空缀满了繁星,整块田野在一派朦胧
迷离中仿佛蕴藏着无限的秘密。

    又往前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到了与邻村交界的地方,这个时候,孙寡妇
的脚步才慢慢放缓了。孙寡妇探着腰,向一块高高的玉米地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如
犬吠的怪叫声,没有回应,又往前走,继续这样叫着。在这幽静的田野里似乎能
传到很远的地方。

    很快,孙寡妇便得到了回音,那是在玉米地里发出来的怪叫,白老汉走近了
听,才听清楚了,那是由人发出的声音。白老汉还猜不透这女人鬼鬼祟祟的要来
地里做什么。不过很快,他就要知道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和玉米杆摩擦的声音,随后出来一个人影,那人拉扯着孙寡
妇,还嫌怨道:“你咋才来,我都在这里等你老半天了?”听声音,是个男的。

    孙寡妇做声道:“急啥,我那锅还没刷呢,就跑来了。”说着,两个人就一
头钻进了玉米地里。

    看他们都钻到玉米地里了,白老汉才从隐秘的地方露出头来。想要往里进时,
觉得有些不便了,因为这样是会弄出声音来的。这对狗男女在做什么,白老汉能
猜出个大概了;而这段时间孙寡妇一直不着家,在做些什么,白老汉也明白过来
了。或者说他冥冥之中早已觉察到了,而现在所看到的做了证实。

    白老汉把头扒在地垄上听,在这寂静的夜里,是能听出一些声音来的,不听
则罢,一听这样的声音更是让他皱紧了眉头。男人的胸怀自然宽广,可这样的宽
广容不下一个女人对他的背叛,试问这世上,那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同别人
调情;那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同别人亲吻;那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在别
人的胯下肆无忌惮的叫……反之亦然。

    尽管白老汉与孙寡妇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但“一日夫妻白日恩”,古往今来,
羸弱如武大郎都要拼命反抗,更何况是白老汉。这是胸中长久压抑的愤懑,这是
无法忍受的耻辱,这是难以消减的隐痛。

    而在里面,幕天席地,在满天星斗之下,越发的放荡形骸,一个达达叫个不
住,一个亲亲叫个不停。露水的夫妻,图的是片刻的快乐;地里的野合,求的是
一时的欢愉。

    白老汉实在听不进去,一头往那玉米里的扎去,大骂道:“你们这两个不要
脸的。”

    两人干得正欢,听罢都吃惊不少,男的问:“谁?”

    女的答:“我男人。”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推开了那男的便往身上捂衣服,
都顾不得穿便分别向两边跑去。孙寡妇可是一个聪明的人,知道这野地里的好处,
蹲在一处便一声不吭了。

    白老汉三五步便冲到玉米地中间,借着星光看到这片被践踏的土地,把几棵
玉米杆叠加在一处,上面还有那对狗男女忘拿的衣物,其中有些还是白老汉认得
的。

    这个时候一些陈年旧事也莫名的涌向心来,让白老汉怒火中烧、难以自已,
吼道:“真是造孽啊!”低沉的声音如沉闷的兽吼,却也有无穷的力量。

    被抓个正着,方才抱着她一顿“情啊”“爱啊”乱喊的野男人,此刻早不知
道抱头鼠窜到那里去了。只留孙寡妇一人衣衫不整地在玉米地里躲着,隔着层层
叠叠的玉米杆,依稀还能看到白老汉的身影。在这一处哆嗦着一声不吭,生怕他
会把自己给找到。

    可白老汉骂了一通之后便走了,在这个时候找到她又如何呢?当初娶这样的
一个女人已经是笑谈了,而今要是让村人们都知道这件事的话那就是更大的笑料
了。

    白老汉慢慢的往回走,也在想着很多事情:可这样的女人是不能留在家里了。
白老汉知道,以她的性格,留着是更大的祸害。被人笑一时总比被人笑一世的好。
自己是老头子了,岁月的痕迹在人身上的刻画是十分残酷的,越来越干不动活,
越来越吃不下饭。可这个世界依旧是生龙活虎的世界,于是他们的性情就会发生
很大的变化,或是愈豁达——多半个世纪的生活阅历已使其悟透人生,只消度过
余下的黄金岁月便可以了;或是愈狭隘——或是生理的或是心理的种种不平的淤
积所产生的一种病态。

    白老汉回到家里,把属于孙寡妇的东西全都搬了出来,扔到自家门口,给彼
此一个脸面,这也未尝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白老汉已经走了很久,孙寡妇才敢动,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站了起来,抬
眼望,那是满天的繁星,只是孙寡妇是不配被这些星辰照耀的。她也觉出来了,
于是赶紧低头。玉米已经到了快要成熟的季节,玉米杆早长得比她还要高。

    孙寡妇似乎已经分不出东西南北了,往左走几步,见不到边,于是便往右走
;往后走几步见不到边,于是便往前走。不时有凤吹来,吹得玉米叶沙沙作响,
有时还夹杂着各种异样的响动,在这样的环境人是能对它做出各种想象的,特别
是对那些胆小的人。

    「2 」

    随着一声接着一声尖利的鸡鸣,在东天,太阳终于缓缓升起来了。彩虹洗完
脸的时候,头还有些晕晕的,这时便听到了敲门声。

    彩虹有些无奈地摇着头,刚开门便叫道:“土——娘,你这——”

    站在门前的是孙寡妇,头发有些乱,一脸的憔悴,似乎昨夜没有睡好,再看
衣服,明显被拍打过,但一些野草灰土还是在上面滞留了下来。还有那两个大大
的包裹很是碜人,仿佛它的主人要去进行艰苦的远足。

    彩虹正纳罕着,呆在原处一动不动。孙寡妇没有说话,推开彩虹便往屋里走,
彩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紧跟着孙寡妇往里走。

    走到正屋,孙寡妇把那两个包裹扔到了地上,便对彩虹说道:“你回你那个
狠心的公公家住去吧?这是我的家。”

    “娘?”彩虹不知道孙寡妇为何莫名地说出了这样的话,隐约地感觉着,这
可能和她公公白老汉有关系。

    “别这么叫我,我当不起。”孙寡妇的声音有些大,竟然把在一旁睡觉的妮
妮给吵醒了,妮妮呜呜地哭了起来,彩虹赶紧走过去抱她。孙寡妇却不管,继续
说道:“你们家我算是看透了,说的话是甜的,心却是狠的。”

    彩虹抱着妮妮,说道:“娘,您把话说清楚,这是咋了?”

    就在这时,白土山来了,他本是来叫彩虹去村委会上班的,看到这幅情景,
就知道他家肯定是出了事端,便也随着问:“咋了?”

    孙寡妇看是白土山,不敢太放肆,坐正了,可这样的事又很难开口,便支吾
着说道:“我和白老汉过不到一块儿了。你看看这些东西,是他把我给撵出来的。”

    白土山何等聪明,把眼珠子一转,心想,且不管他们老夫妻闹什么矛盾了,
这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很显然的一件事情,孙寡妇要来这里住,而
彩虹就必须得搬出去。看彩虹皱着眉头不知怎么做是好,白土山也假意作难,说
道:“你们家就巴掌大一块儿,你来这里住了让强子媳妇去哪儿?有什么事叫来
老汉一道协调一下。彩虹本来就是做这工作的,别人的事情没处理一件,却要处
理自己的事情了,传出去了,那也不好看。”

    “管它好看难看呢!”孙寡妇自知理亏,说到后半截便没有了底气,道:
“反正是我和他不在一块儿过了。”

    白土山正要开口说话,冷不防白老汉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劈头便骂道:
“你这个老不要脸的,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平素里是很难见到白老汉这样骂
人的。

    白老汉在屋里站定了,看到有生人在这里,妮妮又在呜咽着哭,便收敛了怒
容,不过那张老脸被怒气憋得铁青,浑身还在不住地发抖。

    而孙寡妇已然是要破罐子破摔了,道:“我就是再不好,你的心咋恁狠,大
半夜的把我的衣服扔出来,连家门都不让进。跟你过日子光受这窝囊罪了,我也
不跟你过了。”

    “一辈子都这样才好呢!我也丢不起这人。”白老汉说道,又对彩虹说:
“你回咱家去吧,别在这儿住了。以后她是她,咱是咱。”说完,在这儿呆了还
没有一刻钟的功夫便撒手而去。

    “走,走,现在就走。”白老汉走后,孙寡妇又耍起横来。不曾想这突如其
来的一场家庭变故受伤最深的却是她这个儿媳妇。

    彩虹抱着妮妮煞是窘迫,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办是好。

    白土山心想彩虹定是要回白老汉去住的,因为那原本是她的家。但看彩虹是
一副忧虑的样子,便知道这里面定然是有些许苦衷的。

    “还不快收拾你的东西,赖在这里做啥?”孙寡妇不近人情,如是说道。

    “娘,我住东屋行不?”彩虹唯诺着说道。

    “不行。”孙寡妇说话时斩钉切铁,又道:“你没看白老汉刚才是怎么对我
了么?没生你,没养你,你也别叫我那个娘了,我当不起。”

    “那你让我们娘儿俩往那里住啊?”彩虹近乎是在哀求了。

    “住你公公家啊。”孙寡妇说道。

    白土山见孙寡妇如此欺负人,严厉地说道:“二婶儿,我白土山还在这儿呢!”

    孙寡妇抬头看看白土山,态度才不那么强硬了,说道:“支书,这是我们的
家事。”

    白土山道:“狗屁家事,我在这儿就是公事。”

    孙寡妇又道:“我和白老汉离了,让她住在我这里算啥。再说,我家就这么
大一块儿,我闺女来了还住呢!”

    见状,白土山义正词严地说道:“走,咱不在这里住了。村委会亮堂屋多着
呢。”说着,就往彩虹怀里夺孩子,又道:“把孩子给我,你去收拾下。”

    彩虹还没有让,妮妮的身体已经往前倾了,彩虹虽然为难,也只好把妮妮给
了他。啜泣着,开始收拾她的衣物。她的背影是那样的无助,仿佛碰一碰就会倒
下去。在这个院子住了那么长时间,彩虹对这里已经是相当熟悉了。于心,她是
完全不舍的,早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可在完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要离开这
里了,胸中有诸般滋味难以言表。

    而另外两个人却是僵僵地站着。

    看到彩虹把好多东西都往包里装,孙寡妇有些不舍,伸出了手,吞吐着:
“那个——那个——”

    “那个是你的东西么?”白土山喊道。

    于是孙寡妇便不在说话了,白土山说道:“强子媳妇,是你的东西就全部拿
走。”

    彩虹不说话,只管默默的收拾。这时,白要篙却跑来了,一看,白土山果然
在这里,而今,他对这些也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对白土山说道:“哥,放映室的
门还关着呢,四队的那些娘们儿都等着看录像呢!”

    白土山没怎么说话,从腰间抽出了一串钥匙扔给了白要篙,白要篙拱手接过
了。快走到过道时,白土山叫住了他。

    白土山说道:“等等,你村委会后把你家的三马车开到这里来。”

    “开来做啥?”白要篙随口问道。

    “你问那么多干啥?”白土山说道,“叫你开来,你就开来。”

    “哎!”白要篙应了声,便走了。

    院子里已经堆放了两包裹的衣物,此外,彩虹还养了数只鸡和两头羊,圈在
一处,呆会儿一并都要带走。

    彩虹的神情已经恢复过来,只是凄楚得很,而孙寡妇早在屋里就开始骂骂咧
咧收拾她自己的东西去了。

    彩虹挪到白土山跟前,小声说道:“土山哥,村委会真的能住么?”

    白土山一时愣了,随后恍然,说道:“能,当然能了。”又说:“有一间屋
子是招待干部用的能住几天。还有两间屋子一直锁着,收拾收拾就能住人。你…
…”

    “强哥没来,我不想回家住了。”彩虹忧虑了好久,才说出这些话来的。与
白老汉同处一个屋檐下,往年旧事已经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慌,那是一根任
谁都不能触碰的神经。

    “那,那就住村委会吧。”白土山兴奋地说道:“咋——你现在又是村干部,
在这里住是天经地义。”

    彩虹轻轻地点了点头。

    “嘟嘟嘟……”随着几声刺耳的发动机的响动,白要篙开着三马车来到了孙
寡妇的家门前。彩虹还没有出来,她那个爱看热闹的邻居条件反射似的从家里钻
了出来。

    “大侄子,这是要干啥?你这大干部都跑到我们胡同里来了?”

    “你没瞅见么?搬家。”白要篙开着车如是说道。在后面,不知那女人又问
了些什么,这次白要篙当作没听见,没有回答他。

    不敢挨近了,那女人就扶在自己家门口垫脚去看,不一会儿,白土山就提着
一个大包裹出来了,而后是白要篙,接着就是彩虹提着一些零碎细软的东西。那
女人沾沾自喜,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接下来白土山、白要篙、
彩虹三个人在过道里说些什么,因为离得远,即使是有顺风耳,这婆子也听不出
是什么来了。不过,她却是能做出各种想象的。可见,有这样一个邻居在旁,孙
寡妇声名远扬那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在过道里,彩虹说道:“你们先去吧,我把这两头羊牵到我爹家。”

    白土山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把这些卸掉了再来拉。”

    彩虹执拗着,道:“不用了,这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看彩虹这样,白土山只得作罢,坐上车由白要篙嘟嘟地开去了。白土山就坐
在那车厢里,紧挨着他的,是两个包裹,那几乎全是彩虹平日里用的衣服被褥,
另一端放的是锅碗瓢勺等杂物。

    那两个包裹,一个包的主要是被褥;一个抱的主要是衣服。红的、绿的、蓝
的、粉的都露了出来,这可是彩虹的衣物,让白土山看得很是眼馋。望望四周,
自己就在车上,探手摸些什么,没有谁会注意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人的丑陋
与病态完全暴露出来。

    于是就偷偷的放手过去,摸着那些凌乱的衣物,竟是一脸猥琐的神情。由于
事发匆忙,再加上当时的情绪,整理这些衣物的时候彩虹是随意的。不曾想这些
衣物里面夹杂着一件女人最隐秘的东西。这让白土山两眼放光,如获至宝。

    “支书,这大包小包,锅碗瓢勺的是干啥去啊?”有人在路边冲他喊。

    白土山一个激灵,赶紧把那东西塞到自己裤袋里,说道:“咋——咋——搬
家。”未待说完车已经开出去了数米远,也不知那人听清楚了没有。不过到是把
白土山惊出了一身冷汗。

    有些女人似乎天生需要依靠如同有些男人似乎天生善于给予依靠,这样的依
靠支持着她继续生活乃止可以成为精神信仰。甚至,有些女人似乎是藤蔓,不管
那是活物还是死物,不管那是坚强的还是脆弱的,也不管那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

    而现在无论怎样,心焦意乱的彩虹都不会想象得到白土山竟在车上做出了如
此卑劣的行径。等白土山走后,她牵着羊往白老汉家走去。

    走在大街上,她心里有各种想法,但此刻,她最想的是白强能够尽早从大狱
里出来。这样的话,她就有依靠了,不用像篙草似的随风摆动,感到无助了。虽
然就算这个男人在自己身边时,有好些主意都是她自己出的。

    十多分钟的功夫彩虹便来到了白老汉家,白老汉只是在院里抽烟,看彩虹来
了,仅仅是点了点头。

    彩虹把羊栓的羊圈里,圈里的那几头认生,甚至还抵着,但彩虹已经管不了
那么多了。往回走时,淡淡说了句:“爹,我走了。”

    白老汉站了起来,问道:“要搬到亲家住么?”

    彩虹说道:“我在村委会住,那里还有几间空着的房子。”

    白老汉道:“我白家真是对不住你了。”还未说完,就已经是老泪纵横了。

    “爹……”彩虹叫了声,没说其它的,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彩虹来到村委会时,白土山正叫几个人收拾屋子。而这村委会平素里就很热
闹的,这让彩虹煞是过意不去,以为有给大家惹了很大的麻烦。

    白土山从屋里走出来后,看到是彩虹,就说道:“下午就让他们把床给运来
了。这屋是新房,以前还没有住过人呢。”

    彩虹道:“不用那么麻烦了。”

    这时有人好奇问道:“彩虹嫂,为啥要来村委会住,跟公公婆婆吵架了?”

    白土山把话当在前面,说道:“用你管?——干你的活去。”

    到了下午,彩虹要去放映室放录像,而白土山则去窑厂了。白要篙带着几个
年轻的后生去乡里买床,临走时,白土山给白要篙交待,让他买那种木制的好床
大床。白要篙虽然有些不理解,但不得不应诺。

    依旧是一干女人在看,不过片子是白土山选的,片名是《计划生育讲座第七
期——性姿势以及在性生活中应该注意的若干问题》。

    彩虹没怎么注意便插到录像机里让大家伙看。依旧是那个女人枯燥的讲述,
不过讲的内容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以前说的是法律法规常识,而这一次却是
要真枪实弹了。画面内一对外国男女正做着让最爱讲黄段子的中年女人都面红耳
赤的事情。不知道是谁偷偷的把门给关上了,把窗帘给拉上了。大家伙屏息凝视,
特别是上了年纪的,大都是第一次看,就是就更加全神贯注了。有娃子嚷着要尿
尿,他的母亲也不去管。还有小孩儿竟然天真地问:“娘,他们咋脱光了衣服打
架?”他娘就赶紧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话。婆婆与小媳妇一同去看,也是谁都
不搭理谁。

    彩虹面红耳赤,走向前去,道:“这一盘拿错了,咱换一盘看吧?”

    有女人赶紧制止了她,说道:“别介啊,以前都是法呀律呀的,听都听腻歪
了,就这次放的最有用了。大家伙说是不是呀?”

    “是呀!”几个人在异口同声地说,这近乎是在起哄了。

    彩虹不得已只好走了出去,看到彩虹这个样子,又有人在背后议论了,“你
看,你看,她是想男人了。”

    彩虹开门时,冷不防竟然有几个小孩儿在门口处偷听,她走出来后赶紧把门
给关严实了。那小孩儿问:“强嫂子,里面在放啥录像呢?”

    彩虹一味地说道:“这录像不能让小孩儿看的。一边儿玩去。”

    彩虹从邻居手里接过妮妮,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这个时候,一辆三马车开
了过来,径直开到了院子里,那上面放的是一张木制的双人床。做工虽不算考究,
但也挺严实的,彩虹以为这又让白土山破费了。

    到了傍晚彩虹才把这两间屋子给收拾好,这时才明白过来,现在的村委会其
实是更像一个大杂院的。医疗站的东子和李医生在这里住,白土山也常在这里住,
而现在又有了彩虹。几个大男人,她一个女人,这让彩虹觉出了些许不便宜,不
过,想着自己带着妮妮,也不认为会怎样了。这里至少是一个安身之所,只等着
白强被放出来,那样一切就都会变好了。尽管她知道现在入住村委会不合时宜,
但她又能怎样,没有白强在,万万不敢去白老汉那里的,内心深处的伤疤再一次
被揭起,那将是无比的伤痛。现在有了“工作”,她又是不能回娘家的,于是,
似乎就成了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

    在天还未暗的时候,白土山便来到了村委会,因为去村外的窑厂监督施工了,
浑身上下全是泥土,看彩虹要住的房子布置得差不多了,煞是高兴,还说什么要
为彩虹接风洗尘。彩虹盛情难却,可在这个关头,即使是不答应也由不得他的。

    于是便把白要篙、村会计、东子医生、李医生、白大夫连同山子及山子媳妇
一同叫来,等天完全黑下以后,去白肚子家要了酒菜,便在当院喝了起来。白土
山心想,既然这事藏不得掖不得,这事索性让大家先知道了的好,如此,便不会
被说什么闲话了。

    于是大家伙便围着那桌子坐了下来,白土山道:“今天让大家伙来也没别的
意思,一呢,在座的里面我对山子感最愧疚了,一直想把他给提上来。想当初我
们也是一块儿拼打过来的,现在一有机会我就提议他做了医疗站的站长……”

    还未待白土山说完,山子便举起杯子说道:“土山,你这对人真是没说的,
以后我一定好好干。来喝!”说着,自己先一饮而尽。

    其它人也跟着喝了些,有喝完的,也有没有喝完的。

    白土山继续说道:“这第二呢!我觉得要亏欠的人就是白强了。现在强子媳
妇又受孙寡妇的气,这可是我亲眼见的。所以就把她接到了咱村委会住。再说,
她是妇女主任,在这儿住,别人也不会有啥说道。以前强子对大家伙都不薄,现
在能帮衬他的就尽量帮帮他。”

    在一旁,彩虹也弱弱地说道:“等强子哥出来,我就搬回家了,不会在这儿
常住的。”

    “反正村委会的房子多,新盖的,又都是大房子。支书说得对,你是村干部
多住几天没啥的。”东子医生说道。其它人也附和着。惟有白要篙在一旁默不作
声。

    接下来便是以吃为主了,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酒过三旬,夜入五更。
人们陆续散去,东子医生与李医生也互相搀扶着向自己的屋走去。现场只剩下白
土山和彩虹。

    彩虹不胜酒力,面颊绯红,白土山也装起醉来。现场一片狼藉,这自然要让
彩虹去收拾,收拾完后,白土山依旧在原地坐着。于是,彩虹便说道:“土山哥,
回屋休息去吧!”

    “好……好……回屋休息去。”白土山斜眼看彩虹走近了,醉醺醺地说道,
要站起时,却是一个趔趄,要倒下去的样子,彩虹见状赶紧把他给扶住了。

    这让白土山很受用,歪歪扭扭地站好了,一只手只做不知,下意识地抱住了
彩虹。彩虹只知这人醉了,便没太在意。

    白土山住的是正屋,里面有个套间,摆了张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彩虹才
把他拉到屋里,已经累得她气喘吁吁了,使劲往床上放,给他脱了鞋袜,整个人
累得要散架了一样。又给他盖上被褥,正要往回走。可她不知道在整个过程中,
白土山都是假醉的。

    要走时,这个时候却被一只手给拉住了,彩虹没有回头,心脏却是跳得厉害,
那只手抓得很紧,足以让她浑身战栗。彩虹拼尽全力,终于挣脱。

    白土山没有强留,便让她走了,他知道这事实际上急不得,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一个激灵,翻转身,看他这个时候的动作,丝毫没有醉酒的样子,把门关了,
把灯给拉灭了。脱了衣服,又扒到床上,从墙壁里竟神奇地抽出一根木棍,于是
那墙壁上便出现一个一寸多大的洞来。

    而隔壁就是彩虹今天的住处。

    白土山看到,彩虹正坐在床上,捂着起伏不定的胸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便脱掉鞋上了床,当她褪去身上的衣服时,白土山的眼睛挣到了最
大。尽管因为各种原因体型不似先前那般丰韵完美了,但在白土山眼里依旧是让
他垂涎不已的猎物。

    此刻的白土山狠不能穿过了墙去,不过,很快,那灯便灭了。白土山躺在床
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本来不善良幻想的他,此刻在脑子里做出各种关于女人的
想象来。

    在另一个屋,东子医生和李医生正在窃窃私语着,东子医生年龄小些,他说
道:“这支书挺厉害的,吴凤凤刚走,就招另一个女人住下了,以后哦,咱又没
好觉睡了。”

    “不知道就别瞎说。”李医生说道,“我看那个叫强子媳妇的是个正经女人。
不听支书说了么,她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和婆婆吵了架才来这儿住的。”

    「3 」

    太阳照常升起,这一天一大早,便有人来敲村委会的大门了,是彩虹开的门,
彩虹开门去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彩虹叫道:“嫂,您这是——”

    那女人道:“不是该我们组看录像了么?我这是来看录像呢!”

    这让彩虹有些无奈,乃止尴尬。这些天大多数村人都把她当作是放录像的了,
以至于吴桂花找过她几次,暗示彩虹不要和她抢生意。在吴桂花的录像厅里,虽
然大多是村里面年轻的后生在看,但他们大多数是知道放的是什么录像的。这女
人的脸皮有时候也和年龄有关,年龄越大脸皮就会越厚。比如吴桂花,早已经到
不怕被人说三道四的年龄,于是乎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无碍的。彩虹却是不一样的,
她还是一个过门没有几年的小媳妇,方方面面都需要小心并顾及脸面的。不过这
就像人们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生活当中常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无奈。在旁人看来
是匪夷所思,但对当事人而言,有的是被逼的,有的是不得已的。就是在做这些
事时,内心里隐藏着多大的执拗,这是很多人所难想象的。

    白家庄有十个大队,每个大队差不多有二三十个小组,这一组一组的看下来,
不知道都要到猴年马月了。再者,秋收越来越临近,人们也是愈来愈忙了,来看
录像的常是那些没事找事做的闲人,没乐找乐做的常客,于是彩虹就给白土山说,
看能不能晚上再放录像,没想到白土山竟然同意了。如今白土山对她是百般呵护,
对她的要求那能不百依百顺。

    这样一来,彩虹去地里干活、工作便是两不误了。抗着锄头,抱着妮妮,走
出了村委会,仰头望天,骄阳似火,所谓的秋老虎便是如此了。在玉米地里干活,
拉妮妮去的话,那等于是活受罪,不过,时移则事移,彩虹也有了她很好的法子。
她的两头羊、几只鸡不是由白老汉养着么,而今分家门另家住的,这些畜生还是
归她的。于是去白老汉家便是名正言顺,而且也变得很经常了。还有一个最重要
的原因,那就是把妮妮放到她爷爷那里。

    来到了白老汉家,白老汉刚吃过饭,正在屋檐下,百无聊赖地剔牙。见她抱
着妮妮,白老汉眼前一亮。

    彩虹说道:“爹,我来喂喂鸡和羊。”

    如此说,白老汉有些介意彩虹的见外了,道:“都在一个圈里,我一块儿喂
了。”

    彩虹把妮妮放下来,妮妮甜甜地叫道:“爷爷!”说着,就向白老汉走过去,
她知道她今天的任务是什么,那就是去陪她爷爷。

    看到如此可爱的一个孙女,白老汉立即眉开眼笑了。彩虹借机说道:“我那
里还有几袋饲料,过两天一并拿来。”又说:“爹,你今天还去地里么?”

    白老汉知道彩虹是什么意思,便说道:“不去,你忙你的事吧,我在家看着
妮妮就成了。”

    彩虹应诺,便走了出去。这一日要去王坟,那是一块花生地,这块地是离村
最远的,所以彩虹又骑了辆自行车。

    初秋的天气,天高气爽,彩虹骑着车迎着凤在田间飞快地行使,两边是绿油
油的庄稼,前面是一马平川的土道,连日的不快与阴霾全都烟消云散了,彩虹的
心情也刹时畅快了许多。

    翻过一座小土坡便是他们家的地了,黄花谢了,早已下针,绿油油的花生田
里依旧有几只蝴蝶在飞。这一年雨水充足,施的肥也够多,秧子又没疯长,该是
能丰收的。惟一能阻碍丰收的便是地里的杂草了。

    彩虹从车上下来,支好了便开始去地里干活。一年四季里,所有劳作中,这
个应该算得上是最悠闲的,天气也好,不热不冷,而且做起来也不费力。一手拿
铲,一手拿草,只一下,它便被连根拔起了。所以干到中午的时候,她都不觉得
累。不过,看看上空,日已偏西,她也确实该回去了。

    回到白老汉家时,白老汉正和妮妮在津津有味地吃着饭。看到彩虹来了,妮
妮很高兴,赶紧放下筷子跑了过来,说道:“娘,你来尝尝,爷爷做的菜可好吃
了。”

    彩虹往桌上暼了一眼,这三道菜虽算不上丰盛,但做得很精致,色泽也好,
不用去吃,光是闻,就已经是香气扑鼻了。一个大辣椒炒鸡蛋、一个红烧茄子、
一个是蘑菇炒肉。这都是白老汉的拿手菜。

    彩虹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妮妮在这儿吃吧,我回去吃。”

    “不嘛,娘,不嘛。”妮妮撒娇道,“我要你也在这里吃。”

    “在这儿吃吧,不差那一筷子的。”白老汉如是说道。

    彩虹面露羞色,但还是坐下了。白老汉欣慰,而妮妮高兴得不住地拍手。有
了孩子能让彼此之间的亲情增加好多的,而以往的那些不快,确实会被抹去不少。
不过有些东西是永远都不会被摸掉的。

    席间无话,吃过了饭,彩虹抢着去刷碗。刷完碗,与妮妮逗玩一会儿便又开
始去地里了。白老汉照顾妮妮,这让彩虹感到很放心,看来孙寡妇的离开也未尝
不是一件好事。

    那辆已有些破旧的自行车再一次行使在田间地头,按照彩虹的预算,这块地
在天黑前就能把草给拔完的,不单是她家的,而是连同白老汉那几分地一起。这
么想着,彩虹骑车时加快了速度,不免有些欣欣然了。

    费力骑过土坡,一幕景象让彩虹目瞪口呆,一人正拖着另一人往玉米地里拽,
彩虹看清楚了,那拖人的就是白二狗,而被拖之人是谁却无法一下看清。光天化
日之下,这白二狗真的是无法无天了。彩虹曾被无端受辱,见此状更是感同深受。

    彩虹想想,现在才一点多钟,这个时间,多数人都在家里,很少出来干活,
这也是白二狗敢如此放肆的原因。不过,看白二狗频频对村人调戏,他的确称不
上是个人了。

    彩虹未来得及多想,放下车便朝他们奔去,大喊:“白二狗,你给我停下。”
彩虹声音很细,喊起来也不怎样的有力。她也是一个怕事的女人,若是在以前,
她可能会躲着不管的。可是今日不同了。

    白二狗听到后,还是愣了下,看空旷的田野,只彩虹一个孤单的身影,便又
转怕为喜了。还骂道:“你不好好在家里伺候支书,跑这里撒啥野来了?”

    彩虹并没有听他的话,继续骂:“白二狗,你这畜生。你赶紧把人给放了。”
顿了顿,又说:“支书就在后面呢,你要是不怕的话,那咱等着瞧。”彩虹知道
这白二狗一向是对白土山唯唯诺诺的。

    这下白二狗慌了,松开了手,道:“别介啊,我们这是闹着玩呢,你看你就
当真了。”白二狗拉了拉坐在地上的那个女人,问道:“你说是不是?”

    那女人却一声不吭,头发遮着,也看不出来是谁。

    白二狗往前看看,以为白土山立马就会出现,说道:“咋咋——你们忙,你
们忙,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说着,也不往正路上走,一头扎进了玉米地里。

    彩虹走上去劝,那女人抬起头来,彩虹看清楚是谁了,就是原来的村支书白
得柱买来的媳妇王可英,在这几年里,彩虹只是见过这女人几次面,却从未说过
话。在白家庄在这样的年龄,别的女人都如麻雀般唧唧咋咋整天介说个不停,但
惟独她,至少彩虹从未见她说过话的,所以,仅有的几面也能让彩虹变得印象深
刻起来。

    “嫂子,你没事吧?”彩虹问道。

    王可英用手理了理自己的乱发,低着头,站了起来,却并没有说话,弯腰拾
起那个篮子就要走。

    看她的背影,彩虹一阵心酸,这是一个容易被欺负的女人,而事实也是如此,
关于她被白得柱打骂,关于她和山子,以及其它一些事情,她都是知道的。彩虹
禁不住说道:“我们都是苦命的人。”

    一句话却让王可英停住了,说道:“你哪儿知道我受的苦哦。”说完,又要
走。彩虹急忙走出几步,拉住了王可英。

    从王可英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她抹掉眼角的泪痕向外走去,能够
去聆听这样一个女人的倾诉,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释然。比起王可英来彩虹
觉得自己是懦弱的。曾经天真的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苦的女人,但是今天她不这
么想了。自己等待的还算是一个希望,而王可英等待的是什么呢!但是她却依旧
那样倔强地活着,她的生活除了沉默便是坚韧,这也是一种默默的抗争,是对上
帝的嘲讽,是对命运的揶揄,然而对自己而言是什么呢?

    若不是因为妮妮,彩虹在这一夜可能就不会离开王可英了。走到白老汉家时,
妮妮早已经睡着了。比起在吴桂花家,在这里的确是让彩虹放心不少的。

    “爹,她睡了多长时间了?”彩虹问。

    “小军放学后就陪她玩,结果玩得太累了,才吃过饭就睡着了。”白老汉如
是说道。

    如此,彩虹暗想,妮妮已经睡着很长时间了,看妮妮睡得那样香甜,彩虹无
心去把她给叫醒的,因为妮妮睡性浅,抱起后,若是醒来很容易哭。但是又必须
把她给叫醒。

    果然如此,彩虹刚弯身去抱,妮妮就哭了起来,不管,继续去抱她,妮妮哭
声愈来愈大,腿和手也不得闲,胡乱地弹腾着。抱起要走时,不仅嚎啕大哭起来,
还使劲扭动着身躯一副要奋力挣开彩虹的样子。彩虹一直去哄,也不起多大作用。

    白老汉看了心疼,说道:“那就再让她睡一会儿吧。”

    说来也怪,妮妮刚一接触那床,哭声就停了下来。这让彩虹多少有些尴尬,
要去抱,却又要哭,如是三番。

    无奈,白老汉干脆说道:“今儿,就让妮妮在这里过夜吧。”顿了顿,白老
汉又说道:“我是她爷爷,按理也应当这样。”

    对白老汉之于妮妮的喜爱,彩虹是丝毫不用去怀疑的。再望一眼,妮妮的确
是在那床上睡得香甜,她实是不忍让妮妮哭一路的。

    不过要走时,彩虹还是有些不舍,道:“爹,那就麻烦你了。”

    从白老汉家出来,整个村子都很静,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再有几声不
知是从谁家院子里传来的犬吠,这都是让彩虹加快行走步伐的因子。

    村委会的大门是开着的,院子里出奇的静,借着星光环顾四周,这让彩虹突
然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做,本来放松的神经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正屋里的灯是亮着的,这说明白土山还在,彩虹敲了门,唯唯诺诺走了进去。
没想到白土山却是笑脸相迎,还做出一副十分关切她的样子来,不等彩虹说话,
看到彩虹进来,白土山站了起来,劈头便说:“你去那里了?咋才来?”

    彩虹道:“土山哥,我,我……”彩虹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白土山走到彩虹跟前,轻拍着她的肩膀,俯下身,耳语着:“你这么晚回来,
不是让人担心么?”

    白土山过分的关怀让彩虹觉得很是不自在,彩虹道:“土山哥,我知道了。
那录像……”

    “录像的事你不用管。以后你想放就放,不想放就不放。都随你。”话语有
些暧昧,耳畔一阵燥热,让彩虹觉得很是不自在。

    “那我回了。”彩虹转身要走,可就在这个时候,白土山一把抓住了她,拥
入怀中。怀里有这么一个尤物,周身的血液全都沸腾了起来,把那个脑袋也冲得
很涨了,这样的情景不知道想过多少次。这是白土山从没有过的感觉,连话都说
不清楚了,叫道:“这——这么久了,我对你的心思,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原来一切都不是彩虹想的那样,彩虹恍然,无数次,在暂时失去白强这个壁
垒之后,彩虹都曾天真的暗示自己,白土山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他对白强的愧
疚,一种兄长的关怀。女人之于男人,总是有着好的揣测;而男人之于女人,却
总是动着坏的心思。

    彩虹尽力要挣脱白土山,道:“我们,我们不能这样的。”

    白土山却死死抱住她不放,就是在今天李医生和东子医生被吴凤凤给调走了,
偌大的一个村委会就剩下了白土山和彩虹。这也是白土山如此大胆的一个原因,
机会难得,白土山等了这么久,已让他殚精竭虑,已让他心力交瘁,尽管这个男
人有着常人难以有的韧性和耐力,但是紧要关头,但是时至今日,他不想把这个
机会给放掉了。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白土山知道那对她而言将意味着什么。

    于是,紧紧地把她给抱住,便往床上放,两只手肆无忌惮地在那个曾幻想了
无数次的身体上游走。而彩虹觉得无比的愤懑,仿佛是被大山给包裹着,这近乎
是酷刑,让她发出了低沉的怒吼,却也有着十分骇人的力量。

    “这样不行!”彩虹用尽全力,还是挣脱了出来,站在一旁,惊慌失措地说
道:“你这样欺负我,咋能对得起还在大狱里的白强。”

    看彩虹是软硬不吃,白土山躺在床上先是一愣,继而变出一脸的可怜相,从
床上起来,竟然跪到了彩虹跟前,道:“彩虹,我是一时动了坏心思,我不是人,
我不是人,你原谅我吧。”抱住彩虹的腿,拿起她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打,“你
狠狠地打我吧,你这样打我,我才能醒过来。”

    而彩虹那里会去打,窘迫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彩虹,我是无心的,我对不起在监狱里的白强啊。你原谅我吧,你就原谅
我吧……”一时间,白土山竟然哭诉起来,比那些戏子演得都要像。

    而彩虹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白土山这个样子的,女人的心仿佛是水做的,向来
都是那般柔软。把人想得那样好,特别是男人。彩虹撇开白土山的手,说道:
“土山哥,你对我家我情有恩,我一只拿你是当我的亲大哥的。你……你这个样
子我受不起……”还未说完便走开了。

    依旧半跪在地上,望着彩虹离去的背影,白土山那摇尾乞怜的神态又变得冷
漠而凶狠起来,仿佛一只狼,特别是那双眼睛放出异样的光芒来。

    他站起来,把门给关上了,往床上一躺便拉灭了灯。很快,一道亮光透过墙
壁过来,白土山眼巴巴地去看。看到彩虹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什么都没有做。但
他不知道,她脑子里却如同江水在不停地翻滚着。

    毫无疑问,彩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而这样女人的命运又往往是“多舛”的,
她们大都有这样的经历,比如彩虹,刚嫁到白家庄就遭白三的调戏,接着便有白
土山的谄媚,白二狗的非礼,甚至与白老汉的那段难以启齿的往事。在她的周围
仿佛就是这样声色的世界——是盯着自己身体不放的异样的眼神,甚至来自至亲
;是周围的人对自己不断的骚扰,有好人也有坏人。于是便也见怪不怪了。今日
白土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彩虹也是能够原谅他的,看他那一副哀求的样子,又
想起以前的种种的好来,就更觉得那是无心之过了。

    而现在的彩虹,惟希望白强能尽早出来,如此,就不用这般委屈求全的过日
子了……

    而在另一个屋,白土山贪婪地看着,那里有悔过的意思。这便是“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或说是“狗改不了吃屎”。随手从床下拿起一件衣物来,举到跟前如
狗般在嗅。那东西仿佛有鸦片的功效,再放眼去看时,双眼大放异彩,在此刻,
他的本性已经被迷失了。

    「4 」

    彩虹起得很早,站到院子里望望天,东方还只是鱼白肚。清冷的空气里有一
股泥土的芳香,深呼吸下,沁人心脾。回头看,正屋的门还锁着,这个时候白土
山应该还在酣睡。就是这样一个回头,猛然间,让她想起了昨夜发生的那件事情。
不过彩虹更愿那是一个噩梦,而不是真实的东西。于是便不再去多想了。

    今天,鸡鸭不用她去喂,孩子不用她去领,彩虹所有的工作都需要在那片黄
土地上进行。于是,简简单单吃过了饭,便抗上农具,骑上车开门而去。

    白土山睡醒浅,开门仅仅那吱嗡的一声,他便醒过来了。昨天一夜都没有睡
好觉,他在想事情。这样的男人能够很快想出一种或是几种解决问题的方法来,
可是昨晚想了好久,这表明他还在忧虑。

    起床时,白土山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从床上坐起时,看到凌乱的床上赫
然还放着那件他偷来的衣物,白土山突然觉得很恼火,拿起来就往地上掷去。可
是没多久就又捡了起来,重新小心翼翼地藏到床角。

    穿好衣服后,他在屋里来回找着什么,终于找到了,那是一包药,就是上次
带彩虹去县城看白强时,买的那包药。看看挂在墙上的日历,已经是九月份,有
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必须得让自己采取一些行动了。

    从村委会走出去,他急急的回到了家里,白娇凤刚起来,看到白土山大喜过
望,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白土山先说道:“咋——我给你买的药,你尝尝。”说着,就把手里的那包
要递给她。

    白娇凤看那只是一个小包,便问:“这是啥药?”

    “你说啥药?能让你生娃。”白土山如是说道,“快就水吃了。”

    白娇凤看着白土山,有着些许的高兴,接过了,道:“还有别的么?我一起
吃。”

    白土山道:“就这个。这是个偏方,贵得很呢!”看白娇凤没有立即要吃的
意思,白土山可等不及了,从屋里倒了水,就让白娇凤喝。

    看白娇凤正要喝时,他把家里的大门给关了。而后把白娇凤拉到屋里有些异
样地看着她。

    以前从未这样,自己的男人从未这样看过自己,这让白娇凤很是不适应,但
却是窃喜的,羞涩道:“咋了?”说着,一仰脖,那药丸便顺顺当当进到了肚子
里。

    “你,你吃了药啥感觉?”白土山关切地问道,不过很明显,他的好奇要大
过关切。

    “没,没啥感觉。”摸着自己的脸,有些奇怪地说,“能有啥感觉?”

    白土山知道药效不可能这么快,他也只有耐着心去等了,还没一会儿便问:
“真的没啥感觉?”

    白娇凤早已感觉到身上有些异样。仿佛感冒了,脸有些发烫。便说道:“有
些热。”

    白土山看她面颊绯红,知道已经起作用了,这让他想起了买药时那保健店老
板说的话:“吃了这种药,就是再贤淑的女人也都会变成荡妇。”不过向来卖东
西的都是那能自夸的老王,白土山菜贩子出身,自然不会全信这药贩子的话。至
那买来以后,心里也一直在琢磨这药的效果如何,他自然不敢在自己身上用的,
于是就给白娇凤试。

    “你给我吃的是啥?有些难受!”白娇凤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有一种东西
在体内涌动着,让她胸闷得厉害。而在这时,额头上也开始渗出汗珠来。

    白土山还不想戳破自己的谎言,道:“这是起药效了,吃了这个,你就能怀
娃。”

    尽管有些难受,但白娇凤还是信了白土山说的话。不过,那药效越来越强了,
口干舌燥,却又不想喝水,这让白娇凤不禁皱起了眉,仿佛有股东西从肚子里进
入下体,像无数个蚂蚁一样在爬动着,无数条蚯蚓在蠕动着,无数只蜜蜂在扇动
着,让她觉得瘙痒无比。她有一种强烈的要求欢的欲望,在白娇凤的记忆里,这
样的感觉在以前是没有过的。

    白娇凤抓住了正在一旁像是看一件罕物的白土山,叫道:“土山,土山,我
想干那事儿。”

    看到这个女人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迷失了本性,这让他更觉得稀奇和兴奋了,
原来这样也能够给他带来快感,他急于想知道这个女人接下来会怎样,却并不理
白娇凤刚才说的话。

    白娇凤先把自己的上衣给扒掉了,露出了一对松松垮垮的奶子,又要去抱白
土山,白土山闪在一旁,不让她抱。白娇凤又要去抱,白土山依旧闪在一旁。在
这屋子里两个人到像是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就是在清醒的时候,依靠白娇凤那笨拙的样子,也是无法能捉到白土山的。
白娇凤气喘吁吁地说道:“你这是做啥嘛?你日我吧,我想让你日。”

    而白土山索性一跳,便跳出了门外,心急手快的他还飞快地把门给锁上了。

    “你这是做啥?”白娇凤摇着门疯也似地说道。

    而白土山依旧在骗她,“你得忍着,这样才能生娃。”

    白娇凤信了,白土山的话没有理由让她不信。于是不再摇那门子,不再喊着
让白土山去日她。可在身体里那急速涌动,渴望能够得以释放的痛楚又有谁能知
道。

    白土山站在院子里,听屋里渐渐没有了动静,觉得纳罕之极,便通过窗户往
里面看。眼前的景象让白土山大吃一惊,白娇凤赤条条地躺在床上在做着极其不
雅的动作,伴随着一阵高过一阵的呻吟声仿佛是要证明这个女人有多么需要男人
的抚慰。不过,这也正是白土山的杰作。

    而她的男人就在门外,且还把她给锁到了屋里面。

    在此刻,白土山看一眼在药物的作用下变得极其放荡的白娇凤,然后把手里
的药瓶握得更紧了。

    看白娇凤渐渐恢复了平静,白土山才把锁给打开,有些嫌恶地从地上捡起那
些凌乱的衣物,往白娇凤身上一扔,说道:“快穿上吧,这大白天的,也不嫌丢
人。”

    白娇凤仰八叉躺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正冲着白土山傻笑,仿佛刚才就
是与这男人尽情云雨了一番。白娇凤坐起,要去抱白土山,白土山却不让,斥责
道:“快把衣服穿上。”

    无奈,白娇凤只好乖乖地去穿衣服了,不过,刚才的经历还是让她倍感惊奇,
说道:“你说咋回事?吃了那药,咋会光想着日屄呢!”

    既然这么问,白土山就需要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了,不过,对于骗这个女人,
他向来是不用动脑子的,先骂道:“看你说的是什么欠操的话。”接着,便又解
释道:“这是我前两天去县城开会时求的一个偏方。吃了这个就能怀上娃,刚才
我为啥不和你弄?你是因为你在和天上的神做哩!”原来骗子是没有什么信仰的,
那怕是在亵渎神灵。

    白娇凤看白土山手里还握着那个药瓶,说道:“你还有一瓶药呢,全给了我
吧!”说着,就要去拿。

    白土山不妨她这么说,却是舍不得给的,便说道:“| 你吃那两粒就够了,
吃多了也不好。”

    “那你要那么多做啥?”白娇凤不禁问道。

    “这……”白土山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了,顿了顿,便严厉地说道:“用你
管。”站起来,要走时,又露出了凶恶的嘴脸,说道:“把屋收拾干净了就赶紧
到地里干活去,一会儿我就去地里看,要是见不到你,看我不收拾你!”

    「5 」

    彩虹去地里干活时,又碰见了王可英,见她正弯着腰在地里拔草。彩虹把车
停在了地头,走了过去,便喊道:“嫂子,来多久了?”

    王可英见是彩虹,也变得眉开眼笑了,说道:“没多久,才半个钟吧!”

    此刻,太阳正在东天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而天空蔚蓝蔚蓝的,她的宽广让人
感到心情无比的舒畅。

    因为刚入秋的原因,天气变得有些冷了,若是起得太早还需穿上外套。田野
上是一片墨绿的颜色,仿佛水洗过一样干净,而那空气里也满是水的因子,吸一
口,沁人心脾。

    两个女人就一同坐在这地垄上,仿佛是两朵并不美丽但却迷人的花。

    ……

    “娃还放在她爷爷哪儿么?”王可英如是问道。两个女人,特别是已婚的女
人交流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孩子,仿佛他们就是生活的全部。

    “昨个就是在她爷爷那里住的。妮妮粘床,睡着了任是四匹五匹的马都不能
够把她给叫醒的。”彩虹说道,“她现在亲她爷爷比亲我都厉害,今儿我还没有
去看她呢!”

    听彩虹这么说,王可英是一脸羡慕的表情,道:“还是你们家好!”

    本是无意,但彩虹知道,自己又可能触到她的伤心事了,在很早以前,白得
柱的父母就把王可英的儿子给接走了。而先前在白得柱的教唆下,这个儿子对王
可英向来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就是在这个女人身上,彩虹觉得自己是幸运且是幸福的。昨日通过交谈,她
也知道这个外表柔弱、表情麻木、不善言谈的女人心里蕴藏着多么大的倔强与坚
强。在未来,生活于她没有任何可供慰藉的想象,但她依旧这么活着。生活便是
如此的残酷,不然,又能让她怎么样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苦命的女人都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知音。彩虹
握住了王可英的手,说道:“嫂,我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顿了顿,
又说道:“嫂,今天我在你这儿干活吧?”

    “那怎么能行?”王可英推却着。

    “我又不是光在你家干活,干完了你家的,再去我家地里。”彩虹如是解释
道,又说:“两个人在一处干活,那才有意思。”在王可英跟前,彩虹俨然成了
一个能说会道、口齿伶俐的女人。

    听罢,王可英只是感激的点了点头。

    于是,蔚蓝的天空下,便出现了这样一副景象:鸟儿不断地在啁啾歌唱,如
绿色海洋一般的广袤田野上,有两个并行的倩影,他们在一处缓慢前行,或站起
来相视而笑,或弯下身继续劳作。是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是永久不变的规律。当彩虹托着疲惫不堪的身体
回到村委会时,只是偶尔去窑厂看了下,休息了一天的白土山正容光焕发地在院
里迎接。

    同昨日相比,这一日,彩虹来得是有些早的,而且心情也是舒畅的。通过这
两日的相处,妮妮已经与白老汉打得火热,彩虹已经“很难”从白老汉手里把妮
妮给要回来了。况且彩虹在晚上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做,带着一个占手的孩子也
不是很方便。

    院子里依旧是那样热闹,白土山说道:“大家伙正等着你放录像呢!”

    吴桂花走来,这一次轮到他们组看了,夸道:“我这侄媳妇就是这样勤快,
自己都做村干部了还天天下地干活。你们可谁都比不上。”

    “这还用说!”另一女人说道:“我看强子是撞上桃花运了,挑着灯笼都难
找呢!”

    “叽叽喳喳瞎扯个啥?是来看录像呢,还是听你们几个女人在这儿闲唠嗑呢。”
说着,就把一盒带子交给了彩虹。

    彩虹说道:“大家别在院里站着了,赶紧进屋吧!”

    说着,一干人等鱼贯而入。彩虹最后一个跟了进去。

    刚进屋,他们都在说个不停。这一伙在说这个。

    ……

    “听说那个吴凤凤了么?就是前段时间来咱白家庄开医疗站的那个,现在在
其它乡又开了好几个点呢!”

    “咋没听说?领了几个骚蹄子,把咱们这儿的几个乡都跑遍了,真不要脸。”

    “听说咱的支书……”

    放映室里的灯关着,录像已经开演了,女人们都不约而同地禁了声,看那电
视。片名是《计划生育讲座第十三期——如何过好性生活》。

    又是那个女人板着一副面孔讲着关于男男女女的那些事情,她道:“观众朋
友们,这一期的节目主要是给大家讲如何过好性生活。大家都知道,和谐健康的
性生活是夫妻间感情的润滑剂。举一个反面的例子,据国外一家权威调查研究机
构,导致婚姻破裂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夫妻间性生活不和谐。

    随着社会发展以及人民物质文化生活水平的提高,我们越来越意识到,性在
人们生活特别是夫妻生活间的重要性。性的方式也越来越多样化情趣化,现在,
结合性学专家多年的临床研究,我们对一些性交姿势进行逐一讲述。

    一:骑马式……“

    解说虽然枯燥,但画面却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电视里面出现了一男一女“做
爱”的画面,不过男穿着小裤,女的穿着三点式,依着主持人的解说,做着假动
作。

    私下里,吴桂花对身边的人说道:“这有啥?我家的那些可是动真格的,啥
裤子都没有穿呢!”

    “真的?”一女人有些不相信似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不信你们都去看看。”吴桂花转而又说道:“才一块钱一
张票,又不是很贵。”

    ……

    除了他们的响声,人们屏息凝视,再也很难找到其它的声源了。电视真是一
个好东西,可以让人足不出户而了解外面的世界。可以让那最私密的事也能这样
形象地展示出来。这是另外一个组,大多数女人依旧是第一次看,不过,这是在
晚上,又关了灯,没有人会看到他们的表情,他们的表情也不会引起过多人的注
意。而彩虹已经有过几次这样的经历,在暗处站着,也不像先前那样拘谨了。在
这个信息闭塞,交通不畅的地方,好端端的一个计划生育讲座,愣是让他们当作
毛片来看了,仅仅就对性事的态度而言,看来民智还是需要开化的。

    而在另一个屋,白土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情处在极度的亢奋和焦躁之
中。这好比新婚,只为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可这又比不得新婚。因为他手里握
着一包东西。那足以让一个最贤淑的女人变得浪荡不羁。白娇凤的表现让他欣喜
若狂,这表明那卖药的老汉所说的十之八九是正确的。东子、李医生都离开了村
委会,刚才白土山好好看过了,妮妮也不在这里,估计是去白老汉家里了。这可
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过去的一幕幕都在白土山脑海里浮现出来,而这都是
和彩虹有关系的,从她还是一个新媳妇的时候他就开始注意她了,他们一起去卖
菜,她的言谈举止,她的一笑一颦,都是那样的迷人。那时的她娇媚可人,她的
每一处都触动着他的心弦,而那时的白土山是自卑的,内心是压抑的,他是入赘
的女婿,他是村里的外姓,他怎么敢表达自己的心声。而今不一样了,他是白家
庄一手遮天的人物,他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几乎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利。然而在彩虹
面前,他依旧是自卑的,这种自卑源自内心最深处的那份触动。

    姑且这么说,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最英勇的男人也会觉得自己卑微。可是,
在所有男人的骨子里又有一股强烈的占有欲,总希望把世间美物尽揽胸中,甚至
供自己肆意蹂躏。所以,男人们也总是充满矛盾和忧虑的。

    白土山也有优柔寡断的时候,他的各种思想在进行激烈的挣扎和博弈,不过
都是为了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好处,尽管也可以说这个自私的男人是爱这个女人的。
他需要给自己留后路,他需要事情向着自己最希望的方向发展。

    窗外熙熙攘攘的,想必那录像已经放完了,白土山抹去额头的汗珠,就像一
个慷慨赴义的勇士,他已经做出决定了。趁着夜色,又有几棵树的遮蔽,沿着墙
角走,没有人注意到他堂堂一个支书在做这些事情。来到了厨房,他很容易就把
药倒进了彩虹常用的那个暖水瓶里。在他出来时,院子里的人甚至还没有走尽。

    彩虹把人都送出去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关上了大门,整个村委大院
里霎时静得很,静得有些骇人。作为女人,她是有些怕黑夜的。

    从茅房里出来,又向厨房跑去,拎着那壶水就要进自己的屋。却不想碰见了
白土山,彩虹现在有些怕这个男人了。但人就在咫尺,又不好不和他打招呼,彩
虹道:“土——土山哥,你今儿还在村委会睡哦?”

    “是哦,还在这儿住。咋——明儿个窑厂建筑队的包工头要来这里。在这里
好谈……”比起彩虹来,白土山对这次的谈话更是觉得尴尬万分。因为毕竟他心
怀不轨。

    彩虹又问:“东子和李医生他们都睡了么?”

    “咋?——”白土山继续编撰着他的谎言,道:“咋——睡了,今天他们回
来的早,都睡了。”

    “哦。”彩虹觉得白土山今日说话有些不大正常,不过还是没有多留意,只
是说道:“那我也回屋睡了。”

    借着屋外的灯光,白土山看到,那女人拎着的就是那个暖水瓶。

    知道这水瓶里的水多,刚才放药时是着意加大了药量的。一切风平浪静,白
土山却是内心忐忑,目送彩虹进了屋,他也进屋了。

    拉灭了灯,爬在床上瞪大了眼睛偷看,堂堂一个村支书、劳动模范正觊觎着
别人的妻子。

    而在这屋里彩虹如往常一样,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而后往盆里倒了水洗脸,
又往另一个盆里倒了水洗脚。把脏水倒了出去,又重新回来,忙了这么大一阵子,
也确实有些干渴了,把那一杯水端起来一饮而尽。而后便是脱衣、拉灯、上床。

    盖上了被子,她觉得自己是一下子就能睡着的。可事实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先是觉得肚子微疼,继而这种痛变了质,换作燥热开始充盈全身,有股火从胸中
往脑子里开去,把那些个昏昏欲睡的神经全给激活了,开始变得亢奋、狂躁、迷
乱。

    月光下,她如一条不小心跳到岸上的鱼儿来回地翻动着身躯。脑海里如过电
影似的,把与白强交合的场面展现出来,这里面甚至还有白老汉,甚至还有白三
以及其它一些曾经戏谑过她的人,都不是完整的,全像是记忆里是碎片。

    她猛地拉开了灯,披上衣服,发现自己已经是大汗淋淋了。这是半醒半迷的
状态,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为了让自己镇静下来,她又倒了满满的一杯水,
一饮而尽。接着又是一杯。

    重新躺到床上时,发现这并不见效,反而越来越严重,全身都渗出了汗,把
贴身的衣物都给溻湿透了。嘴里不停的呢喃着,像是生了病。整个世界就像是着
了火一样,她需要男人紧紧地抱着她,拥着她,去挡这火,但是没有人会帮她的。
她觉得自己就要融掉了一样,意识也越来越不清醒了。这使得她不禁叫出声来。

    “啪——啪——啪——”从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彩虹你不舒服么?”

    彩虹已经无暇去考虑白土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敲门了,仅凭那一丝还算清
醒的意识,觉得在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白土山进来的。于是便艰难地叫道:“…
…没,没啥事?……”却也知道白土山听到了没有。

    白土山不在去叫了,也不在去敲门了,但是在门口处却传来了吱吱的声音,
他是在拔门闩。村委会的门就是他自家的门,他是无比熟悉的。并没有费多大力
气,那门便吱嗡一声开了。

    彩虹赶紧把被子往身上捂,不过方才的春色还是被白土山给一览无余了,白
土山却故作镇静,对彩虹说道:“你刚才咋了,我听着像是生病了?”说着就走
了过去,就要去摸她的额头。

    彩虹急忙拉着被子往后缩。白土山分明看到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已经渗透出
来。白土山不管,继续探身去摸,还关切的说道:“我看看到底是怎么了?”于
是便把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这一触不要紧,带给彩虹的感觉却是如同电击一般,
那唯一清醒的意识霎时绷断,全身的毛发都树了起来。“强哥!……”她颤叫道,
哭中带着笑。

    他知道,现在的她是多么的需要男人的抚慰。只是一句“强哥”让他心里透
凉。在此刻,白土山的表情很复杂,或喜或悲或忧或愁,那是一种让人难以名状
的神态。就在白土山要离开她的时候,彩虹却始终紧紧地抱着白土山。

    他闻到了她身体里所散发出来的清香,他触到了她如脂的肌肤,这不正是他
梦寐以求的么?于是白土山咬咬牙,顺手把灯给拉灭了。

    在黑暗里,白土山到显得不情愿起来,而彩虹却似发了疯一样,拼命地去释
放着自己的身体。

    “慢点儿,你慢点儿……”白土山禁不住喊叫着,仿佛是在受刑。

    药物的作用,让她的听觉和视觉全都降到了极限,她那里能听得到,看得到,
把白土山给压在身下,或着她以为压着的是白强,不过在此刻这一切都显得不重
要了。总之她的身下有一个人,而这个人能够冲掉他身体内所淤积的欲望。她的
灵魂已经出窍或是暂时的被麻痹着,她的身体里只有欲望需要进行彻底的排遣。

    而辛辛苦苦布下这个局的白土山只有招架之功,实无还手之力了。白土山甚
至觉得有些迷糊了,自己身上骑着一个女人,她的声音是变了调的,她的样子是
看不清楚的。她压在自己身上,如此放浪形骸,比起那些妓女来有过而无不及。
这恰恰也是因为他,让一个好端端的女人变成了这副模样。于男人而言,交合真
是如此重要么。或者,这得归错于千万年来一直在男人的身体里遗留着并被传承
着的那个兽性的因子,应该也算是进化中的缺憾吧。

    不过,这只是一开始的情况,慢慢的,白土山也便得兴奋起来,虽然他知道
这仅仅是因为生理的摩擦而产生的作用。事情既然这样,就无需再管许多,背负
着道德的愧疚被他亦然给卸下了。他拥有控制这种情绪的能力,否则早就被折磨
得不堪了。

    在性事上,男人是无可否认的进攻者,他一手抱住女人的后背,一手支床,
吃力地坐了起来,而后,双手搂住彩虹的腰,两个人就这样互相迎合着,男人还
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脑子里还可以想诸般事情,而女人却不是一个正常女人了,
她思想的王国只有身体需要的存在。即便如是女人的嘴里还在不停的呢喃着:
“强哥,强哥……”不知道那白土山听到这个又该如何作想。而他也只能皱着眉
不让自己去想,闭上眼,不让自己去听。把思想交给了身体,把意识交给了欲望,
冲击着,迎合着,两个抽离了精神与意识的躯壳在放荡无极地媾和着,吟叫着,
甚至咆哮着。没有人能分得开他们,没有人能阻止了这些。

    当一声长吟之后,从欲望的山峰下来,跌落谷中,仿佛是被瀑布冲淋着,彩
虹霎时顿悟了,白强还在监狱里,她搂着的这个身体并不是他丈夫的。在这漆黑
的夜里,她无法确切地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可她清晰地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尽
管脑子有些蒙,但从她刚有一点儿清醒的意识时,她便松开了手。

    屋里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两个粗粗的喘气声,一种声音显得
那人很怕,一种声音显得那人很慌,两个人就这样尴尬了好一阵子,一只手试探
着往前摸去,彩虹曲卷着身体,触电似的往后躲。虽然看不清楚,但似乎能觉察
到在床上的这个人是谁。

    “彩虹!……”再往前抱时,他终于叫出了声,“我……”没说完话便饿虎
般扑到彩虹身上,彩虹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正着。

    彩虹要推开时,而他的身体已经进入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人惊叹这个
男人对女人的身体了解得是如此熟练。

    “别,别……”她推着,她挡着,可这又起什么作用,一开始就无法阻挡,
到这时就更不能阻挡了。

    “我喜欢你,我要你……”白土山动作着,叫嚷着,一时间这里成了他的主
战场了。

    那身体里要释放的欲望与压在身上的这个人本能的反抗,两种力量在进行激
烈的冲击。那外在的抵抗便显得稍弱了。那发出的声音让人分不出是喜是悲是迎
是拒,于是在男人的胯下,女人几乎是要任由摆布了。

    白土山像发疯的野兽一般,肆意地冲撞、吼叫。不过,由于过度的亢奋,他
虽然是身经百战,阅女无数,但很快便收尾了,这总有意犹未尽的感觉,紧紧抱
住彩虹的身子。

    但彩虹怎能忍受得了这样,她已经完全清醒了,内心被极大的恐慌占据着,
仿佛惊弓之鸟,久久不能释然,她依旧不是很清楚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来到她床
上,为何在她意识清醒的时候却发生着这样的事情。

    奋力地推开了白土山,男人通常在这个时候没有多大力量给女人以抚慰了,
黑夜里把衣服胡乱地披在身上,哆嗦着。

    白土山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在他内心里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多年
的夙愿一次那能够,他要永久的占据这个女人的身体。

    于是,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便说:“我在屋外听到你叫,以为你病
了,进了门,却想不……”

    “你啥都别说了。”彩虹哭泣着,这里的前因后果,她还是无法弄清楚的,
只觉得是那样的莫名其妙,她甚至是在哀怨自己的浪荡因此而觉得羞愧的。又说
:“你回吧,这事咱谁都别说。”她天真的以为隐瞒是遮丑的最好的方法。

    可白土山那里肯愿意,在黑夜里要去碰彩虹,彩虹却不让她碰,白土山便说
道:“虹,我是喜欢……”

    “不,不,你不要说了。”彩虹道:“你走吧,赶紧走吧。我明天就离开这
儿。”

    白土山也知道这个女人会这么做的。实际上,白土山已经意识到,不管怎样,
他都无法掠获这颗女人心的。于是,他也只能选择别的方式了。

    白土山死皮赖脸着不走,脸也阴沉了下来,道:“事儿做都做了,咋不让说!”
顿了一会儿,伸手把灯给拉亮了。让彩虹感到一阵眩晕,下意识地把衣服被子往
身上捂。她有些害怕了,不知道白土山要做什么。

    这是彩虹神经过度了,白土山是要往身上穿衣服的,系好了皮带,往床上看
了一眼彩虹,又说:“你不能走,你想想看,这事儿要是说出去了,你还怎么在
村里活人。就是你不想活了还有你孩子,你爹,你娃!……”

    白土山撩下这一句话便走了,而彩虹却呆了,却傻了。事情的发展完全是超
出了她的预料,她揣测着人世间的种种美好,可白土山的复杂完全是超出了她的
预料之外。所有一切都是这么糊里糊涂,她还来不及想,但却又是实实在在发生
了。

    女人的身子不是那么容易被人轻薄的,几千年来所传承的道德章法,让人都
把自己的身体看得无比的高贵与庄重,与白土山做了这样的事情,且不理事情的
来龙去脉,巨大的羞耻感侵蚀着她的身心,一时间把她的理想,把她对生活的希
冀全给打乱了。未来被乌云笼罩着,再一次变得迷茫而又不可琢磨。她是连死的
心都有的。

    可是白土山最后说的那些话,又让她不寒而栗,在这个世界上她不是一个人,
她的男人,她的孩子,这些比她的生命都还要重要。他们是她的荣耀,也是她极
力想保护的对象。

    这么想着,彩虹不知道该怎么做是好了,她的大脑处在极其迷乱的状态,这
比身体的疼痛更厉害,饱受着各种思绪的折磨。在另一个屋,白土山都是把这一
切看到眼里的,可是,他能够觉出自己的无耻并为自己的行为自责么?
作者: fzl666    时间: 2013-9-27 10:28

第二卷《蛮村3》第十七章中秋

    「1 」

    彩虹屋的灯一直亮着,这女人一整夜都没有睡。在另一个屋,白土山也是穿
着衣服,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但凡这样的男人睡性都很轻,那怕是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够把他们给吵醒。
况且昨天晚上他是做了噩梦的。梦见自己被抓了起来,戴着手铐、脚镣,村里的
人,村外的人,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所有的人都指着他,骂他,甚至拿
东西往他身上投,往他身上砍,再后来白土山竟然被压到了刑场,一排的武警,
戴钢盔穿青衣,齐刷刷地举起了枪,瞄向他。只听得一声枪响,吓得白土山从床
上一跃而起。可见,不管怎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做了亏心的事情,在良心上都
是会受到这样或是那样谴责的。

    白土山惊得一身的冷汗,发觉这只是一个梦,心里才有了少许的宽慰。从窗
外看,这天刚蒙蒙凉,想起了昨夜的事情,白土山来不及整理衣服,便又趴到了
床上。通过那墙洞看到彩虹在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似乎睡着了,似乎本就没有
睡。甚至觉得在隔着那蓬乱的头发有一双眼睛正瞪着自己。让白土山一阵胆寒。
不过看了好久,彩虹依旧纹丝不动,这让白土山放心了,以为这女人是睡着了的。

    而于别人而言,很难想象彩虹这一晚是怎么过来的,哭也哭过了,想也想过
了,慢慢的睁开眼,天已经大亮,彩虹艰难地坐起来开始梳洗、整理自己的衣物,
像个没事的人一样,而他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要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走出去让
人们看到她这个样子么?对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只会嘲笑不会同情的。

    看到彩虹在来回走动,白土山有些坐不住了,再看到彩虹提着包裹往外走时,
白土山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就抢先跑了出去。

    彩虹走到房门口时便被白土山给拦住了,白土山问:“你干啥去?”

    彩虹不理欲要继续往前走,白土山依旧使劲地拦着她,有些狠狠地说道:
“听我的,你那里都不能去。该说的昨天晚上我都给你说过了,你要是敢不听话
你们一家人都落不着好。”

    彩虹吓傻了,包裹掉在了地上,整个身子也依在了门框上。白土山借势把她
给抱住了,变了一副嘴脸,柔声地近乎谄媚地说道:“彩虹,这么些年了,你该
知道我是喜欢你的。跟着我你会享福的。”

    这么一说,彩虹恍然,原来长久以来,这个衣冠禽兽都是没有安什么好心的,
已经细想过了,昨日的事很可能是被他计划安排的,她知道即使自己真的需要男
人的抚慰也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时,一股莫名的怒火开始从胸中激荡起
来,让彩虹难以抑制,全都集中在了眼上,冷冷地瞪着白土山。这让白土山心惊
胆寒,不得不松开了手。

    彩虹背起包裹便向前走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白土山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
嘴巴,心里面多是自责与无奈。而在内心里,白土山是不想放过这个女人的,不
管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有时,来自骨子里的那种强烈的占有欲会让他迷失本性,
要不,也不会做出昨夜的事情了。

    正在院里盘算着该如何做的时候,有人进来了,男的二十多岁,女的三十来
岁,看穿戴像是城里人,但也像是城里的那种穷人,只是具体看不出是做什么。

    “请问白支书在这儿么?”那男的问。

    白土山见是来找他便及时的调整了思绪,深呼吸一口,说道:“我就是白家
庄的支书。”

    见一下子就找到了正主,两个人还是有些大喜过望的,那女的说道:“我叫
李辛芹,他叫赵柄安,东子和李医生不刚走么,吴凤凤吴院长把我们调到这儿来。”

    白土山心里暗暗想笑,心想,这吴凤凤什么时候当上院长了。吴凤凤给白土
山打过招呼,说是从县城里重找了两个人来白家庄,不想这么快,看来这吴凤凤
的确是一个能人,有了碗里的,还不忘这锅里的。

    因为窑厂上的事还有很多,除了分一些红利,医疗站上的事白土山没再插手
那么多,吴凤凤让这两个人来见自己,也只是想给自己个面子。

    白土山看看身后,说道:“村委会住不下了,我再找人给你们安排别的地方
住。其它的一些事情,在来之前,凤凤都给你们交待过了吧?”

    “交待过了,让我们好好干。”赵柄安兴冲冲地说道。

    白土山说道:“我一会儿还要去窑厂,你们去医疗站吧,用不了多长时间山
子就拿钥匙来给你们开门了。”

    说着,白土山便领着两个人走了出去。刚好走到医疗站,山子拿着钥匙来到
了这里。已经有人在这里等着抽血了,大多是外乡人,自己村的人彼此都是熟人,
占着地主的优势,不用等,来了就可以加塞抽。

    白土山给他们介绍过,几个人相互认了且又寒暄了下。

    白土山道:“吴凤凤在其它乡里的那几个点不是已经开起来了么?为啥还这
么多外乡人?”

    山子边开门边说道:“听说南半县那几个点全倒了,所以咱们这儿的人才多
了起来。”

    李辛芹赶紧插话,说道:“我们就是从南半县过来的。那里的老板杀了人,
被抓了起来,没有人主头,我们就散伙了。”

    山子道:“我也听说过,有这事。”

    白土山心想,不光是北半县,这南半县也很快都要是吴凤凤的天下了。看来
吴凤凤这个女人的确是不简单的。依靠她那十几个姐妹门儿雄赳赳气昂昂的挺进
乡里,用了不长时间便占领一个个要地,如今十几个乡的医疗站都建好且已经归
在她麾下了。这还不够,她还不断的向其它地界扩展,而今南半县的老板东窗事
发,其部署向她归附,吴凤凤更是势力大增了。相较而言,自己真的是自负不如
了。不愧是戏子出身,真有当年武媚娘的风度,穆桂英的气魄。照此看来,称她
为吴院长也是恰当的。

    白土山冷笑两声,不再去想,对山子说道:“过几天有干部要下乡,村委会
里面是不能住人了。他们两个住的地方的事就交给你了。”其实,这又是白土山
随口编造的一个谎言,并没有什么人要在村委会住的,而是他想独占这里。

    “成,没问题。”山子拍着胸脯说道。

    “那我去窑厂了,这几天正在建,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呢!”白土山如是说道。

    “成。”山子道,“这边的事情还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白土山走后,山子便开始给他们吩咐差事了,道:“现在忙,先把行李搬到
里屋去,等晚间不忙了,我再把领你们到住的地方去。”

    这两个人初来乍道,接连应诺,出来后,山子给他们讲:“算上我们村卫生
所的白大夫,以前咱们这儿是三个医生,那两个前两天让吴——咋——让吴院长
给调走了,现在你们俩来正好补齐。”

    山子指着那些等待卖血的人说道:“这前两天根本就忙不过来,现在你们来
了还是按以前的规矩摆三个桌子。各整各的。”又说:“对了,你们在那个医院
呆过,干这个干了多长时间了?”

    李辛芹说道:“我们没在医院里呆过,倒是在县卫生所好好学了两个月。干
这个都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不管多胖的都能找到血管,扎针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赵柄安在一旁
帮衬着说道。

    “那就好。”山子说道,又要给他们说些什么,却被边上走过来的一个老汉
给拉住了,神神叨叨的不知道要给山子说些什么。他是吴家庄的,常来这里卖血,
山子是认得他的,看他的样子,山子心领神会,对李辛芹他们两个说道:“你们
先干着吧,我有些事。”

    山子一进去,那老汉便要塞给他烟,山子假意推辞,说道:“吴大爷,你这
是做啥?”

    被山子唤作吴大爷的人说道:“这没啥,先接着,先接着。”

    “这……你……”山子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接过了。

    “这一回来,我还想在这儿抽血。”吴大爷面露难色,如是说道。

    山子却说道:“那可不行。你前两天刚来过,在那个血本本上都记着呢!要
是上边查下来了,这可不少说。再说,您也得为您自个儿的身体着想啊!”

    吴大爷却说道:“我这身子板硬得很,没啥的。娃年底就要结婚,现在连彩
礼钱都还没有凑齐呢!在你这儿抽了,还能去别人哪儿抽来着,可吴家庄就离你
们白家庄近,我也懒得去跑了。”

    山子打量吴大爷这副身子骨,的确是有些担心的,不过,拿人家的手短,吃
人家的嘴短,山子看吴大爷一副哀求的模样,也断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便
问道:“你儿子有血本本么?”

    “他有的。”吴大爷说道:“他在咱市里打工,也卖血。不过那边管得严,
一个月就抽那么几次。”

    山子皱着眉头说道:“那就不好办了。”转而又想:“那你老伴呢?”

    吴大爷说道:“在瘫痪在家呢,他那身子比不得我,就是抽了血也不会有人
要的。”

    “说的不是这个。”山子说道:“改天拿你老伴的身份证去县里办个血本,
到时候你用两个就成了。”

    “我去人家给办么?我这个本都……”吴老汉有些为难的样子。

    “像你这样的年纪,你去当然不成了。得我去,我已经办过几批了,不过你
得在家等几天。”山子如是说道。

    “成。只要能尽快办好就行了,我娃在年底还等着娶媳妇呢!”吴大爷再一
次这么说道。

    “我得给你说一下。”山子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说了,“办这个还得交五十
块钱的跑腿费。现在人都是一个顶一个的用,让他们跑一趟县城也挺不容易的。”

    本来可以收更多的,只是山子把自己的提成给去了。这医疗站虽归她管,但
好多东西,都是吴凤凤走时定下的规矩,山子是做不了主的。被抹掉了村主任的
帽子,他对现在的职位是感恩戴德的。

    “这个……”吴大爷忧虑一下,但最终还是痛快地答应了,从贴身的衣兜里
拿出一沓皱巴巴的钞票,递给山子,憨笑着说道:“这个本也应该的,不能亏待
了你们。”

    山子本不好意思,但还是接过了,看吴大爷欲走还留,山子便说道:“今儿
是真不能抽了,过几天您在过来,不让你排队。”

    “哎!”吴大爷应了声,不得不走了。从那些卖血的人群里走过时,看到排
队的,看到卖过血后在数钱的,甚是艳羡。

    「2 」

    晚饭的时候,彩虹是在白老汉家做的。白老汉看到彩虹这一天都是在他家里
呆着的,一会儿喂鸡,一会儿喂鸭,一会儿扫地,一会儿抹桌。好像总也有事干,
妮妮在一旁玩,却也不知道哄她几句。白老汉看到她带来的那个包裹了,只是彩
虹没有说,白老汉也没有好意思去问。而这一切在前两天是丝毫没有征兆的。

    虽然有妮妮在,但与举止异常的彩虹同处一院,让白老汉感到甚是尴尬,两
个人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正经说过话,特别是于白老汉而言,在彩虹面前,他经
常是失语的,能不说的尽量不说,能少说的尽量不多说。于是,吃过了午饭,白
老汉连声招呼都不打,抗起锄头便去了地里。

    到下晌的时候,彩虹已经把一顿丰盛的晚餐给做好了。席间,妮妮已经睡着,
彩虹抱着妮妮同白老汉一道围着桌子吃饭。

    未几,彩虹有意无意地说道:“爹,我想搬回来住。”

    “成。”白老汉一边嚼着饭,一边说道,咽了进去,便问:“要住那间。”

    彩虹道:“还是西耳房吧,我收拾了的。”说着,彩虹禁不住哭了起来,叫
道:“爹!……”

    白老汉早已看出来了,只是他不说不问,毕竟,他对这个女人是有些了解的。
便说:“不管咋的,这里都是你的家。”又说:“当初,你把孙寡妇招来,我感
激。你的心思,我懂的。可那女人和咱不是一路的,休了到好,遂了她的的心,
也省咱的心了。”

    彩虹也不抬头,说道:“爹,以前的事儿,说不提咱就都不提了。妮妮——”
彩虹看着怀抱里的妮妮,又道:“妮妮还小,强哥很快就会出来,您也健健康康
的,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的呢!”

    “哎!”白老汉应着,如今的老人,要么不说话,要么话又说个没完,仿佛
是泄了闸的洪水,又说道:“为了咱白家,你是做了不少的,想起那些个事我就
觉得剜心的痛,你说我对得起谁。第一对不起的就是你,还有强子、孙女,就是
以后老了,连他在地下的娘,我都是没脸见的。”

    “爹。”没有别的人在,彩虹索性也同白老汉打开了天窗说亮话,那数年的
愤懑压在胸中,的确让人有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彩虹道:“爹,你总是这样自责,
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过去那么些天,就不要再去想了,眼下的日子最重要。”

    “哎。”白老汉应着,遇到这么一个懂事的儿媳,很是让他感慨万端的,道
:“现在有了妮妮,等强子出来后你们再要个男娃,那咱家就齐整了。”

    ……

    两个人正在说话间,白土山进来了,带着笑容,起码对白老汉而言和这个对
他们家不薄的支书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的。只是进来时连点儿声响都不带,这确
实让人觉得有些纳罕。

    彩虹只管抱着妮妮,爱理不理,白老汉却热情地招呼着:“看你咋不早来,
我们这是刚吃过饭。”

    “我也是吃过才来的。”白土山看着彩虹说道。

    “那赶紧坐会儿吧。”白老汉说道,不过他瞅白土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又
看彩虹是那副神态,全然不知那是为何。

    “不坐了,说几句话就走。”白土山一脸鄙夷的神态,与白老汉的热情形成
了强烈的反差。白土山说道:“村委会等着你去放录像呢。一大堆人已经在那里
等着了。”

    “这——这可是正经差事,你看人家做支书的都亲自跑来了。多大的面子啊。”
白老汉有些胆怯了,料想白土山肯定听到了些什么的。若是其它的浑人到不至于
多么的害怕,他可是堂堂的支书,有名的能人。

    白老汉不明白,但彩虹能品出这话里的威胁的味道,她看似外表平静,实际
上在内心里隐藏着巨大的恐慌,刚才的话他们都没有道破,却是任何一个正常的
人听到了都能引起猜想的,有的时候,这样的猜想比人们知道事件的本身更会让
人觉得害怕。

    彩虹抱着妮妮站了起来,轻声说道:“爹,你收拾桌子吧。我出去一趟。”

    “哎!”白老汉应着。

    彩虹把妮妮放到了床上,妮妮正睡得香甜,抹着妮妮的刘海儿,彩虹掠过一
丝笑意,那么的美丽与安详。不过,扭过脸,旋即便消失了,又把脸绷得很紧。
那张脸上岁月并没有刀刻多少痕迹,但也仿佛经历着不尽的苦难与沧桑。

    彩虹走出门去,有时候她会觉得她面前的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白二叔,那我也去了。”白土山说完也跟着出去了。

    望着他们离去,白老汉煞是担心,不知道彩虹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她
今日是这样的反常,更不知道白土山听到了什么,说起话来阴声怪气的。

    对于方才彩虹与白老汉的对话,白土山是听进去了一些的。具体情况他不甚
了了,不过白土山敢断言,彩虹与白老汉之间应该是有着不正当关系的。这让彩
虹在他心中的位置一落千丈。他曾尊敬得奉若女神的女人竟然是人皆可夫,且与
一个被她唤作公公的糟老头子有着不正常关系,这多少有些让人难以适应。不过
白土山知道这只是他个人的臆想,至于实际情况怎样还需要去证实。但有一点可
以肯定,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一个女人了。

    一路无话,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白家庄村委会。推门进去时,彩虹稳定了
一下自己的情绪,她以为这里面依旧是那一群吵吵闹闹等着看录像的女人们,谁
知道进去后看到整个大院安静得很,并没有其它人在。

    彩虹要回头时,只听见“啪”地一声,大门已经被白土山给关上了。预感到
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这让彩虹惊慌失措。低头要走,白土山却一把抱住了她,
白土山有些狠狠地说道:“你这女人有多少事瞒着我?”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彩虹使劲挣脱,这么说道。

    “你这女人——啊——给那糟老头子都不说给我。”白土山一边抱着彩虹一
边往里拖。

    “你不要胡说!”彩虹惊恐地叫着,“你这个畜生,放开我,快放开我,我
会被你给毁了的。”

    “骚蹄子,我把你给毁了?你还会把我给毁了呢!”白土山凶相毕露,恶狠
狠地说道:“你叫啊,你喊出来,全村人都会知道你的丑事。不光是你和那白老
汉的,还有你和我,我就说是你勾引的我,看村里人是信你还是信我。”

    “哦,天哪……”听白土山这么说,彩虹惊恐之极,不敢大声喊了,一下子
瘫软下来,哽咽着说道:“你还是把我给杀了吧!”

    白土山把彩虹给抱了起来,奸佞地笑着,道:“以后好好伺候我,不会亏待
你的。”说着,就把她给放到了床上。彩虹闭上了眼睛,只能忍气吞声,又仿佛
是行尸走肉,任由这男人在自己身上肆意蹂躏。

    而除了这些,她又能怎样?她无法反抗,反抗只能激怒这个魔鬼一样的人,
她可以去死,但是她的家人呢!前一段时间,刚与王可英相识时,彩虹是觉得自
己比她幸福幸运的,但照现在状况,她所受到的痛苦与创伤几乎是无人可比了。
人生就是这般世事无常,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刻会怎么样。

    而爬在彩虹身上时,看着让他沉迷多时的脸,白土山又变得温柔起来,让人
怀疑和刚才那个动作粗暴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一手握住了彩虹的脖子,脸上露
出了欣喜的表情,柔声说道:“软的不吃,硬的不要,什么法都使过了,你这女
人就是不着道。你说我怎么就迷上你了?”

    “你就是个畜生,亏我们家敬你,亏我叫了你这么长时间的大哥。”彩虹骂
道。

    “你知道个些什么?”白土山说道:“我也给了你们不少好处了。都是你不
知道好歹,要不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份上。”说着,就要去亲彩虹,彩虹把头倒在
了一旁,就要去摸彩虹,彩虹把身子扭在了一旁。

    “啪!——”一计响亮的耳光响起,彩虹不再乱动了。

    ……

    从彩虹身上下来时候,白土山边提裤子,边有些气喘地对一动不动的彩虹说
道:“明天你把你的东西搬来,让娃和她爷爷住。”

    ……

    「3 」

    玉米叶黄了,连一丁点儿的绿色都没有,玉米杆都是那种干枯的黄色。一阵
凤吹来,哗哗作响,更没有了那青衣披身,凤一吹来,沙沙作响的威猛气势。一
排排地在地上矗立着,倒像是植物界的兵马俑。

    花生也不见得怎么好,虽没有褪去青色,但又大多是残枝枯叶,仔细去看,
叶子上通常还会有斑,仿佛是主人家经管不好,让它们沾染了病。

    在这时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田野里是一副衰败的景象,就连路边那一排排
的树,叶子开始枯萎、凋落,凤一吹过,总是能落下一大片来。

    但这也是个丰收的季节,只是比起夏收来,少了份火热的激情,多了份世事
的沧桑。夕阳下,看那在凤中晃动着自己孱弱身躯的玉米杆,仿佛就是在对自己
这一生进行最后的回顾。

    今年的收成也确实没有去年的好,白家庄地少人多,前些年分地时,每个人
的积极性都很高,干劲也都很大。可是随着地越来越少,即使是把全部精力都花
在这上面,那也带不来多大收成。于是好些人都出去打工或是干起了副业,特别
是今年,对大多数人而言,他们有了来钱最快的方式,挽起袖子那一针管的血能
抵得上几天的工。甚至几个别的懒汉都不在管自家的地了。

    但大多数人不是那样的,地是农民们的根。

    这一年,白老汉一家依旧是和白建设一家搭伙计。

    苍茫的天空下,两家人合在一处正在杀玉米,白小军和妮妮在地头玩,每个
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玉米杆,你追我打的,很是热闹。是这黄土地上唯一的亮色。

    这杀玉米是一个很费力气的活计,需卖力的轮起头向下扎去,轮的位置不
对,或是力气不够,都不能连根拔起,好把式一下就够了,但女人们做这个通常
要多费下力。

    回头去看,一排一排的玉米已经倒地,吴桂花抹着额头上的汗,便喊道:
“彩虹,这都是爷们儿干的活,剩下的够他们干了,咱去掰玉米棒子吧!”

    彩虹早已经是香汗淋淋了,别人不说停,她断然是不会停的。听吴桂花这么
说,便拿着头走到白老汉跟前,说道:“爹,你用这个吧,这个好用。”

    “哎!”白老汉看一眼彩虹,接过了,继续干,扬起的尘土有一人多高。虽
然他年纪大了,但看来却还是有些力量的。

    彩虹快走几步,与吴桂花并排往回走,吴桂花问道:“妮妮断奶了么?”

    彩虹说道:“想给她断呢,这段时间一直让她和她爷爷睡。”

    “这时间过得真快。”吴桂花说道:“强子没犯多大的事儿,也该出来了吧?”

    彩虹羞道:“年底吧,年底就该出来了。”

    “那啥时候再看他一趟去。”吴桂花又问。

    “八月十五。”彩虹如是说道。

    “记得给他带些月饼,我记得强子是好吃这个的。”吴桂花说道。

    “哎。”彩虹应着。

    走到地头时,看白小军和妮妮玩得正欢,吴桂花喊道:“军儿,让着妮妮,
咋——咋——想不到你们两个能玩到一块儿去,你比妮妮大一辈呢!”

    彩虹也说道:“小军、妮妮,你们俩别玩得太疯了,要是累了就歇会儿。”

    “哎!”他们异口同声地应着。

    吴桂花和彩虹开始蹲在地上一边唠嗑一边掰那玉米棒子,吴桂花说道:“彩
虹,我最近看你气色不大好,脾气也变了,见人都爱理不理的,是那里生病了么?”

    “哪有!”彩虹一边掰着玉米棒,一边遮掩着:“这几天活多,可能是太累
了吧。”

    “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强子不在,够你受的。好歹有个公公吧,又是半
个人(指白老汉残疾)。”吴桂花就是话篓子,一边干活一边说道:“你在村委
会还当着差么?”

    彩虹赶紧说道:“是有事做的。”

    吴桂花不知道彩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她那个小卖部做为白家庄小道消
息的聚集地,对于彩虹和白土山的传闻,她是听说了一些的。不过都是捕风捉影
的事儿,她也不好意思去问。

    吴桂花说道:“这家家都过得不容易啊。就说我家那口子吧,天生就是一个
干劳力的命。也不知道我这辈子造得什么孽,实实的闷葫芦一个。三脚都踹不出
一个屁来。只他闺女从学校回来了才能看见个笑脸,平常在家里有饭就吃饭,有
活就干活,连像样的话都不给我说一句。我这可是守活寡哦。你说我辛辛苦苦操
持这个家是为了啥?”说着,便抹下几滴泪来,倒不像是装的。

    对于吴桂花的话,彩虹是相信的,从进白家门以来,白小玲给她说过,而她
也亲眼见过,吴桂花与白建设之间确实是没什么感情可言了,年轻的时候能够走
到一起,或许他们真正相爱过,但如今所谓爱已经成了奢侈品,甚至压根就是不
存在的。那周而复始的日出日落,那亘古不变的男耕女织,看似平淡而祥和的生
活真的是削去感情的利刃么?

    这几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对自己的事彩虹都无法去想,而对别人的事更是
无限顾及了。惟独见了妮妮,她还能挤出些笑容来。于是,对吴桂花的遭遇,彩
虹也只是说道:“婶子,你宽些心。”

    夕阳西下,是收工回家的时候,也是农民们最惬意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甚
至可以说是一季,收成就全在这几日了,所以不管多累,或驶着马车,或开着机
动车,载着的都是收获和喜悦,他们都是满心的欢喜。

    由于车上装满了玉米棒子,而离家又近,彩虹是抱着妮妮同吴桂花一道走路
的。那晚霞不似夏日时那般热烈,整个大地在朦胧中而富有神韵,人们彼此热热
闹闹打着招呼拉着一季的收成往家里赶。彩虹也是深受感染的,连日来的阴霾暂
时给遮蔽了,连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这一路上,不晓得吴桂花在叽叽喳喳说些
什么,她只是随声附和着,或许心里正想着一件能让她感到开心的事吧。

    太阳落山后,天空逐渐暗了下来,但还是能看得见人形的,村里面的人抬头
不见低头见的,不论亲疏都熟悉得很,瞧个轮廓都能知道那人是谁来。

    就是如此,彩虹在路旁的一块田地里看到了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彩虹停驻了
步子,对吴桂花说道:“婶,你把妮妮领到她爷爷家去吧,我还要在地里呆一会
儿。”

    吴桂花知道彩虹要做什么,便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又到这个点儿了,帮
她做啥?”

    彩虹道:“天都这么晚了,她还在地里干活,帮个忙也是应该的。”

    “就你觉悟高。”吴桂花笑道:“我也不是落后分子啊。”又说,“来,妮
妮,让花奶奶抱抱。”说着就把妮妮抱了起来,道:“走,咱回家去。”

    走到地里,彩虹转身冲吴桂花喊道:“告诉她爷爷,晚饭让他自己去做,我
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去呢!”

    “好!——”吴桂花应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未几便消失在了车流里。

    黄昏时的田野模糊得仿佛隔了许多层透明的纱帐,正在地里苦干的王可英抬
头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向她走来,立马就猜出了是谁。

    直起身板,抹掉额头上的汗珠,说道:“都这么晚了,你快回吧。”王可英
知道彩虹是要来帮她忙的。

    在这女人面前,彩虹却有些俏皮,说道:“都这么晚了,你不也没回。”掳
起袖子去帮王可英掰玉米棒子,还说道:“这么一大车,我看你一个人怎么拉回
家。”

    王可英操着浓重的巴蜀口音,淡淡地说道:“能拉回家的。”

    彩虹知道她的意思,说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些。”说着便弯下腰来帮
她做活。

    其实,王可英是乐意有人帮她忙的,对彩虹她也颇有好感,被贩到白家庄十
多年,碍于特殊身份,曾找不到一个能说体己话的人。王可英并没有注意到彩虹
的表情,但在干活的时候,她是偷笑的,估计因为天色太暗的缘故,也没有人能
看出来。

    这时,苍茫的天底下,广阔无垠的田野里只有这两个人的身影,远处看显得
模糊而又单薄,不远处已是万家灯火,从那里传来的依稀的人声和着这里的风声
更是印证了这里的寂静。与白天人们人们热火朝天干活的场面相比,宛若两个世
界。

    每到这个时候,打晚晌的人也总是归心似箭的,干起活来比平日里都要快许
多。这是辆人力推车,容积小得很,比不得马车,不大功夫就已经装满了。

    王可英拉车,彩虹在一旁给她推。进到村里时,王可英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
珠,说道:“这么晚了,就去我家吃饭吧?”

    这其实正合彩虹意的,假意婉言了几句,也便应承了下来。

    做饭时,彩虹打下手,说道:“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你去看大哥么?”

    王可英停了下来,笑了笑,说道:“不去。”

    “大哥在里面改造得好么?”彩虹又问。

    王可英摇摇头,做饭时,淡淡地说道:“我宁愿他一辈子都不出来的。”

    彩虹自然无法理解王可英的痛楚,但对几日之后的中秋节,她是有些惶恐的,
被一个禽兽一样的人物威胁着、侵犯着,而她只能忍着,受着,看不到生的希望,
却也没有活的勇气,这让她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

    王可英扭过头时,已经看到彩虹在簌簌落泪了,彩虹喜一阵悲一阵的,这让
王可英觉得很奇怪,道:“妹子,咋的了?”

    这不问到好,如此一问,那连日来被抑制着的感情如潮水般冲破了堤坝一发
涌了出来,单就是哭,却不敢说,又不能说。

    女人向来是最细腻的,就在地里干活时,王可英就觉得了些异样,不过,她
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从来不会主动问别人一些事,从来不会说自己的一些事。

    只是,看到彩虹扶在自己肩膀上嚎啕大哭的样子,王可英知道她一定是受了
大委屈的。而这样的委屈却又是不便对人说的。王可英只是轻拍着她的肩膀,一
句话也不说。

    等她哭完了,哭累了,王可英才说道:“天大的难受不过一股气,一开始憋
在肚子里难受得很,时间长了,就会消了。”

    这该是王可英的经验,但对彩虹而言,想来是不大灵的。在王可英的安慰下,
拿手巾擦了把脸,正要动筷,这个时候,有人却闯了进来。在先前,王可英的家
是很少有人光顾的。

    王可英抬头一看,可是吓了一跳,来人正是白土山,尽管没有得到证实,但
王可英依稀听说就是这个支书把自己的男人给拉下马的。心里以为,这肯定是比
白得柱更厉害的人物,如此设想,就更加惧怕了。于是就站在一旁,维诺着说不
出一句话来。

    彩虹依旧坐着,凉凤袭背,她能感觉得到是谁站在身后。

    白土山缓缓地说道:“找了一大圈,想着你就该在这里的。咋——村里有些
事,叫你去一趟。”

    彩虹没有说话,兀自站了起来,勉强对王可英笑道:“村里有些事情,那我
得回了。”

    “哎!……”在一旁,王可英机械地应着。她知道彩虹有些不情愿的,却又
帮不了她什么。

    白土山瞪了一眼王可英,连话都没有说,也走了出去。

    刚走出家门,白土山用低沉的声音,恶狠狠地抛下一句话:“以后到了晚上
乖乖的回村委会去,不能每次都让我叫。”

    彩虹心里一颤,便没有再说话。

    走在大街上,白土山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彩虹知道,为避嫌他只是在走另一
条道,这个男人的小伎俩她早已看透。

    夜色里,每走一步,仿佛都在在向地狱里迈进。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抓
着他,让她不能逃离半步。而四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的深处瞪着她,让她
提心吊胆,浑身打颤,她步伐不稳,但还是向黑暗的深渊走去。

    刚走进屋里,她的神经又极度绷起来,有几个难以回想的夜晚已经在这里发
生,让她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急促地喘息,背使劲顶着门,想阻挡一切东西进来,可她又能阻挡得了什
么。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锁门声,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里。他没
有去敲门,而是在用力推。

    彩虹心跳不止,几乎用尽了全力,但还是没能阻止他的进入,她离开那扇门,
白土山走了进来。

    彩虹变得胆怯起来,紧促说道:“今天不行,我很快就要去看他了。”

    白土山冷笑几声,道:“看他又怎么了。”抱住了彩虹说道:“看得见,吃
不着。”

    “你……”对于此,彩虹不想做过多的解释,骂道:“你真是一个王八蛋。”

    白土山道:“这也怨不得我,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又说:“你要是顺
了我,吃香的,喝辣的,全都由你。”做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用双手紧紧抱
着彩虹,眼巴巴地看着她,说道:“虹,彩虹,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呸!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知道啥是喜欢?……”彩虹实实的朝他脸上唾了
一口,却骂道:“白土山,你是白披了一张人皮,哪儿能这样糟蹋你兄弟的媳妇?”

    见彩虹这么说,白土山又变得狰狞起来,因为自己的身世,在这女人面前,
他是怀着深深的自卑的,他的风光,他的严厉,他的孤傲都深深地遮蔽着这种自
卑,但那又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的,他想让这女人真真正正的臣服于她,可他知道
即使他有再大的权力都只能使她害怕,而无法使这女人屈服。于是他时喜时悲,
而他的性情则是暴虐的。

    白土山抹去脸上的污秽,骂道:“婊子养的,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要是不把
老子给侍候好了,会有你好看的。”

    说着就把她推倒在床上,不再去理她,白土山在这女人身上恣意释放着他的
兽性,而彩虹只能像可怜的羔羊一样,无奈地叫着,任人蹂躏着。屈辱的泪水再
一次喷涌而出,在她内心深处,深深地渴望这样的日子能早些完结。

    「4 」

    白土山拉开了灯,刺眼的光亮让彩虹一下子难以适应过来,蓬乱的头发已经
遮挡住那张俊美的脸庞,但她还是把下意识地把脸扭向了一旁,捞起一条被子盖
住伤痕累累的赤裸身躯,曲倦在床的一角,看那副模样,仿佛刚才经历的是一场
大灾难,大悲恸。

    渐入秋意,屋内也有些凉了,白土山披了件外套,坐在床旁,心满意足地抽
起烟来,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每做完这事总是点一根烟来抽,仿佛这也是一种无
上的享受。吐出一口烟雾,白土山斜眼看在一旁的彩虹,透过头前凌乱的发丝,
他能看到她在流泪,他能听到她的牙齿在吱吱作响,这不是爱,这是恨,这是咬
牙切齿的恨,这是痛彻骨髓的恨。

    而表面看来,白土山是不在意这些的,这是一个柔弱的女人,这是一个由他
掌握着她把柄的女人,她的恨还不足以把他给摧毁,甚至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

    白土山说道:“你要是依着我,就不会这样了。”

    彩虹没有说话,而是狠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

    白土山有些无奈地摇头,捻灭了烟,穿上衣服,正要走。这个时候,彩虹却
突然开口了,喃喃地说道:“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白土山听完,愣了会儿,有些平静地说道:“等你男人出来的时候。”

    彩虹抬起头,眼前一亮,看到白土山已经离开这个屋了。

    离八月十五越来越近了,离看白强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每日这么浑浑噩噩
的过,让彩虹有些害怕与担心。以前探望到好,是隔着窗户说话,而这一次,却
是要一起过一个晚上,彩虹不知道能不能让自己恢复正常。

    但这一天终于来了。

    前一晚是住在了王可英家,天不亮,彩虹就起来了,和前几次一样,要给白
强做油饼,除此之外还带了些月饼,因为是中秋了。

    彩虹曾游说了几次王可英,就是在昨日夜里彩虹说了好几次,希望能够一起
去,却被王可英给断然拒绝了。

    生活就是这样,不管你有没有朋友,不管你有没有支持,好些事情都需要一
个人去完成。

    王可英把彩虹给送到门口,她是一副艳羡的神情,道:“去吧。”

    彩虹推着自行车,双手握紧把,左脚蹬住脚蹬,右脚点地,使劲蹬了几下,
似天鹅湖一般的舞姿,如此几下,向后抬起右腿便跨上了自行车。

    王可英目送她,直到消失在大街的晨曦里。她的脸上依旧写满了羡慕与祝福。

    她隐藏着自己的痛与苦,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她的悲与哀。这个世界就是这
样,明里是欢声笑语的喜乐海洋,暗里却是唉声悲鸣的愁苦深渊。

    谁在大街上哭了,都是在笑;谁在被窝里笑了,都是在哭。这便是生活的真
谛么?这便是生活的真谛。

    秋天便是这样,晨是冬的味道,午是夏的味道。早晨的时候,它是凛冽的,
空气里犹如加了冰片,迎着凤儿走已经能把脸给吹得红扑扑了。

    路的两旁是两排杨树,叶子随着风儿落了一地,被凤吹起,在路上如小鸡似
的乱窜。两旁的田野光秃秃的,刚点上麦子,还没有发芽,即使发芽了也会被遍
野的土黄色给遮掩掉。在乡下,这土地便是冬的使者,它在告诉你一个最冷酷无
情的季节即将到来。其实,这也只是表象,这个能抹杀生命的季节同时也是在孕
育着生命的。在这遍地黄壤的下面难道不是一粒粒孕育着生命的种子么?

    这一次,彩虹穿了不少的衣服,把浑身上下抱得都很严实,足以能够抵御这
清晨的寒气。因为不仅仅是探监,所以还带了一些简单的行李。昨天在王可英家
住的时候还洗了澡。就是在这路上时,她还能闻到从身上散发出来的香皂的味道。
这多少有些让她自信了。

    来到劳教所大门前,竟然有不少人在那里着急等待了,彩虹看到大多是一些
女人,有年轻的,有年长的,有的还带着孩子,因为是临近节日,大都是大包小
包带了很多东西。看他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真有那种过节的气氛。有的还三三
两两的在一起讨论,仿佛彼此相识。

    其实,他们中大多是新认识的,自己男人的遭遇是他们共同的话题,所以很
容易就聊到了一块儿。按照往常,在监狱门前常常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的,而
这一日却是热闹的很,像是一个集市。

    一名狱警拿着一份文件,在几名同事的陪伴下走了出来,也一改往日严肃刻
板的形象,在人前干咳了两声,人们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了,眼巴巴地望着,那狱
警说道:“大家伙都等急了吧?”

    一席话,他们又呵呵地笑出声来。

    那狱警做了个手势,示意噤声,扬起手里的那份文件,说道:“大家伙今天
能来这儿全靠它。早前就把这个东西发到大家伙手里了,有不识字的,这一次我
再重读一遍,让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

    拿在手里便念了起来:“双节期间对部分服刑人员实行特别奖励政策的通知,
为了深入贯彻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

    怀着激动的心情,他们在听着,虽然有很多字眼,他们并听不懂说的是什么,
知道可以很快就见到自己的男人了,而这一次不仅仅是见到。不管当初男人们做
错了什么事情,他们都原谅了,对好些人而言,愤怒怨恨已经化作了绵绵的思念
和对团圆的渴望,他们的牵挂他们的鼓励是男人们表现良好的主因。好男人背后
都站着一个好女人,而那些知错能改的男人背后呢?则站着一个谆谆教导的伟大
母性,也许犯下的是弥天大错,但他们不离不弃,始终如一。放眼去看,每个人
的脸上都篆刻着岁月的痕迹,这其中隐藏着的也该是一个个凄楚哀婉的故事。即
使他们这一天刻意打扮了也遮挡不了。彩虹在人群的后面,看起来,她是不大显
眼的。

    念完了,狱警又拿出另一张纸来,说道:“这一回涉及到的人员多,而招待
所的床位又是有限的。把你们分成了三批,第一批今天就不用走了,第二批明天
来,第三批后天来。大家伙都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听懂了,你快点念吧!”有人已经等不急了,催促道。

    “看你猴急的样子,也不知道害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狱警一反常态,
开玩笑地说引起了一干人等都呵呵笑了起来,彩虹见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的笑
容。

    狱警憋住笑,板起面孔,继续说道:“我现在读第一批的名字,叫到你就喊
一声‘到’,站出来,在这里排成一排。”说着,便照本念了起来。

    “马凤花!”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哎!”

    狱警急了,道:“开什么小差,不是让你喊‘到’么?”

    那女人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村里人都喊我帅他妈、帅他妈,喊了多少
年了,这全名到是给忘了。你说这事整的。你刚才喊那名字我寻摸了老半天才知
道是说我。做姑娘的时候,娘家人都叫我二花,二花来着……”那女人没见过什
么世面,说起话来磨磨叽叽,不着调,又引得一些人笑了起来。

    “你快别说了。”本来心情大好的狱警也被她整得不耐烦了,道:“你要是
再说回家说去。”

    “那可不成。”那女人说道:“我还没有见过我男人呢!”末了,伸出两根
手指头,说道:“都两年了哦!”一些人刚刚还过劲来,听这话就又是一顿笑。

    狱警索性不再去理,奈着性子说道:“我再喊到名字的时候,想想你有没有
叫过这样的名字。下一个,孟美娟……”

    实际上,这也怨不得那个叫做“马凤花”的女人,这些人里没有几个受过这
样的训练,甚至见都都没有见过这样点名的阵势。不过,接下来的这几个人表现
还算不错,不管是腼腆的害羞的,还是大方的泼辣的,凡是喊到的都乖乖站成了
一排。

    狱警继续叫着:“徐家妮!”叫了一声没有人应,又叫另一声,“徐家妮!”

    又没有人应,大家伙开始窃窃私语,以为又出现了第二个“马凤花”,可就
在这时,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出现了。她满头白发,还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
了后排。

    在场的人一时呆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一次探亲以往有很大不同,让服刑人
员和家人同住一晚,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寓意也是不言自明的。

    狱警有些纳罕,道:“你叫徐家妮,你男人叫马小炮?”

    老人面露羞涩,道:“哎!——”低下人在窃窃私语。

    狱警不在说什么了,继续念道:“下一个,王彩虹——”

    听到喊自己的名字,彩虹赶紧拿起那两个装满各种食物的包裹加入到了队列
中。看到前面的那位老人有些站立不稳,赶紧上前搀扶住。老人回过头,有些尴
尬地看着彩虹,那慈祥的面容里满是感激。

    ……

    狱警把名字都念完了,说道:“第二批,第三批的都回吧,明天再来。”尽
管这些人感到有些不乐意,但一想到明天的希望,还是乖乖地走了。

    而这第一批的人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了,心情是异常激
动的。尽管还没有让他们走,但都已经站立不安了。

    狱警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已经给里面的人交待过了,住的地方就是旁
边的招待所,进去后不能随便走动。现在跟着我走,要严格遵守纪律,需要交待
的都已经给你们说过,现在再强调两点,不许大声喧哗,不许左顾右看。”

    女人们那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都握紧了手里的包裹,吓得一声都不吭。不过,
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是激动的,忐忑的,美妙的,幸福的。

    在一间礼堂般大小的屋子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几个大字煞是刺眼,十
多个汉子正襟危坐着,穿的虽然是囚衣,却是簇新的;旁边有人在看守,尽力压
抑着内心炽热的情感,但表情出卖了他们。

    伴随着一阵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大门打
开了,仿佛有一股春风一下子涌进了这冷冰冰的屋子。包括那些狱警在内,每个
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可就在女人们全都进到这个屋的时候,她们都愣住了,这一样衣服,这一样
的光头,到底那个才是自己的男人。那一双双眼睛睁得能凸出来,热得能喷出火。

    不过这些男人还是很容易辨认出他们女人来的,一年到头全是那一个发型,
一年到尾全是那一身打扮,而当看到妻子比以前更加苍老和羸弱时,纷纷流下了
愧疚的泪。

    “孩她娘……”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这样的喊声。他们开始发疯似的向一
处交集。一时间,仿佛潮水,相向而来,交集在一处,碰撞出美丽的浪花。

    因为还搀着一个老人,彩虹走得有些慢,等待这位老人的是另外一位老人,
老婆婆表情坚毅,但当她看到自己的老伴时几乎是拽着彩虹往前走的。和其它人
不一样,马上要走到跟前时却谁都不向前跨出一步了,彩虹有些奇怪,督促着老
婆婆往前走,但老婆婆却执拗着一动不动。在那干涸多日的眼睛里又涌出了晶莹
的泪花。

    这时有人从身后拉彩虹的袖子,彩虹回头一看,竟是白强,本来是笑着的,
但见到他却一下子泪如泉涌了。

    “虹,你这是干嘛?”白强紧紧拉住彩虹的手,像孩子一样哭泣着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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